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虐金雲海的娛樂活動後來又開展了幾次,對于淩飛來講,虐一個人真是駕輕就熟的事,壓根兒不需要技巧,完全屬于本能。不過,再有意思的事情重複來重複去總也會沒了新鮮感,尤其他和金雲海遠在祖國兩頭,看不見,摸不着,只能靠語音,可語音也總是天上地下的不着調,半點正經的沒有,久而久之,也就索然無味了。
轉眼到了九月中旬,深圳還是熱,可最難耐的時候畢竟過去了,對于已經習慣這片土地溫度的人們,美好的秋似乎開始在不遠處招手。他們必須提高警惕才能捕捉到這季節,因為春和秋在這裏都屬于短暫的過客,可能一不留神,他們已經溜掉了,而你才剛覺得不熱,又開始覺得凍。
淩飛穿着件白色襯衫坐在辦公室翻看報表,剛剛開過第三季度總結會,公司效益不錯,利潤增長喜人。當然也可能是前幾年增長太過緩慢以至于對比強烈。但不管怎麽說,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看完報表,他拿起手邊茶杯喝了一口已經晾涼的鐵觀音。茶泡得不濃,淡淡的唇齒留香。
【天氣預報說過兩天還會有場雨,然後氣溫就開始往下走了。】淩飛想起副總經理說過的話,因為自己天天嘀咕什麽時候可以關掉中央空調,所以對方特意去查了未來的氣溫走勢,然後告訴他,老板,曙光就在前頭。
淩飛讨厭空調,可在深圳,一年當中可以停掉空調的時間少之又少,要麽熱得呼吸困難,要麽冷到骨子裏,春光爛漫和秋高氣爽在這裏短暫得就像白駒過隙。
眯着假寐片刻,淩飛忽然心血來潮,打開百度搜了下沈陽的天氣預報,結果顯示,未來三天,沈陽地區最低氣溫六度。六度有多涼快淩飛沒什麽概念,只知道一定比深圳涼快多了,因為這裏依舊三十多度。如果金雲海在,肯定又要汗流浃背的嚷嚷,媽的這是人呆的地兒嗎!
金雲海。
淩飛不自覺在心裏默念對方的名字,單個字看都很平淡無奇,拼在一起也不見多光輝偉岸,可配上那個人,這名字就念不得了,一念,心就要顫一下。
距離最近一次通話已經過去個把星期了。淩飛懷疑金雲海也發覺兩個人的談話有多無聊多浪費時間,于是終于偃旗息鼓。當然也可能是讓自己給虐的。不過,淩飛關掉網頁,有些疑惑地回憶,最後一次通話裏自己還真沒下黑手,甚至那都算得上近期難得和諧的社交內容了,怎麽就稀裏糊塗成這樣了呢?
那是一個多星期前的晚上,淩飛在辦公室裏加班,其實就是懶得回家,于是窩在椅子裏看網絡電視。然後金雲海的電話就來了——
“幹嘛呢?”金雲海從來不在開場白上搞創新。
“看電視。”淩飛也從不在回答上耍花腔。所以通常不是上班就是呆着再不然開車最後就是看電視。
果然,金雲海無奈了:“你能幹點兒有意義的事情不?”
淩飛很樂意聽:“比如?”
“上網。”
“我上着呢。”
“……那你不上MSN!”金雲海已經放棄了在游戲裏找海綿寶寶的希望,但挂個MSN累不死人吧?
淩飛不是沒挂,只是沒挂從前那個,但他不想告訴金雲海,其實手機號都不想告訴的,當時也不知道怎麽腦袋一熱就……好吧,他承認他不想跟這人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都下班了,還挂着工作的東西多煩。”
“少來,白天也沒見你上線好吧,大半個月了跟個遺像似的挂我好友欄裏。”
“……”淩飛在心裏把金雲海當成薯條炸了個通透,“我忙啊,員工天天拼命,我不能當老板反倒偷懶吧。”
“拉倒,別跟我扯,”金雲海嗤之以鼻,“都開公司的誰不知道誰啊,就那麽忙?”
淩飛勾起嘴角:“顯然我這個老板比你成功。”
“啊?”
“淡定,不要嫉妒。”
“靠!”
淩飛抱着電話縮在舒服的按摩型老板椅裏,樂得花兒朵朵開。
就在淩飛以為這淡會繼續扯下去的時候金雲海忽然問了個挺正經的問題——
“我說,你真不回東北啦?”
要是以前,淩飛還真會認真掂量。,大不了賣房子賣地帶着爹去倒插門兒,可現在,都成浮雲中的戰鬥雲了。
“什麽叫回啊,我家在深圳,該說去東北好吧。”
“行,不跟你摳字眼兒,”金雲海難得好脾氣好耐心,“那你啥時候還過來啊?”
“不知道,再說吧。”
“你在這邊兒有業務嗎?”
“沒有啊,怎麽了?”
“那就開拓一下呗。”
“暈,一個東南亞一個俄羅斯,我可照顧不過來,而且也不能跟你搶生……”
嘟嘟嘟——
淩飛愣住,金雲海挂他電話?金雲海居然敢挂他電話?!他話還沒說完呢!!!
一種強烈的被人欺負的感覺湧上淩飛心頭,直到夜裏十二點他回家躺到了床上,那惡氣仍舊憋在胸口。他發誓,下一次金雲海再打電話來,他一定要先挂!!!
至此,回憶結束。
那之後淩飛的誓言一直沒機會實現,因為金雲海再沒打電話過來。惡氣随着時間的流逝慢慢成了困惑,再然後發酵成莫名其妙。直覺告訴他自己應該是惹着金雲海了,可到底根兒在哪裏,搞不清。所以,真的很莫名其妙!
又一個忙裏偷閑的下午結束,淩飛收拾好東西開車奔赴某餐廳——前一天和周航約好今兒個來這裏吃飯。
淩飛遲到了五分鐘,結果發現周航居然也沒到。坐下來剛想給對方打電話,也不知手機先一步響了。打電話過來的正是周航,說臨時有事,來不成了,言語間雖沒直接說,但還是聽得出淡淡的抱歉意味。淩飛很大度地赦免對方,讓他該忙啥忙啥去,末了給自己點了幾個菜,準備進行一個人的晚餐。
等待上菜的時候,淩飛被餐廳牆壁上的畫勾起了回憶。其實這家餐廳是為數不多他和周航能達成共識的,兩個人品味差別大,口味差別也大,唯獨這間餐廳兩個人都喜歡。餐廳是三年前發現的,之後兩個人但凡一起在外面吃飯,十次有五次光顧這裏。不過那時候兩個人十次見面九次吵,還有一次大打出手,所以即使約了見面,也經常出現被對方放鴿子的情況,但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不管因為什麽原因不能來,突發事件也好,忽然沒了心情也罷,爽約者從不會通知另一方,而另一方也僵着絕不打電話過去問,他們兩個都曾在這裏坐過不只一夜,只為等着那個注定不會出現的身影。現在想想,都跟前塵往事似的。
服務員把菜端上來,淩飛嘗了一口,味道同從前一樣。
但吃飯的人不一樣了,吃飯的心情不一樣了,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淩飛想,時間或許比上帝還要偉大,因為不論後者為世人描繪了如何跌宕起伏的藍圖,最終都會被前者厚重的掌心一點點撫平。
“飛仔?”
驚訝的聲音從天而降,轉眼對面已經坐了一個人,個子不高,但身材勻稱,模樣漂亮精致,看着比淩飛年輕,但其實淩飛知道對方比自己還大幾個月的。
“馬涵?”淩飛也滿腹訝異,難不成今天是懷舊日?
“我還以為你早把我忘了。”男人略帶哀怨地瞥他一眼,空氣裏立刻帶上些暧昧味道。
淩飛笑笑,很淡:“咱倆才一年多沒見吧,不至于。”
“虧你還記得,”馬涵托起腮,眨巴着漂亮的眸子問,“這一年多你跑到哪裏去啦?打電話嘛打不通,問別人嘛又都說不知道。聽說你之前出了車禍?”
“嗯。”淩飛簡單回應,不太想多說。
馬涵的重點也不在這裏,只見他眼波流轉,看向淩飛的目光也帶上些試探:“你說我們兩個今天在這裏碰見,是不是某種預示?”
淩飛略帶深意地勾起嘴角,眉眼瞬間染上些許風情:“你以前可比現在直接。”
話已至此,無需多言,一拍即合,奔赴賓館。
馬涵是淩飛的大學同學,不過勾搭上卻是近幾年的事情。周航結婚之後,淩飛的私生活基本就是個亂字。除了偶爾在夜店找漂亮男孩兒,淩飛也有幾個算不上穩定但總聯系着的床友,馬涵就是一個。且兩個人認識有些年頭,又都不矯情,上床就圖個痛快,做完就散倒也幹淨利落。
淩飛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跟人做愛了,在東北的時候日子過得充實,還有金雲海那麽個大佛杵着,想不起來這個,回深圳之後又因為金雲海的事兒煩,也沒想過這個。今天碰上馬涵,倒是把這個被遺忘的角落勾起來了。欲望就是這麽一回事,要麽不想,一旦有了,便像癢似的,不撓盡興了不能解脫。
忠誠在很久以前曾是淩飛的信條,不過自打周航結了婚,他糜爛了生活,這倆字兒就從他的字典裏退出去了。現下更是不必堅持,因為忠誠的前提是要有那麽個需要你的忠誠的人,而他現在單身^_^
馬涵一進門就開始脫淩飛褲子,淩飛久疏戰事的哪受得了這個,趕忙一腳把他踢進浴室:“先給我洗幹淨!”
馬涵嘿嘿一樂,鑽了進去。
淩飛受不了地苦笑,同時想找遙控器開空調,不想遙控器沒找到,手機倒先在褲子口袋裏響了。
淩飛一邊腹诽着誰這麽沒眼力勁兒一邊把電話掏出來,結果下一秒就覺得心髒要不跳了。他懷疑金雲海在自己身上裝了針孔攝像頭,不然怎麽早不打晚不打偏偏這時候查崗!
說查崗一點都不冤枉他,因為他每回都必然要問幹嘛呢。
淩飛看了眼浴室,磨砂玻璃影影綽綽映出對方正在脫衣服。電話鈴像催命似的堅韌而持久,淩飛覺得頭皮發麻= =
終于,手機安靜了。淩飛知道那頭現在肯定正聽溫柔姐姐的“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呢。長長呼出口氣,淩飛那顆心剛要落回來,手機忽然又開始叫喚。
淩飛欲哭無淚,覺得自己拿着的不是手機而是已經拉了繩兒的炸彈T T淩飛拿着炸彈挪到距離浴室較遠的床的一側,坐到地板上,肩膀正好靠住床邊,看起來就像在躲貓貓。一切就緒,他才小心翼翼按下接聽:“喂?”
“幹嘛呢?”
看,他就說是查崗吧= =
“準備睡覺。”淩飛發誓他沒撒謊。
“這麽早睡哪門子覺?”
“不早了,”淩飛看看表,咕哝,“都九點多了。”
金雲海沉默片刻,才說:“我一點兒不困。”
淩飛條件反射地揶揄:“別是有啥心事兒了吧?所以漫漫長夜無心睡眠……”
不想金雲海居然沒反駁,而是忽然低了聲音,一本正經道:“我想和你說說話。”
淩飛愣住,呼吸有幾秒的慌亂。好在,很快恢複:“我只能跟你擡杠,談不成心,你應該去找包子。”
“拉倒吧,自從去了趟深圳,包子他媳婦兒快拿我當情敵了。”
淩飛沒忍住,噗嗤樂出聲兒,剛想回兩句,不料馬涵光着個身子出來沒好氣道:“你找的什麽鬼地方,連熱水都沒有!”
“怎麽可能,五星級酒店你開玩笑哪!”淩飛下意識便反駁。
馬涵龇牙咧嘴:“那你去試試,凍得我差點兒痿了!”
淩飛切了一聲:“痿就痿,反正也是我幹你,你就老實兒躺着就……”話說一半,淩飛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猛地閉上嘴恨不得把舌頭吞進去!
他就是豬!
就是豬!!
是豬!!!
豬!!!!
“你跟誰在一起呢?”金雲海的聲音傳過來,地沉沉的,像黑雲壓城。
淩飛咽了咽口水,不語。
“你幹嘛呢!”黑雲就位,閃電來了。
淩飛屏住呼吸,死扛。
天地間一片安靜,靜得甚至可以聽見汗毛立起來的沙沙聲。馬涵也看出情況不對消了音,于是廣闊宇宙裏只剩下金雲海的咆哮——
“操,說話!!!”
淩飛吓得手一抖,直接挂了電話。然後秉着一個錯誤是犯兩個錯誤也是扛的大無畏精神延長了手指在挂機鍵上的時間,直到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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