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章節
的白色頭部都蠕動着收縮,最後在甲板靠後的位置形成了一個奇怪的人形,那樣子足以讓最堅強的士兵看了也會做噩夢。它花了幾十秒把自己拟态出一個非常“人類”的樣子,最後以一個身着紅色的巴斯爾裙的女士的形象落在了肩膀上。
然後她微笑着用人類的語言招呼道:“伊利安。”
水手知道她這麽做純屬出于體貼,要是完全按照她的意願來的話,她恐怕更希望兩只怪物面對面以他們的母語交談:意即,任何開船經過這裏的人都會發現兩只巨大的、長得像是章魚怪一樣的東西把觸手纏在一起,向空中發射某種人類難以理解的波。
可惜無論如何,他們不需要更多有關帆船和水手的大海恐怖傳說了。
“埃莉斯。”被稱為伊利安的水手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然後松開了船舵——這是個叫海上任何船長看了都窒息的操作——但是下一秒就有一條疙疙瘩瘩的、觸手樣的深色東西從甲板的縫隙裏鑽出來,乖巧地纏在了船舵上,控制住了船的方向。
埃莉斯饒有興趣地掃了從甲板縫隙裏鑽出來的那根觸手一眼,感嘆道:“我往往得看到這一幕才相信我真的就站在你的‘巢’上方——真的,咱們的同類看見這場景會大跌眼鏡的。”
“離咱們最近的‘同類’都遠在美洲呢,”伊利安露出了一個笑容,聲音聽上去略有嫌棄,“那些蠢貨還堅守着那套‘一碰面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的原則……要我說,這才是他們一年活得不如一年的關鍵。”
這個種族可以說是最典型的獨居動物……或者獨居怪物,人類大概對這東西還沒什麽概念。無論如何,他們見面的時候只會把對方打得頭破血流,基本上絕無好好相處的可能性。伊利安和埃莉斯算是其中的異類,就是怪物裏也顯得特別怪的那種:他們不但能和諧地在一個城市裏相處,甚至還能容忍對方接近自己的“巢”。按埃莉斯的說法,這是美食家之間的惺惺相惜,而不像他們那些沒品位的同類,光靠吃“友愛”或者“關懷”這種淡而無味的情緒都能活上成千上萬年。
埃莉斯擺了擺手,掠過了常見的诋毀同類的話題,她上前一步,說:“我是為了食物的事情來的。”
伊利安皺了皺眉頭,然後他毫無征兆地擡起手,一根觸手蹭地從他的袖口裏鑽出來——如果在場的不是埃莉斯,而是他的任意一個同組,他們毫無疑問會把這種行為視為要開戰的挑釁——但是埃莉斯可敬地一動不動,任由那根觸手繞着她轉了一圈,觸手吸盤中間生長的那些細細的觸須幾乎掃上了她的皮膚。
然後,伊利安跟真的嘗到了什麽東西一樣咂咂嘴,用有點驚奇的語氣(他拟态這個情緒真的特別到位,埃莉斯幾乎都要佩服他了)說:“你吃到了相當不錯的‘憤怒’。”
“相當不錯,”埃莉斯重複道,“上次吃到這麽純粹的東西好像還是在法蘭西人處死路易十六的時候。”
“……如果我提醒你那是快一百年前的事情,是不是顯得你太可憐了?”伊利安指出。
“這只是說明我對用餐有較高的要求。”埃莉斯笑眯眯地說,雖然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因為老是吃不到好東西而感覺到挫敗,“我就是要來跟你讨論這件事的——我嘗了嘗你未婚夫。”
一個美豔的女人對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水手說“你未婚夫”,這場景從人類的角度來說異常詭異,更不要說這個名詞前面放的是“我嘗了嘗”這種話了。
而伊利安回以她一個漫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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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莉斯依然保持着那個得體的(不知道為什麽看上去讓人特別火大的,如果你問她,她就會說這是“拟态的失敗”)笑容,并且伸出手去,用食指從伊利安松松垮垮的領口中間撈起一條長長的金屬鏈子:鏈子的底端綴着一個橢圓形的銅制吊墜,吊墜上浮雕這精致的玫瑰花。一般來說,這種吊墜上面是有個蓋子的,蓋子可以打開,一般人會在吊墜裏放一張人的小畫像或者是黑白照片。
伊利安看着埃莉斯的動作,什麽也沒有說。而埃莉斯咔噠一聲打開了吊墜的蓋子,露出了裏面的東西,正是塞維恩·阿克索上色的畫像,制作得頗為精致。
埃莉斯點了點那張畫像,用強調的語氣說道:“你未婚夫,我絕對沒有認錯。”
“不可能。”伊利安皺着眉頭搖搖頭,“塞維恩不是那個味道的,如果是他的話,我剛才就應該聞出來。”
如果有個人分別見過多桅杆帆船“蔚藍女士號”船長伊利安、和那位爵士獨生女伊麗莎白,就會發現他們兩個的面容頗有相似之處,無論是他們兩個的金發還是藍色的眼睛,乃至獨具一種潇灑的英氣的面孔,都會讓人懷疑他們兩個是一對孿生兄妹。
不過沒人會在認識上流社會的淑女的同時結識一個看上去又窮又落魄的水手,所以暫且沒人懷疑他們的關系。而埃莉斯則清楚地知道,伊麗莎白和伊利安只是她的同一個朋友的兩個不同的人類形态一樣,他們這個種族要想在人類社會生存,總得有數個不同的人類身份,她自己也有個方便行動的男性身份,那實在不算什麽驚人的事情。
而伊麗莎白會選擇塞維恩·阿克索訂婚的唯一原因是,這人确實頗合她的口味。
這就是為什麽現在伊利安會懷疑地看着埃莉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以塞維恩的情緒為食——一般會給他一個勉強還算安寧的夢,然後汲取一些溢散出來的情緒——塞維恩的情緒裏充滿了愧疚、憂心忡忡、甜蜜的愛情和微不可查的憤恨,它們以精妙的比例混合在一起,口感柔軟而曲折。而埃莉斯身上沾染的那點極端憤怒的味道則像是一道直擊靈魂的利劍,伊利安實在沒法把這東西和那個好脾氣的家庭教師聯系在一起。
而埃莉斯則露出一個有點洋洋得意的笑容,近乎是愉快地說:“這麽說,你也不知道你未婚夫就是最近把人們搞得人心惶惶的那個殺人犯咯?”
伊利安猛地皺起眉頭來,他稍微一擺手,那條掌控着舵輪的、觸手樣的東西猛然松開,更多觸手從他們的腳下鑽出來,爬上帆船的桅杆,利落地降下船帆。而埃莉斯聽見不遠處的水面發出撲通一聲,那是某種東西把錨抛向水底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蔚藍女士號穩穩地停泊在了漆黑的水面上,而伊利安則嚴肅地盯着埃莉斯,說道:“從頭開始說,解釋清楚。”
第二餐:貞潔的厄運
塞維恩·阿克索,曾經備受贊譽的年輕文學教授,年少成名前途無量——到了現在,縱然他因為各種原因失去了在牛津大學的教職,落得幾乎身敗名裂的地步,但是他依然是個紳士。
這句話的意思是:紳士不應該造訪一家位于貧民窟的酒館,更不應該在酒館裏尋找在當地做生意的流莺。但是塞維恩無疑就這樣做了,這個晚上,他造訪的“紅河”酒館是白教堂附近生意最熱鬧的酒館之一,這座破敗的建築物坐落在河畔,坐在酒館發黴的小桌前就能聞到從河裏飄來的那股潮濕的腥味。
造訪這間酒館的大部分都是小偷、混混、流浪漢,還有那些在碼頭工作的貧困潦倒的工人。塞維恩端着一杯啤酒在桌邊坐下的時候,是一個天色陰郁的夜晚,街道上彌漫着帶着嗆人氣味的黃霧,碼頭工人身上那股潮濕的怪味更給這個狹窄的酒館添上了一層更加複雜的味道,幾乎熏得人頭昏腦漲。
塞維恩就坐在這個環境裏,腰背跟一根木板一樣僵硬。他是來這裏尋找埃莉斯的——或者說,尋找那個自稱“埃莉斯”的生物。那到底是什麽東西,是魔鬼還是怪物,又或者說像是瑪麗·雪萊的《佛蘭肯斯坦》裏那樣,是被某個瘋狂學者創造出來的怪物?
塞維恩在回憶起莫裏斯遭遇的事情的片段之後,在家裏思考了近兩天,然後決定自己不能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方面,他确實感覺到好奇……有些人會說這種好奇是一種從小被保護的很好的人感受到的、近乎天真的好奇,往往是這種好奇把他們引領向危險的未知之境,這話或許也沒錯;塞維恩确實對這個自稱“埃莉斯”的生物感覺到好奇,她是某種神話的造物嗎?就在人們認為這個時代的科學家已經窮盡了科學的極限是的時候,有多多少未知的東西隐藏在黑暗之中呢?
而另一方面,這件事畢竟事關莫裏斯。在塞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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