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5 不是朋友嗎?
此時太陽的毒辣似乎又上升了一個境界, 照在人身上像是荊棘紮着肌膚,人們的步履也肉眼可見的匆匆起來。
文詩月額角微微滲着細細密密的汗,連忙擺手拒絕:“沒關系, 我打車就好。”
李且卻沒松手:“這個時候不好打車,你不用跟我客氣。”
難道不應該客氣嗎?其實也沒那麽熟吧。
也不是, 是她曾經單方面對他很熟才對。
“你手有傷,也不方便開車。”文詩月說,“我手機叫車也很方便的。”
“沒事,不影響。”
“你不是還有工作在身。”
“我暫時沒工作。”
“……”
“還有什麽擔心的由頭, 要不一道問完。”
李且幹脆将手肘搭在拉杆上扶手上, 放松姿态,一副我等你想好的表情瞧着文詩月。
其實也确實沒有什麽可擔心的由頭, 就是有點兒意外而已。
不過,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地, 遇上個認識的,還是警察。
還能有比這個更安全的組合嗎?
他這麽的好心好意, 應該也是看在他老同學, 她表哥的面子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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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不是還有問題想問嗎?之前在ICU不是還想着等他來着嗎?
李且見這姑娘還真在認真想, 暗自嘆口氣:“走吧, 就當我為林旭跟你賠禮道歉了。”
原來是心裏過意不去。
“你也是職責所在。”文詩月笑了下, 也不糾結了, “那麻煩你了。”
李且勾了下唇, 站直拉着拉杆箱,揚揚下巴:“這邊。”
文詩月作勢要去搶拉杆:“行李我自己來就好。”
一輛車迎面而來,李且眼疾手快地把文詩月拉到靠裏面的道。
他松開她的胳膊,走在外側推着行李對她說:“你就負責跟着我就行了。”
到了停車場, 文詩月才發現李且的車的車牌是隔壁明市的。
所以他隸屬明市?
“你先上車,我放行李。”李且拉開副駕門,然後才推着行李繞到車後。
文詩月剛系好安全帶,後備箱被扣上,駕駛室的門打開,李且長腿一跨坐了進來。
密閉的空間裏充斥着獨屬于他強烈的氣息,是幹淨的不再有煙草味的清爽。
李且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将車駛出了停車場。
從醫院到機場大概要将近一個小時,李且将車駛出醫院,問文詩月:“你幾點的飛機?”
“三點。”文詩月說。
“飛渝江?”
“嗯。”文詩月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
李且瞥了一眼儀表上的時間,将車彙入車流,才不疾不徐地說:“當時在客棧認出你的時候,就查了你的底。”
言下之意,她的基本資料他都知道?
“哦。”也是情理之中。
車轱辘攆過市區的泊油路,車窗外是鱗次栉比的樓宇和特色建築,街道兩邊是統一的椰樹,綠意盎然。人行道上是穿着本地服飾的行人,色彩斑斓。
車水馬龍,門庭若市,很是熱鬧。
而車內,冷氣開的不高不低很舒适,掃去了文詩月在外面吸了一身的熱氣。
“我記得蘇木以前提過你的意向好像是去北京,怎麽最後又留在了渝江了?”
文詩月發現這人怎麽專往她命門上打。
怎麽沒去?還不是因為你。
算了,反正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我媽身體不是很好,綜合考慮還是決定讀渝大,至少離我媽近點。”文詩月說。
“你一直在渝江?”
“嗯。”
李且語帶遺憾:“有點兒可惜。”
意思是她沒去北京發展有點兒可惜?
“渝江也很好,沒什麽可惜的。”文詩月說。
李且一聽,扭頭瞧了眼文詩月,笑容頗顯耐人尋味,卻沒有答她這話。回頭看路況,繼續開車。
文詩月見他沒搭話,微微偏頭看他。
他側臉輪廓立體高挺,下颌線緊致,脖頸間的喉結極其突出,每一處呈現在他身上都仿若鬼斧神工一般完美。
他受傷的左手搭在車窗框上,右手不松不緊地把着方向盤,目視前方,車開的很穩。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光讓他察覺到了,他驀地轉過頭來看向她。
兩人的視線有一剎的交彙,她趕緊把臉轉到一邊,佯裝在看外面。
誰知道李且打着右轉燈将車停在了臨時停車位上。
文詩月聽到了腦海裏浮出四個字——自作多情。
人家不是在看你,是在看路。
“你等我一會兒。”李且說完,便推開駕駛門,下了車。
文詩月追着他的身影,看着他繞過車頭上了臺階,往一間便利店走去。
直到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店門口,她才低頭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又點開微信打算給蘇木發條信息問問。
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又一一删除那些字。
算了,現在問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都過去了,一切都是注定的。
散夥飯回去以後,文詩月收起了她跟李且的合照,唯一的一張,是他畢業蘇木讓她幫忙拍照,順便給他倆拍的。是承載了她整個少女時代的夢。
如今夢醒了,她也應該走自己的路了。她也沒有去北京上大學,而是報了本地的渝大。
蘇木在出國讀碩前有問過她不是想來北京嗎?
她的答案是深思熟慮後,還是覺得離家近的渝大更為适合她。
而沒結果的執着,也就到此為止吧。
放過自己,也放下他。
沒有遺憾的青春怎麽能稱之為青春,暗戀如是。
後來,再回想起那段暗戀時光,她其實是心存美好的,也不曾後悔。
雖然無疾而終,但是因為這段暗戀讓她變成了最好的自己。
後來搬家,那張照片也徹底不見了。
再後來,蘇木學業繁忙好幾年都不回來,後來又跟着去援非,成了個失聯人口。
文詩月也忙,國內外時差影響,最多也就是過年的時候一大家子打個視頻。
人是群居動物,長時間不見面,加上距離,難免會讓人産生生疏感。
文詩月從小性格如此,時間久了不聯系,曾經關系再好也會因為地域的差異變得沒有過多的話題聊。
以至于這些年隔着屏幕跟蘇木的越洋電話,她每次也就露個臉。剩下的拉家常,問身體,都留給了長輩們。
沒有她的主動,他們的話題裏好像也不再會出現“李且”兩個字。
文詩月退出微信,又擡頭去看便利店。
正好看到李且走了出來,應該是買的什麽,手裏提着袋子。
李且一上車就把袋子遞給文詩月,對她說:“吃點兒墊墊肚子。”
說完,他已經系好安全帶,重新發動車子彙入車流。
文詩月确實餓了,早上到現在什麽都沒吃,連水都沒喝一口,是想着去機場再祭五髒廟。
她看了眼李且,他知道她沒吃飯?
放在腿上的袋子有的地方是熱的,有的地方是涼的,隔着褲子傳遞到她肌膚上。
她打開一看,熱的是加過熱的飯團,涼的是礦泉水。
只不過這幾個飯團都是金槍魚蛋黃醬口味,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但是記憶裏沒聽說過他喜歡吃飯團,看來她當年還是不夠了解他。
“你也喜歡這個味道的飯團。”這麽短時間不夠他精挑細選,随便拿的話一般會下意識側重自己的口味。
“嗯。”李且說這話的時候扭頭看了眼文詩月,轉回頭繼續開車,“以前就還挺喜歡的。”
“我也是,從小吃到大。”
“那挺巧。”
“是挺巧。”
如果當年知道他們喜歡一個口味的飯團那不得開心好多天。
現在呢,她看着袋子裏飯團,那種只會出現在少女時代的緣分心情稍縱即逝。
紅燈,李且停車。
他單手支着腦袋看向文詩月低頭看袋子裏的東西,眸中淬着一絲笑意。
文詩月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水正準備擰,被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給拿了過去。
李且輕松擰開後,又重新遞給了她。
文詩月微愣了一秒,接了過來:“謝謝。”
綠燈亮,李且笑而不語,将車開走。
“白雪真名姓洪?”文詩月喝了兩口水,潤潤嗓子,開始提問。
“洪梅。”李且知無不言。
相當之有反差感。
文詩月擰上瓶蓋又問:“也就是說,你是怕我破壞你們的計劃你才故意那麽對我的?”
李且“嗯”了聲:“因為對方也有眼線在監視,不能跟你明說。也怕萬一被察覺了什麽會打草驚蛇,所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讓你主動離開。”
“那個有紋身的和他朋友就是?”
“對。”
“還有那天晚上,你其實也是為了救我。”文詩月一開始推導的沒錯,“然後你為了讓我走,幹脆将計就計。”
李且着看了眼文詩月,确實聰明,能舉一反三。
“所以你們女孩子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李且不由得表揚,“不過你的反應還不錯,很鎮定。”
文詩月暗暗腹诽自己當時要吓死了好嗎?
“那他是被你打的住院了?”文詩月想起之後聽說昏迷住院的事。
“他磕了藥,怕他清醒過來懷疑我,就讓同事跟醫院那邊演了出戲。”
“哦,原來不是你打的。”
“也打了,就當為,”李且停了一下,“民除害。”
說起這個,文詩月自然想到了那晚上她的那一腳,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那晚沒傷到你吧?”
李且聽她這口氣,莫名起了點兒想逗她的心,語氣也變得漫不經心起來:“那我說傷到了,你要怎麽辦?”
文詩月一時語噎,當時那情況她其實意識到自己是踢到了實處,但是……
她一想到這兒,鬼使神差地将目光挪到了駕駛座上的那兩條長腿處。
李且見旁邊沒吱聲,扭頭一看。
好家夥,這姑娘正明目張膽的當盯裆貓呢。
“看夠沒?”李且清了下嗓子,喉結上下一滾,尋思着這有點兒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卻還得淡定如常,“再看收費了。”
文詩月其實在回憶并着思考到底有沒有中,所以目光定住了,神思在飄。
然後被這句悠悠的“收費了”給吓了一跳,才反應過來自己在看什麽。
是啊,她在看什麽啊?
有地縫沒?她好想鑽。
“我就是。”
文詩月感覺耳朵燒到了臉,心想你們當警察的都這麽直白?
她的聲音驟然減小:“就看你能走能跑的,應該……沒事吧?”
李且見文詩月微紅的臉,也不逗她了,言歸正傳:“沒事,別有心理負擔,你做的很好。”
文詩月暗自籲了口氣,聽見李且又說:“還有我那晚說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你們女孩子喜歡怎麽穿就怎麽穿,這并不能成為壞人犯罪的理由,沒人能逾越我們這道防線。”
她定定地看着他說完這句話,發現他真的比以前成熟也更帥氣了,渾身還散發着正義的光輝。
“嗯。”她回正頭看路。
是啊,派出所常客嘛,他其實也沒說謊。
一想到這兒,她揚起唇角笑了起來。
李且扭頭看了眼文詩月,姑娘笑眼彎彎,酒窩沐浴在一束光裏。
他回頭看路時也不由自主地彎起了唇角。
“快吃吧。”李且提醒,“涼了不好吃。”
“哦,你要吃嗎?”
“我開車,你慢慢吃。”
“……”
吃了一個飯團,李且順手在中控臺抽了張兩張紙巾遞給文詩月,想起她頻繁打哈欠,于是對她說:“還有半小時才到,你可以睡會兒。”
文詩月是真的困炸了,昨晚輾轉反側就沒怎麽睡,一上午又在奔波和懵逼中。
這會兒身體放松了,精神也确實撐不住了。
但是他在旁邊她怎麽睡?
“沒事,我不困。”文詩月說完又打了個哈欠。
李且也沒揭穿她,而是認真開車,不再說話。
空間不大的車廂內倏然安靜下來,文詩月眼皮子開始瘋狂打架。
她調了下姿勢,努力不讓自己睡,眼皮子打着打着架就閉門不出了。
李且看着副駕上清淺呼吸着進入夢鄉的姑娘,輕喃了句:“還說不困。”
他伸手調高了冷氣的溫度,又将風口調整到不正對着她位置,拉下她前面的遮光板,繼續開車。
文詩月醒過來的時候,迷迷糊糊的眼睛對上了駕駛座上男人扭頭看來的黑眸。
“醒了。”李且說。
像是做夢一樣出現在她的夢境中,很不真實。
待她神志歸為,她才猛地反應過來,這不是夢。
是李且送她來的機場。
文詩月蹭地坐了起來,揉了揉臉,點點頭,人還有些神游太虛,“我怎麽睡着了?”
李且聽着這姑娘軟軟糯糯的嗓音像片羽毛撓了下他的心,也不自覺地放輕放緩了聲音:“沒事,我幫你看着時間的。瞧你睡得香,就讓你多睡一會兒。”
所以,她沒打呼吧?
“我真不會耽誤你時間?”
“不會。”
文詩月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她一邊解安全帶一邊跟李且道謝:“謝謝你啊,學長。”
“學長?”
李且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微微側身面對文詩月。漆黑的眼眸裏噙着一抹不深不淺的笑,低沉的嗓音也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不是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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