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節

第30章節

它身邊去。”

她頓了頓,然後說:“怎麽樣,想去看看它嗎?”

塞維恩其實有點猶豫,因為不可否認,“巢”那種一大堆觸手纏結在一起的形象真的有點過于恐怖了,就算是他熟悉了伊麗莎白的本體也是這樣。之前他被伊利安帶到加勒比海域的時候,除了第一天莫裏斯在“巢”裏面醒來,其他日子裏都是塞維恩裹着毯子睡在伊利安的船長室裏的。

但是此刻伊麗莎白看着他的目光仿佛确實充滿了期待,而更多觸手則小心翼翼地從甲板下面爬出來,像是白生生的嫩芽,又像是小狗一樣在他腳邊拱來拱去。這場景會吓得任何沒見過這場面的人尖叫,但塞維恩看着它們,卻不知道怎麽心軟了。

他想了想,任何慢慢地說:“……那好吧。”

于是伊麗莎白微笑了起來。

伊麗莎白手中提着一盞燈,塞維恩跟在她的身後,他們就這樣下到了甲板下面——伊麗莎白把那些操縱輪舵和調整風帆的工作交給了巢裏的腕足們,看上去她已經這樣做過很多次了。

“巢”和上次莫裏斯看見的并沒有什麽不同,這艘船的船艙全部是打通的,而腕足就好像熱帶雨林裏的藤蔓一樣爬滿了人眼能看見的每一面壁板。伊麗莎白手裏的燈給巢穴映上了層層疊疊的影子,讓蟄伏在巢穴裏的東西看上去格外像是安靜的蛇群。

踩在地上一層層觸手之間,塞維恩還是感覺一陣別扭:這觸感像極了直接踩在別人身上的感覺。而伊麗莎白看着塞維恩糾結的神情,似乎很容易猜測出他心中所想:“不用在意,構成巢穴的這些腕足根本沒有感受疼痛的器官——如我所說,它們比起動物來更像是植物。”

塞維恩點點頭,感覺到稍微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這是多麽神奇啊,無數肉質的東西在這狹長的船艙裏生根,在獨立生長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還能受伊麗莎白的控制……他想了想,然後問:“這樣說,埃莉斯也有個‘巢’嗎?”

“她沒有,”伊麗莎白一邊領着塞維恩向前走一邊篤定地說道,“她拒絕築巢——雖然她沒說過原因,但是我猜是因為如果築巢的話這裏未免就太像是‘家’了,而她一貫拒絕這樣的聯想。”

但是他們的“家”已經不存在了:之前埃莉斯給塞維恩将他們種族的傳說的時候含混地提到過,似乎那顆星球“被逐漸膨脹的恒星吞沒了”,她是這樣說的。而埃莉斯顯然不認為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是“家”,塞維恩在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感覺到一陣悲涼。

“那聽上去很孤獨。”塞維恩評價道。

“不,別跟她共情,”伊麗莎白溫和地說道,“跟一種對你而言等同于怪物的東西共情是相當不理智的事情——就算是你面對我的時候也是如此。至于埃莉斯,就算是在我們的種群中,她也是非常特立獨行的一個——你應該已經發現,我們在捕獵之外的大部分時間其實會遠離人類,就算是我也會把大半年花費在海上……而埃莉斯,她離人類實在是太近了。”

塞維恩又回想起那個穿行在貧民窟的巷弄之間的紅衣身影:那個怪物給自己弄了一個妓女的假身份,不用說,她肯定跟人類發生過“性關系”——被插入的那一種。雖然這個族群沒有“性行為”的概念,但是讓自己的獵物對自己做這種事情在他們看來肯定也夠匪夷所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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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維恩的心裏似乎産生了某種明悟,他謹慎地措辭着:“她的行為從你們的角度來看……也不太常見,對嗎?”

“那令人感覺到她可能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我們還沒離開故鄉之前,她就已經顯得對規則不屑一顧了。”伊麗莎白說道,“而現在……我猜對她而言,‘因為不在故鄉所以缺乏歸屬感’和‘因為不在故鄉所以随心所欲’也沒有什麽本質區別。總的來說,在我們來到這顆星球之前,還有一套完善的社會制度可以用來約束她這樣的個體,但是在我們的社會幾乎已經完全被摧毀的現在……她是很危險的。”

她想了想,然後坦誠地補充道:“就算是對我的種族來說也是如此。”

塞維恩在聽她說話的時候差點被腳下的一根觸須絆倒,在差點摔倒的時候被從牆上飛速伸過來的一條腕足托了一把手肘。他好不容易站直了,然後若有所思地問道:“‘随心所欲’是指什麽?”

“獵殺人類,傷害自己的同類,發動戰争。”伊麗莎白輕輕地笑了一聲,“別驚訝,塞維恩。這不是跟人類一樣嗎?在沒有法律約束也不受道德譴責的情況下,或者甚至于只是在堅信自己能不被法律制裁的情況下,很多人類也是會幹出可怕的事情的。”

塞維恩沉默了許久,在這個時候他又想到了莫裏斯,然後他猶豫着問道:“……埃莉斯這樣幹了嗎?”

“她有沒有對人類做過什麽可怕的事情,我并不清楚,至少她沒有對自己的同族做過什麽——或者做了也未曾被我們發現。”伊麗莎白回答道,“而我們的族群已經四分五裂,到現在這個時候幸存者不到三位數,所以應該已經沒人在意這個問題了。”

與此同時,她在巢穴的一面牆壁前停下了。

“不要想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了,”她說,“看看這個吧,塞維恩。”

她說着舉高了手裏的提燈,牆壁上那些觸手蠕動着退開,而塞維恩則看見了之前莫裏斯已經見過一次的場景:觸須簇擁着無數人類心髒大小的橢圓形球體,球體呈乳白色,裏面有一些小小的黑影在晃動。

“這是我的卵。”伊麗莎白說道。

——這算是塞維恩認識伊麗莎白這麽長時間以來,從對方口中聽到的最奇怪的一句話之一。

塞維恩帶着一種敬畏的神情打量着那些卵:人的一生中很難意識到除自己的同類以外的什麽東西是“活的”,他們看着豬、牛或者馬的時候往往不會與之共情。但是此刻塞維恩看着那些半透明的殼中微微蠕動的黑影,感覺到它們就好像心髒一樣跳動。

“你可以摸摸它。”伊麗莎白溫聲說道。

塞維恩愣了一兩秒才意識到到底有哪裏不對:這場景看上去有些太容易讓人産生聯想了,懷孕的妻子讓自己的丈夫去摸自己日漸鼓起來的腹部的時候仿佛也會說這種話——這個聯想讓塞維恩微微紅了臉,但卻并不敢跟伊麗莎白說出口。

于是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過去,輕輕地放在離他最大的一枚卵上。卵的外殼是堅硬的,溫度比他想象得要溫熱許多,而那裏面的黑影也确實在跳動,它每動一下塞維恩都能感覺到掌心下面的殼在輕輕地震動一下。

他之前已經知道伊麗莎白的種族不需要交配、只要環境和自身體質合适,就能産出這種“卵”,但是等他真的摸到鮮活的個體的時候,還是感覺到了一種震驚。

他想了想,然後問道:“……它們什麽時候能孵化出來?”

伊麗莎白打量着那些卵,然後用平緩的語氣說道:“它們永遠也不會孵化出來了。”

塞維恩猛然轉頭看向伊麗莎白——在對方有可能給出的許多答案裏,他最沒有想到的就是這一個。他可以理解這些壽命漫長的物種需要很多年才能孵化出一枚卵,但是……?

“我們是從我們的故鄉逃難到這裏的,你可以這樣理解。”沉默了片刻,伊麗莎白用一種非常鎮定而溫和、聽上去完全沒有其他情緒的語調說道,“這地方其實沒有那麽适合我們生存。在我們的……‘星舟’,這樣稱呼它吧,在星舟墜毀在大地上的時候,可怕的撞擊讓逃難者攜帶的大部分卵都被毀壞了;而那個時候大地上還沒有人類,星舟撞擊大地時騰升起的煙霧萦繞在天穹下方久久不散,得不到陽光照耀的植物紛紛枯萎,以植物為食的動物也緊跟着死亡,我們的獵物逐漸減少,大部分缺乏捕獵技巧的年輕族人和無法适應這裏的食物的年邁族人就是在這個時期死亡的。”

她的語氣非常平靜,畢竟這對她來說也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塞維恩肅然地聽着她講述這個故事,卻悲哀地發現自己無法與對方共情:事實如此,他出身于貧困的家庭,即便如此他的父母依然努力讓他活了下來,他需要面對的最大困境只是寒冷和饑餓,而不是整個種族瀕臨滅絕的困境。即便他自認為經歷過很多苦難,或許也無法跟伊麗莎白相比。

“我和埃莉斯當時都是未成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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