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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淩飛曾不只一次的想過,如果那時候他不轉身,而是再多等一秒,不,半秒,是不是情況就會不一樣。可每次他又很快的把這種假設否定了。第一,他是淩飛,注定了豁不出去最後那條線,他為金雲海退了七步,或許以後再沒有人可以讓他這樣了。第二,那是金雲海,不二不愣就不是金子了。粗線條的人往往靠直覺行事,他不在對方的直覺裏,起碼,還占不上主旋律。
後來金雲海也曾不只一次的想,如果那時候他沖過去把對方抱住,甚至啃個禮尚往來,兩個人之間會不會少走一些彎路。可每一次,他的答案都是否。催熟的水果永遠不如自然生長來得好吃,有的時候,彎路是坦途的必然前奏。老人們總喜歡說先苦後甜,那是因為越年輕越可以吃苦,越早摔倒便能越快爬起來,然後,你的腳步就穩了。
那個時候,轉身的淩飛一邊往外走一邊背對着金雲海揮手,那是在說,拜拜。
那個時候,站在人來人往中的金雲海像一棵老樹,大而深的根系絆住了他的腳步,他知道如果追出去淩飛一定會心軟,那就是個花刺猬,堅硬的殼下包着柔軟的肉,可追出去之後呢?在金雲海的概念裏,自己做任何決定都是需要負責并且執行到底的,能幹就幹,不能幹就趁早別許諾,而那個時候,他還沒能徹底放下沈銳。挂在脖子上的項鏈就像個枷鎖,他同意淩飛的審美,那東西确實磕碜,而且他本來就煩脖子上被人挂個繩兒,跟寵物似的,可沈銳就送過他這麽一個東西,戴太久了,連皮帶骨。
那天淩飛直接回了老宅,廚娘正在和面,說少爺回來正好,今天咱們吃餃子。淩飛第一個反應就是問她,肉餡兒剁了麽?淩老頭兒不喜歡機器絞的肉餡兒,覺得不勁道,所以每次都是手工剁。廚娘不明所以,指着案板上的一大塊肉說還沒騰開空,淩飛眯着眼睛沉思兩秒,說了四個大字——放着我來。
淩飛把全腹憋屈都發洩到了案板上,剁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好在淩家案板是最古樸的那種樹墩,厚厚的木墩上還清晰可見一圈圈年輪,任而東南西北風,菜刀紛飛下,兀自巋然不動。
晚上廚娘報喜,說少爺懂事了,今兒這肉餡少爺幫着剁的呢,淩老頭兒那表情跟一口氣吞了八個餃子似的,後來整頓飯直到吃飯,老頭兒的嘴都沒合攏過,早年間鑲的白鋼後槽牙時不時就反出炫目的光。
折騰一下午,淩飛的心氣兒也順了。失落嘛,總歸有的,生氣嘛,都随着菜刀出去了,傷心呢,好吧,有那麽一丁丁點兒,唯獨沒痛苦和恨。想到金雲海,眼前浮現的事情都是好玩兒的,開心的,甚至無厘頭的。比如游戲裏一開始的相識,冰面上狼狽的追逐華爾茲,把酒言歡,甚至金雲海動不動就呼他腦袋。
一開始淩飛還沒鬧明白,不知道是自己真沒對金雲海上心到那個份兒上,還是周航把他傷得不會傷心憤怒了。可等他把倆人相處的點點滴滴都過了個遍,心裏便明鏡兒似的了,不是他聖母了,也不是麻木了,而是金雲海壓根兒沒傷他,起碼沒惡意傷人。看看金子從頭到尾做啥了,游戲裏,有了好看裝備都給自己留着,游戲外,帶着自己回家過年,陪自己掃墓,嫌住酒店浪費就讓自己住在他家,還時不時勸誡自己不要混了,正正經經做點事。
淩飛喜歡過好幾個人,數來數去就數這個最最招人稀罕。身材偉岸,人品端莊,性格灑脫,胸懷坦蕩。顯然,自己的眼光在往上走嘛(^o^)/~什麽?二?這和喜歡男人一樣,多數是與生俱來的東西,不能算在無辜熊的頭上。做人嘛,心裏要陽光一點兒!
陽光飛一直閃耀了四天半,直到金雲海打來電話。
淩飛接起來就是一句柔聲細語的詢問:“到家了?”
金雲海顯然沒料到自己能收到如此高規格的優待,整個人都有點兒恍惚了:“啊?嗯……”
淩飛微笑,再微笑,屏息,凝神,提氣:“你他媽在天上飛了四天?!你怎麽不飛到大氣層外面去跟着衛星跑得了——”
金雲海被震得耳朵嗡嗡叫,心裏總算踏實了,既熨帖又舒坦= =
“這不公司一堆事兒嘛,我這沒日沒夜才搞完,好幾天沒睡覺了還掙紮着給你報平安!”
“報啥啊,”淩飛揚着下巴鼻孔朝天,“又不是喜訊。”
“……你還可以再毒點兒。”
“那不行,一次性把你弄死就不好玩兒了。”
金雲海算是發現了,他就得在淩飛身邊這交手才有勝算,咱說不過可以一巴掌過去武力解決啊,現在這樣光靠音波兒PK,他永遠都是被秒那個。
倆人東拉西扯聊了十來分鐘,也說不上誰先提的,反正通話自然而然結束。被從裏面到外面從正面到背面從上面到下面從平面到曲面都虐了個通透的金雲海神清氣爽,好像腰不酸了腿不痛了看眼前小山高的文件也有勁兒了,只是嘴唇上仿佛還留着淩飛柔軟的觸感,別說四天半,就是八十八天環游了世界,怕也不會散。
可電話裏淩飛沒提這事兒,仿佛它根本不曾發生過。金雲海松了口氣,卻又有些失落,他也鬧不準自己想要什麽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想念淩姑娘了。可能從登上飛機那一刻起就開始想念,也可能更早。
淩飛挂上電話立刻晴轉多雲,小笑容收起,小賭氣挂上,挖了兩盒冰淇淋都沒平複胸中的憤懑小火苗。雖然表白——如果那個吻算的話——失敗他單方面高風亮節地釋然了,并且在心中還給金雲海做了高度客觀的正面評價,但不代表對方還可以手欠地打電話來撩撥他滿園春色關不住的心靈小花園,讨厭>_<不知道是不是淩飛的怨念太深終于翻山越嶺傳遞到了某二的神經末梢,那之後半個月金雲海倒真沒再手欠了,反而包子總在QQ上問,你倆真的啥也沒發生?後來被問煩了,淩飛索性給對方爆料,誰說啥也沒發生,老子直接撲過去的!包子立刻變成星星眼,然後呢?淩飛的回答是,然後坐标沒調準我撲地上了,還是臉先着地的,所以目前正在韓國整容準備往花美男的方向發展另外韓國QQ不穩定時不時就抽掉線我都不怎麽樂意用了哎呀說曹操曹操就到我掉了……
那之後包子的頭像暗了許多天,死氣沉沉地躺在淩飛好友列表裏就像個墓碑,墓志銘是:智商被人無視的痛,你們永遠不懂。
金雲海和包子來那兩天,周航曾打電話約淩飛出來吃飯。但因為要做個稱職的東道主,所以淩飛沒答應。現下閑了,他便想起來這茬了。一個電話過去,周航欣然答應。
淩飛和周航現在的關系與其說是冰釋前嫌的舊情人,不如說更像知根知底的老友。當傷害都可以拿出來作為懷舊的談資,兩個人之間就真的只剩下雲淡風輕的回憶了。所以也會時不時通個電話,或者出來吃個飯。深圳很大,人很多,但想找個能說心裏話的人,卻出乎意料的難。周航是一個,怕也是唯一的一個。
“他們回了?”沒吃幾口菜,周航就狀似無意地問了句。
淩飛知道他問的是什麽,所以說,總有閑的蛋疼的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
“怎麽哪兒都有你操心啊,還他們,說得跟你們多熟似的。”
“那我怎麽說?”周航淡淡挑眉,頗為無辜,“那幾個東北男人?”
淩飛黑線,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遂沒好氣地擺手:“走啦走啦,早走啦。”
周航輕飄飄嘆口氣:“可惜,我還想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麽三頭六臂能讓我們淩飛忙前忙後的。”
“我那是盡地主之誼好吧,”淩飛皺眉,“怎麽讓你一說跟太監似的。”
周航愕然,怎麽什麽話讓淩飛一琢磨完就偏到南半球了呢。可愕然過後,又只剩下有趣,就像眼前坐着的不是三十好幾的男人,而是幼兒園的娃娃,然後告訴你我不是住在房子裏我是住在別墅裏。其實他最開始認識的淩飛就是這樣的,雖然成績優秀,可滿腦袋的奇思怪想,有的新奇,有的幼稚,有的天真,有的你都沒辦法找到準确形容詞,而現在他才發現,其實過了這麽多年,淩飛身上的某些特質依舊沒變。
“看來你在東北過得挺快樂。”周航說着,心底湧起幾絲感觸。
淩飛沒注意,因為他完全被周航的一句話拉回了黑土地,那些美好的影像從四面八方溜進他的腦袋:“周航,有機會你也應該去看看,真的。那兒一過冬天,賊漂亮。鋪天蓋地的白,整個世界特別安靜,你可以聽見下雪的聲音,刮風的聲音,就像誰在跟你悄悄話。那兒的人也特別好,雖然有點糙,可實在,而且活得痛快,不像咱們這麽累,還有……”
“你是不是在那裏找到新人了?”周航忽然問。
淩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否認:“怎麽可能,我吃飽了撐的找一人猿泰山!”
一絲黯然閃過周航眼底,快得來不及察覺,然後男人看着淩飛,笑而不語。
淩飛唰就紅了臉。嘴太快說漏了嗷嗚~~老爹,求安慰T T周航看着淩飛千變萬化的表情,确認自己剛才捕獲事情真相了,說出來的話就有點微微泛酸:“我不知道你原來喜歡這種款……”
淩飛拍拍臉,深呼吸,醞釀半天終于擡起頭,很正經地看向周航:“我剛剛什麽都沒說,你幻聽了。”
周航囧,危險地眯起眼睛:“你可以無視我的人品,但不能無視我的智商。”
淩飛想,奇怪,這話怎麽有點兒耳熟?
周航想,糟糕,好像承認了不該承認的= =
飯後兩個人在停車場分別。淩飛的車先走,周航坐在自己的車裏目送。
說實話他舍不得,舍不得跟淩飛分,更舍不得把他給別人。但最終,他也只是沉默地抽掉一根煙,然後發動引擎,回家。
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既然選了,就得往前走,人生沒有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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