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訣別

柏楊和兩個弟兄以住客身份從正門進入,安鏡徐偉強分別帶了兩個弟兄,從卡恩所在房間的左右邊攀爬而上。

二樓,是卡恩自己選的,目的就是給安鏡創造條件“偷聽”。

喻音瑕被卡恩摁在床上,旗袍的紐扣開至胸前,她一只手摟着卡恩的肩,另一只手伸向頭頂……

她來“投奔”卡恩,就是抱了必死的決心。

卡恩若不急色,她就在他身邊潛伏,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卡恩和喻正清送上死路。

卡恩若急色,那便與他同歸于盡。她的身心只能是阿鏡的。

門外的槍聲打斷了卡恩的動作。

喻音瑕趁機刺向卡恩的脖子,卻被反應靈敏的卡恩偏頭躲開,木簪只刺入了他的肩。

卡恩反手一巴掌打在喻音瑕右臉,右手拔/出簪子就要刺過去……

“砰!”卡恩的右手中槍。

喻音瑕尋聲望去,這一槍,是安鏡開的。

九個人內外夾擊,勝算不小。但就在安鏡那槍開出後,旅館外,也就是樓下響起了哨聲和槍聲。

安鏡和徐偉強一前一後翻窗而進,兩名保镖進屋開槍,卡恩左手拿槍不穩。

混戰中,安鏡拉住喻音瑕的手:“跟緊我。”

喻音瑕拉扯着去撿地上的簪子,安鏡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把簪子緊緊握在手裏,嘴邊罵人的話憋了下去。

外面的保镖被柏楊三人引開,房內兩個被擊斃。徐偉強把半條命的卡恩留給安鏡:“你來吧。”

安鏡狠絕地在卡恩左手上開了一槍,然後又在他兩條大腿上各開一槍。

“四槍,我父母的仇,還有我和我弟弟的仇今天一并了結。”

徐偉強催促道:“要殺就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安鏡粗暴地拽了喻音瑕上前,抓起她握着簪子的手:“他的手摸了你,他的嘴親了你,惡心嗎?”

喻音瑕吓傻了。

安鏡毫不顧及喻音瑕的感受,拉着她将簪子刺進卡恩的脖子,再掰開她的手指……

任簪子,留在了卡恩的脖子上,血腥醒目。

……

撤離的過程中,戮幫兄弟死了三人。徐偉強和安鏡兵分兩路,他和兩個弟兄負責引開主力軍,柏楊跟另一個弟兄則掩護安鏡和喻音瑕。

喻音瑕穿着旗袍,穿着高跟鞋,根本沒辦法快跑。安鏡沖喻音瑕說道:“想活命,就把鞋脫了。”

她絲毫沒有猶豫地照做。

奈何對方人多勢衆,槍/彈也足,追得安鏡幾人窮途末路。

“阿鏡你別管我了。丢下我,你們的生機才更大……”

“喻音瑕你閉嘴!”安鏡怒吼道,“他們為了幫我救你,已經死了幾個弟兄,你要讓他們死不瞑目嗎?”

“鏡爺。”柏楊遞了子彈給安鏡,“前面不遠就是老城區了,我以前給您指過兩條路,您還記得吧?老城區的路,你比他們熟。”

不等安鏡思考柏楊的話是什麽意思,就見他從衣服裏掏出一個□□。

“鏡爺,強爺對你的好,沒話說。他不離開上海,是因為你在。幫我帶句話給強爺,下輩子還能見到,我想喊他強哥。”柏楊說完,拿着□□沖了出去。

安鏡咬了咬牙:“不用等下輩子。這輩子我替他答應了。”

柏楊的訣別語,她聽懂了。

……

又一個膽戰心驚的夜晚,在爆炸聲中歸于安寧。該死的不該死的,都死了吧。

就像她和她一起看的那場話劇,注定悲劇。

……

安鏡拽着喻音瑕跑了很久,直到身後再無槍聲,她們停下了腳步。

手心裏全是汗。安鏡松開,視線落在喻音瑕被扯開的衣領,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她取下圍巾給她圍上,脫下外衣給她穿上。

喻音瑕的腳,傷痕累累。

她沒有喊過一句痛,她也沒有說過一句安慰的話。她再不會問她:疼嗎?

歇了口氣,安鏡彎腰背對喻音瑕:“上來。”

喻音瑕不忍她受累:“我可以走。你呢,有沒有受傷?”

安鏡低聲吼道:“喻音瑕,我特麽沒功夫跟你廢話。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別特麽扭扭捏捏浪費時間。你身後的路,是他們用血鋪出來的!”

喻音瑕忍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老老實實攀上安鏡的肩:“阿鏡,別這樣行嗎?”

安鏡背起她,大步往地下室的方向前行:“我們,只能這樣。”

……

地下室很小很窄很暗,門邊躺着老鼠和蟑螂的屍體。髒亂的環境和味道,令喻音瑕幾欲嘔吐。

她忍住了。

立在門口,眼淚嘩嘩地流。

她的阿鏡,是人中龍鳳,是豪門貴人。她的阿鏡,怎麽可以住在這樣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裏?她的阿鏡,是何等金貴啊?

安鏡回頭冷漠地看她一眼,她癱坐在地,雙手捂住臉拼命地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道歉有何用?

道歉是最沒有價值的東西。

不知說了多少遍,安鏡始終都沒有理會她。

強爺和一個小弟兄負傷歸來,粗魯地把喻音瑕拎進了屋:“你做樣子給誰看?還想害死我們多少兄弟?”

“死”之一字重如千斤,狠狠地壓在了喻音瑕的身心上。

該死的不止卡恩,還有她。

安鏡內疚地為徐偉強處理完傷口,才冷冷地對喻音瑕說了兩個字:“過來。”

喻音瑕還以為,她的阿鏡會關心她,會問她疼不疼,會抱抱她,跟她說:音音別怕,都過去了,我在。

然而安鏡只是将傷藥扔給喻音瑕,便轉身進了一間裏屋。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喻音瑕臉色慘白地在沙發上坐着,猶如木偶一動不動。

關了燈,漆黑一片。

冷。

痛。

喻音瑕體會着前所未有的恐懼感。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害怕地哆嗦着。聽見安鏡說:“是我。”

她在崩潰邊緣待了太久太久,安鏡的聲音便是她的救贖。黑暗中,喻音瑕啜泣着撲進安鏡的懷抱:“打我罵我殺了我都好,求你別不要我。”

可安鏡,無動于衷。

她的心,也已麻木。

安鏡拉了喻音瑕進屋,蹲在她面前,用溫水替她清理腳上的傷,又上了藥。

有片刻的恍惚,喻音瑕以為她和安鏡回到了初見。

她擦破了手扭傷了腳,安鏡也是像這般,親自為她上藥,親自抱她上車,又親自送她回家。

安鏡躺上/床,喻音瑕卻沒有勇氣躺上去,直到聽見安鏡說:“上來。”

……

床上,安鏡抱着喻音瑕哭得像個孩子。

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不,是自從她省事以來就沒這麽哭過。

哭,是懦弱。她不能懦弱。

可,真的好難過。

喻音瑕想幫安鏡擦眼淚,被她躲開;想親吻她的唇,被她推開;喚了一聲“阿鏡”,也被她喝止。

心。痛的無以複加。

安鏡對喻音瑕說:“你不配。”而後張口咬在她的脖子上,仿佛用盡了力氣。

雖然很疼,但喻音瑕生生忍住沒有動,私心裏想着,就這樣死在阿鏡懷裏也是好的。生死都是阿鏡的女人,生死都在阿鏡的床上。

空氣裏的血腥味兒越來越重,喻音瑕聞到了死亡的氣息。

安鏡松了口,轉而用手撕扯喻音瑕破碎的衣服,将帶有血跡的吻落在她的胸前。

喻音瑕仍舊緊緊抱住安鏡,任由她猛獸般地宣洩着怨恨,任由她的牙齒,狠狠肆虐在自己心口。

良久,她聽到她說:“喻音瑕,我真想剖開這裏看一看,你有沒有心……”

喻音瑕欲言又止。

她怕一開口,就引來安鏡的罵聲。

安鏡又說:“喻音瑕,你的命是我救來的,我要你一輩子都痛苦的活着,活着受懲罰……”

自始至終,安鏡都沒有向喻音瑕要哪怕一句解釋。

她實在不想看她百口莫辯的樣子。

追根溯源,兩年前的仙樂舞廳就是整個布局的伊始。身為安氏企業一把手的自己,很早就入了他們精心布置的陷阱。

喻音瑕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在這個本該破綻百出的局裏,她一點都不無辜,也不值得被原諒。

怪只怪她自己,被愛情迷昏了頭。

安鏡的臉貼在喻音瑕的肌膚上,聽着她的心跳。喻音瑕,我多希望,這是夢一場。

喻音瑕小心翼翼拉了拉被角,隔着被子輕輕拍撫安鏡的背,像她從前安撫自己那樣,不禁又想起那些,哼小曲兒哄她睡覺的夜晚。

回不去了。

衣服被扯開,有點冷。

但安鏡的身體和掌心都很暖,令喻音瑕在冰與火的交織中,懷念着初次與她赤/裸相擁的夜晚,懷念着她的愛/撫。

大概,都不會再有了。

阿鏡,你說要寵我的。阿鏡,你再寵寵我好嗎?

……

喻音瑕睡着後,安鏡下床去找徐偉強:“安/眠/藥給我一些。”

徐偉強知她有了決斷,将藥給她:“天涯何處無芳草。壞女人,不值得,你想通了就好。”

安鏡把藥碾碎,混在水裏,嘴對嘴地渡給了喻音瑕。

眼淚,也滴在了喻音瑕的唇上。

她為昏睡中的喻音瑕換了一條嶄新的裙子,是她從安宅裏帶出來的,曾為她買的旗袍。

她喜歡看音音穿旗袍,也很驕傲,她的音音是全上海穿旗袍最好看的女人。

換好衣服,安鏡坐在床邊抱了她許久。

徐偉強敲門:“天要亮了。”

安鏡抱着喻音瑕走出地下室,一輛黑色小汽車停在街邊。

車門打開,一個女人下來:“鏡爺,後面的事交給我來吧。強爺叮囑過了,我送她到地方就離開,一個字都不會多講的。”

安鏡走過去:“梨夏,謝謝。”

把喻音瑕安置在後座,安鏡将安熙給她的字據展開,看了好幾遍後,動手撕碎:“幫我把這碎紙留給她。”

“好。鏡爺多保重。”梨夏的視線越過安鏡看向徐偉強,“強爺,後會有期。”

徐偉強沒說話,抽着煙,擡手做了個快走的動作。

車子緩緩駛離,徐偉強遞了支煙給安鏡:“怎麽打算?你舍棄了安氏企業,別跟我說你要跟安熙去打仗啊,打架跟打仗是兩碼子事。”

“我不打仗,但安熙,我得盡全力護着。”安熙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徐偉強,別再管我們了,帶梨夏走吧。”

“安熙那小子,是個好樣的。”

“徐偉強!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我和安熙何去何從都不關你的事!你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陳東殺了我那麽多弟兄,他都還在上海,我豈能認慫?”

“我先前口出狂言,說要幫你引他出來,是我自不量力了。如今大敵當前,國/難當頭,我只能将個人恩怨暫且放一邊。別怪我。”

“我不怪你。殺陳東是我戮幫的家事,本來也不關你什麽事。行了,累得夠嗆,再進屋睡會兒。”

“柏楊他們……”她想問弟兄們的屍體在何處。

“我會處理。”

……

等喻音瑕再次睜眼,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不是在地下室裏,而是在租界內,唐韻青為紅姨置辦的新“家”。

安鏡,不要她了。安鏡,再也不是她的阿鏡了。而她,也不配做安家媳婦。

作者有話要說:  整個2月的心血就是這篇文了~

希望bug不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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