51

金雲海這兩個月過得可謂焦頭爛額,先是一筆幾百萬的貨物訂單出了問題,他東奔西跑弄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擺平,俄羅斯那邊長期合作的夥伴們又不知哪根筋不對搞起了嘩變。經過他缜密排查,發覺是被國內的同行坑了。這也正常,從來暗箭起同行,但這時候報仇神馬的都要退後,當務之急是挽回瀕臨破産的戰略友誼,于是金子哥二話不說定了機票拿了護照直接北上。

要說蘇聯人民對中國人民還是存留一份歷史遺留友誼的,幾個回合下來,金子哥就用熱烈似火的情誼和人格魅力把對方燒迷糊了。對方拍着胸脯自诩蘇聯老大哥恨不能磕頭拜把子,合作事宜規劃到了二零一五年,那邊依舊意猶未盡,于是金雲海又被迫度過了好些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随行員工倒是很歡喜,免費度假誰不樂意啊,于是天天晚上到酒店外的小河旁流連,喝喝伏特加,看看俄羅斯姑娘。金雲海也不喜歡總在酒店窩着,可看姑娘?他總覺得會被那滿眼白花花的大胸脯悶死。看小夥吧,橫看豎看都不可人,不是不帥,就是撓不着自己心裏最癢的那個地方。與其看他們,還不如打個長途去跟淩飛鬥嘴。

冒出這個想法的時候金雲海正躺在柔軟的一躺一個坑的強力彈簧席夢思上看電視,頻道是完全聽不懂的俄羅斯臺,但是個旅游節目,而且正在介紹中國四川九寨溝,于是偶爾有幾句當地川普被攝像機收錄進來。很多時候事情就是這樣,你不想它,它便蟄伏着三年五載也不來,可一旦想了,它便不再安分,跟蟲子似的咬你的心,而且不停,除非你把它完成,否則別想得到片刻安寧。

于是金雲海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半天,終于決定對症下藥。結果坐起來的速度和力道都有點猛,屁股一個下陷,整個人險些栽歪到床底下。金雲海怒了,果斷把被子從床上扯下來往地毯上一鋪,再薅過來個枕頭,豪華型單人地鋪分分鐘完成。

金雲海便坐在自己構建的土財主似的軟榻上拿過筆記本,搜索好無線網,開始研究網絡電話——手機在這裏根本不能用,沒匹配的信號網,屋裏倒是有座機,但鬼知道打國際長途要加撥啥,而且酒店的東西能不用就不用,麻煩。

百度是個好東西,金雲海在它的指導下鼓搗了二十來分鐘,悅耳的電話鈴便從耳機裏傳來——電話撥通了!

對方接的很快,不過與其客套且略帶些小疑惑:“喂,你好?”

金雲海筆記本內置麥克風,所以他直接就說:“聽不出來我是誰?”

那頭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靠,金子啊,你這換的啥手機卡啊,號碼也太別致了。”

“俄羅斯神州行。”電話接通,金雲海心情大好,“我說話你能聽清吧,效果怎麽樣,有雜音嗎?”

“能聽清,如果你把那叽裏咕嚕的電視機關掉,全宇宙都能聽清你中氣十足的中國音。”

“哈哈,聽得清就行了,回頭再聊,我先挂了。”

“你給我等等!”包子的聲音明顯鬥志昂揚起來,“這就完了?!”

“啊,不然呢?”金雲海琢磨兩秒,“我想你?”說完他自己先蒙上一層寒氣,“你能适應?就是你能适應你媳婦兒不得撓我啊。”

電話那頭這叫一個受傷,包子不發威你當我是素餡兒的!

“沒事兒打國際長途就為試試聽不聽得清,你閑的蛋疼啊!”

“我用電腦打的嘛,當然得試試好不好用了。”金雲海完全不覺得自己傷害了一捧玻璃餡兒,“你已經勝利完成了任務,可以光榮退伍了。”

包子握着手機就想給那頭發射定位導彈,合着他就是那注射青黴素前的皮下測試T T等等!那金子是想給誰注射呢( ⊙ o ⊙)!

包子來了精神,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張大嘴就要問,哪知那頭快一步傳來爽朗的——

“回去給你帶好吃的哈。”

“喂……”

咔噠。通話結束。

包子不甘心地按照來顯回撥過去——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他詛咒金雲海被俄羅斯婦女霸王硬上弓!!!

包子的詛咒被擋在了長白山腳,遠在異族領土的金雲海這會兒正興致勃勃地在鍵盤上敲第二串號碼。

電話撥通的一瞬間,金雲海有些莫名的興奮,并且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居然不用看電話簿而直接就撥了號。啥時候把怪物手機記到腦子裏的呢?啧,自己還真是個頭腦不簡單四肢更發達的優秀同志。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熟悉的聲音帶着不太熟悉的冷漠和疏離:“喂?”

金雲海心髒不按節奏跳了,他連忙朝着自己胸口好幾記重錘。

淩飛在電話那頭皺眉,心說這年頭惡作劇電話流行不出聲光打雷?

“那個,咳,”金雲海不知道自己幹嘛要醞釀情緒,但事實上他确實醞釀了,“你幹啥呢?”而且醞釀的很失敗= =

電話那頭好像放心似的松口氣,又好像驚訝似的吸口氣,反正很難判斷,好半天才抛過來幹巴巴的倆字兒:“吃飯。”

“當不當正不正的你吃什麽飯?”

“當不當正不正的你還打電話了呢。”

“……”

“……”

“等一下,你知道我是誰吧?”

“我拒絕回答一切腦殘的問題。”

至此,談話步入正軌。

“你爸怎麽樣?”

“恢複得挺好,昨天還拿拐杖打我來着。”

“為啥?”

“不知道啊,我現在很聽話很孝順和奮進很乖巧……”

“正面的可以跳過,來點兒反面的。”

“呃,幾乎沒有。”

金雲海不語,等着對方那“幾乎”。

“好吧,我把他那輛老爺車噴成了紅色。”

“……”金雲海趴在那兒,為素未蒙面的淩老先生掬一把同情淚,“你就不怕你家老頭兒舊病複發?”

“不能,醫生說了适當的運動有益健康,再說我後來很用心的抱了大腿,老頭兒都快樂成杜鵑花了。”

金雲海嘴唇張了又合,還是不知道如何評價,最後只能衷心感慨:“誰家攤上你這麽個兒子絕對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淩飛沒說話,但金雲海知道他在笑,而且一定是貌似狡黠實則傻乎乎的那種。

心裏某一塊驀地柔軟開來,金雲海翻個身,把筆記本放到肚皮上,機身有點熱,尤其是風扇位置,暖融融的:“一晃兩個月了,日子還真不禁過。你那邊兒現在熱得不行了吧。”

“還湊合,只不過一出去就出汗。”

那不湊合得怎麽樣啊= =

“你那邊呢?”這回換淩飛問了。

“不知道,”金雲打個哈欠,“我在莫斯科呢。”

“跑那兒去幹嘛?”

“生意上出了點兒問題。”

“哦。”

“……”

“……”

冷場了= =

倆人從認識到現在,算上游戲裏的時間快一年了,還從沒出現過聊着聊着冷場的狀況。于是經驗不足的金雲海卡在那兒,不知道咋辦了,耳邊只有筆記本風扇嗡嗡的鳴響。

“你什麽時候出國的?”

淩飛的問題就像及時雨,金雲海長舒口氣。

“半個多月前吧。咋了?”

“哦,那你出國前幹啥了?”

“操,還說呢,一筆買賣出了大簍子,我他媽天天腳打後腦勺的奔波,腿兒都溜細了。”

“哦——”這回淩飛拖長了聲音,末了語氣有了微妙的輕舞飛揚,“做生意都累,我這陣子光收拾老頭兒的攤子就要虛脫了,你說這是人賺錢哪還是錢賺人哪。”

“別身在福中不知福,瞧瞧第三世界人民的水深火熱。”

“你怎麽不瞅瞅第一世界人民?”

“瞅了啊,沒看得上的,太顯老。”

“……”

“毛兒還多,我喜歡溜光水滑的。”

淩飛真想把手機當磚頭砸向俄羅斯,俄羅斯人民怎麽沒把金雲海當流氓逮起來呢?!

又一陣沒啥重點的扯淡,倆人意猶未盡的結束通話。

關了筆記本,金雲海才想起來忘了問淩飛啥時候回東北了!擦,自己那腦袋就是個擺設兒= =

不過,金雲海把筆記本拿下來放到旁邊,仰躺着一邊看窗外的星光一邊摩挲自己肚皮,總覺得打完電話,這俄羅斯的月亮就和家裏的一樣圓了,而且鵝黃鵝黃的很漂亮。

挂了電話的淩飛在亞洲的東南端心情也不錯,這不錯裏包含的成分太多了,首先呢,金雲海兩個月沒聯系是有原因的,接着呢,金雲海在俄羅斯還惦記着騷擾他,最後呢,光是和金雲海通電話這件事兒,本身就會讓心情不由自主撥雲見日。

淩飛偷偷摸下樓從冰箱裏拿了罐啤酒,又蹑手蹑腳回到自己屋兒,才哼着小歌兒淺酌起來。不過啤酒喝完,好心情也就揮發得差不多了,然後就剩下淡淡的失落。

所以說心動是件很麻煩的事情,淩飛把頭枕到胳膊上,看上方的吊燈,一旦開始動,就不聽話了,它想開心開心,想低落低落,跟坐過山車似的,而控制閘,不在自己這裏。

想到後面,淩飛又有點埋怨金雲海。你好端端游你的俄羅斯得了,還非打啥電話啊,鬧心!

俄羅斯電話效應在接下來忙碌的工作裏慢慢淡去,淩老頭兒在中風之前就有意在慢慢結束各領域産業,所以淩飛應急性的把一些事務處理完,也開始協助老頭兒把全面結業或者轉手推向正軌。結業自然要比經營容易得多,無非是賣個好價錢,于是淩飛便有更多的精力投入自己那個小公司。

淩老頭兒瞧着煥發第二春的兒子那叫一個高興,雖然他嘴上沒說,但臉上那皺紋可是一天天漸長,弄得淩飛都有點擔心了,找着機會就勸,老頭兒,你能別樂了把嘴合上不?

貿易公司除了副總經理,基本都是新面孔,沒一個認識淩飛的,忽然從天而降個傳說中的總經理,大家心裏都有點嘀咕,這工作能力好不好先放旁邊,光天天開個火紅跑車往公司得瑟就夠大家肝兒顫的。不過幾次高層會議下來,群衆們多少有點底了。一來,這總經理不專政,尊重且相當尊重副總經理意見,其次,對方偶爾提出的問題還都在點兒上,再次,有小道消息說總經理其實是經管專業高材生,這麽多年晃蕩完全是為了體驗生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淩飛發現自己想人的時候越來越少,想工作的時候越來越多,這是個好兆頭,因為工作只要努力就會如意,而人不然。

這天下午奇熱無比,往日油亮亮的棕榈葉都開始卷曲起來,淩飛只是出寫字樓買包煙,剛出轉門,熱浪撲面差點兒讓他窒息。不光熱,還有風,于是熱風就像生化武器一樣摧殘着人脆弱的神經。從寫字樓到便利店只十幾米,淩飛覺得自己走了一個世紀,一進店,他就站在冷藏格前不動了。

酸奶,香腸,便當,三明治,奶酪,果汁,汽水……冷藏格上擺着琳琅滿目的食物,淩飛看得很認真,雖然他只想買包煙。

手機發出短暫卻急促的短信提示音。

通常淩飛收到的短信裏十條有九條是廣告,還有一條是刷卡通知。所以他并沒有急着看,而是讓渾身毛孔吸足冷氣,方才慢悠悠走到收銀臺,讓翹首企盼的小姑娘給他拿了一包煙。

走回寫字樓又是地獄般的煎熬,淩飛忽然後悔了,他剛才應該讓小姑娘給他拿一整條煙的這樣很長時間都不用下樓了>_<想起還有短信這麽個事兒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還是因為要打電話,所以淩飛對着屏幕上的新信息習慣性的按了閱讀——

發件人:包子

雖然金子說要給你一個驚喜,但我總覺得是驚吓,所以思來想去還是和你說吧,我們要來深圳了并已經抵達桃仙機場而且換完了登機牌^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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