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24 看一場九年後的日出
她剛才叫他什麽了?
文詩月見李且眼裏淬着笑意地看着她, 心慌好像被另一種心慌所取代。
她剛才貌似一時情急,叫他名字了。
她一直叫他學長,這還是頭一回當他面直接叫他名字。
可能他也沒想到, 才擺出這副審視的表情。
“我……”文詩月趕緊松開李且的胳膊,暗自抿了下唇, 理所當然道:“那這又是醫生又是護士的,還有別人,我不叫你名字,誰知道誰叫誰呢。”
“哦。”李且站直, 又看向文詩月, 一雙墨稠的黑眸仿若要看穿她的裝模作樣,他點了下頭, “別緊張,小傷。”
這話聽上去似乎有點兒意有所指了。
“我沒緊張。”文詩月表現的一臉坦然, 矢口否認。
“嘶。”李且忽然捂着傷口微微塌背,皺眉。
文詩月見狀, 伸手去扶他, 忙問:“扯到傷口了?”
回應她的是男人低沉的笑聲,笑的肩膀微微抖動。
薄唇剛好落在姑娘的耳邊, 沉沉地吐着熱氣:“嗯, 你沒緊張。”
男人的氣息打在文詩月的耳畔, 像在烈火裏逃脫的羽毛拂過平靜的湖面, 霎時發了燙。
文詩月有些惱羞地撒開手, 耳朵燒了起來,還好她今天披着頭發。
“幼不幼稚。”她杏眸一瞪,“拿這種事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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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就從沒發現他還有這麽,這麽使壞的一面。
“好了, 不鬧了。”李且見好就收,言歸正傳,“你來找蘇木?”
文詩月見李且這收放自如的狀态,她實在是自愧不如。
他是怎麽做到吊兒郎當與一本正經無縫銜接,毫無破綻的?
“我發小謝語涵,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她男朋友好像是你同事,受傷進了醫院,我陪她過來,順便來看看表哥。”
“正好,我要跟你說的也是這個事。”
“這個事?”文詩月問。
“你發小和我同事的事。”李且說。
“哦。”
所以,不是他們之間的事,她真自作多情了。
不知為何,心裏有一瞬失落劃過。
“你倆怎麽一塊過來,約好的?”蘇木走到兩人跟前,把手裏的衣服遞給李且,笑問。
“碰上的。”文詩月情緒明顯跌了個度,笑容都有些敷衍。
“這麽巧?”蘇木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打量。
文詩月聽蘇木這話,又看他的表情,總覺得他貌似在說反話似的。
那事實卻是如此,是碰上的不是。
蘇木也沒多問多看,而是關心起了李且:“你這傷的如何啊?”
李且笑:“還行,不用你操刀。”
蘇木:“我操刀的話,你問題可就大了。”
說着他又看向文詩月:“你呢,來幹嘛?”
“陪謝語涵來看他男朋友。”文詩月如實說。
“……”
三個人也沒聊上兩句,蘇木就被急診叫了下去。
他臨走時叮囑文詩月回去注意安全,被李且接了話說會把人安全送到,讓他放心看診,別誤診就好。
蘇木白了李且一眼,揶揄他一傷員別是被送回去的那個才好。
然後在離開之前他又看了眼兩人,欲言又止地走了。
“吃飯了嗎?”李且問文詩月。
“吃了。”
“陪我吃點兒。”李且垂眸看向文詩月,“然後送你回家。”
文詩月确實沒吃兩口就過來了,是還是有點兒餓。
只不過她的關注點在:“你不用歸隊嗎?”
“不用。”李且言之鑿鑿,“有傷在身。”
這話說的,文詩月就有一種感覺,需要被送回家确實是他才對。
兩人是在醫院附近吃的。
文詩月等李且去衛生間換了衣服,收拾了下,他們并肩出了醫院正大門,就近選了家小吃店。
文詩月點了碗幹拌小面。李且本來也要點一樣的,被文詩月直接給他擋了下來,改成了粥和小籠包。
老板娘看着兩人,笑着露出了暧昧的眼神,就差點沒說“你真聽你媳婦兒”這種話了。
“虐待我?”李且哭笑不得。
文詩月覺得自己有點兒好心沒好報了,她這是為誰好?
“你有傷。”她誠摯且緩慢地吐出這三個字。
點的吃的很快就上來了。
文詩月攪拌着面,想起之前李且說的事,問他:“你說謝語涵跟你同事的事,你要問我什麽?”
“我一開始不知道老孟的相親對象是謝語涵,後來他們在一起以後我才想起來她是你發小。”
李且一邊攪着粥一邊繼續說:“我是從一同事那聽說她六月跟人鬧上了派出所,對方是她未婚夫,所以想問問你怎麽看。”
“其實謝語涵要跟你同事結婚這件事,我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我本來一開始也懷疑她是不是想随便找個人嫁了,但是今晚我看到她得知你同事受傷的反應是發自真心的。”文詩月看向李且,“我們從小就認識,她不是個玩弄感情的人。雖然确實是有點兒快,但是感情這種事本來也不是用時間來衡量的。”
“所以,你認為兩個人要在一起的話,不是時間長短來決定的。”李且手裏的調羹停了下來。
“當然了。”文詩月還沉浸在理論裏,滔滔不絕,“有的喜歡是一見鐘情,有的喜歡是日久生情,只要是兩情相悅,時間并不能成為阻礙。”
“問題的關鍵,”李且說這話時停下來低頭喝了口粥,才撩起眼皮瞧着文詩月,一嘴恍然大悟的語氣,“得兩情相悅啊。”
“是這麽個道理。”文詩月說。
李且笑了笑,很是認同地說了句“有道理”,便低頭繼續喝粥。
文詩月聽這口吻,倏然反應過來擡頭,這不是在聊別人的事嗎?
怎麽突然之間扯到了情感話題上來了,眼前這人似乎還聽的挺認真,還很認可。
而且,她總覺得李且好像話裏有話似的,但是又好像是她總是下意識去過分解讀他的話中意。
可是,之前在醫院他故意吓唬她,現在說話又怪怪的,感覺又不全是她過于敏感。
這種感覺不是高中那時,他們之間的距離是透明的鋼化玻璃。
他在外面,她在裏面,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她卻無法打碎那面玻璃。
現在,那面玻璃似乎變成了紙,卻也不再透明,朦朦胧胧有個影子,讓人捉摸不透。
她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撕開那張紙,卻又怕撕開以後的窗外空無一人,一切不過是她的幻覺而已。
人越長大越謹慎,也越膽小,越來越瞻前顧後。
她現在好像連還喜歡他都不敢承認,又有什麽勇氣去窺探那張紙背後的真相呢。
李且見文詩月又在發呆,提醒她:“快吃,涼了。”
“哦。”
文詩月吃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看着對面的男人。
身前是瑩亮的燈光,身後是昂長的黑夜。
而他就像他曾說過的那樣,是一道隔絕黑暗的防線,讓光屹立不倒。
他不只是黑暗裏的光,也曾是她的光啊。
就在李且看向她的時候,她決定不再胡思亂想,而是為自己的好姐妹問話:“那你同事為人怎麽樣,我也得為我的朋友把把關吧。”
李且就撂了倆字兒:“靠譜。”
文詩月等了好幾下,也沒見李且再說什麽。
就……沒了下文。
這就沒了?
……
第二天上班,手頭上的工作要的比較急,毫無疑問又得加班。
謝語涵飯點打電話找文詩月吃飯來着,她正忙的暈頭轉向,說再跟她聊下去今晚就睡單位了。
睡還是有的睡的,就是等忙完了以後,已經過了淩晨。
她出了電視臺,在大門口跟保安打了聲招呼,拖着疲憊的殘軀去打車。
文詩月今天穿着一件條紋襯衫,紮在牛仔長褲裏,小白鞋,簡約休閑韓範兒。
路燈往她身上一照,夜也擋不住她的美。
她打了個哈欠,半眯着眼睛扭了扭脖子,就聽到一聲喇叭聲。
文詩月循聲轉身看去,本是有些暈乎乎的腦子倏然一下清醒了不少。
身後離她不遠的陰影處停着一輛車,穿着一身黑的男人反手關上駕駛座的門,邁着長腿信步朝她走了過來。
九月初城市的夜還摻着些許餘熱,好在有風。
夜晃動着路邊的樹枝,穿過罅隙,洩滿星點的光暈裏,枝葉翩翩搖曳。
眼前這一幕像極了電影裏的場景。
高大英俊的男人,一步步從那處黑影裏走進了光影裏,風吹拂他的短發,烏眸裏的光勝過眼前的一切。
影子率先一步走到她的面前,穿過她,将她籠在其中。
他站定在她面前。
原來秋風也不解風情,吹動了少女的心。
“怎麽?不認識人了?”
一部完美的電影,一個俊朗非凡的演員,如果聲音不好聽也會毀掉一部分的氛圍。
可該死的是,這個男人的聲音也如此的動聽。
像蕭瑟的海平面升起的第一縷日出,有海的深沉,也有日出的慵懶,卻又寬廣而明亮。
“你,怎麽會在這兒?”文詩月仰頭看向李且。
“路過。”李且笑凝着文詩月,答的漫不經心。
文詩月有些不太相信:“這個點,你路過?”
李且眉骨一擡,好笑道:“這個點我怎麽就不能路過。”
文詩月這會兒腦子實在是不太能轉的動,暫時也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理由,便自動接受了李且的路過理論。
“然後看到了我?”
“可以這麽理解。”
“哦,那真的好巧。”
李且見文詩月迷糊登登的模樣,想起剛才她從大門口出來時甚至有點兒分不清東南西北,像個無頭蒼蠅似的,笑意更甚。
他朝她擡擡下巴:“走吧,送你回家。”
李且拉開副駕,伸手虛頂在文詩月的頭頂,等人進去了,關上車門,他才不急不緩地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
文詩月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靠在椅背上,眼睛追随着李且上了車。
她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要破殼而出,卻因為太困太累而失掉了所有頭緒。
李且一上車就瞅見副駕上的姑娘一雙帶着水霧氣的杏眸盯着他在看,難得看的這麽毫不遮掩。
在半明半昧裏她精致的五官都鍍上了一層誘惑。
如果說平日裏的她是百合,那現在的她更像玫瑰。
偏偏這是她在困頓中無意間流露出來的神色,撩人而不自知。
李且喉嚨有些發緊,他扭頭看向一邊,喉結不受控地上下一滑。
再重新看向文詩月的時候,她已經睡着了。
他不由得一笑,伸手将後座的外套搭在文詩月的身上,又附身去拉安全帶。
剛好,整個人都半覆在她面前,他的手一頓。
姑娘身上淡淡的香氣如微風般鑽進他的鼻息。
離得近,在一隅清光裏,能看清她幾近透明的細膩白皙肌膚上細小的絨毛。
姑娘睡的安穩,溫熱的氣息打在他的臉上,卻驚動了他的心。
輕飄飄的又濃烈的跳躍着,擦出漫天火花,灼燒了一整片心海。
他目光下移,落在了她紅潤的唇瓣上。
很近,近在咫尺。
很遠,遠在道德。
最終他閉了下眼,脖頸間的尖兒用力滾了滾,壓制住心底的渴望。
睜眼時,他無聲地笑了下,拉着安全帶輕輕插進插扣裏。
他退回到駕駛座,仰靠在椅背上平複了一下心神,偏頭又看了眼睡得安穩的姑娘,才将車開走。
……
文詩月醒過來的時候入目一片黑,眼睛适應了黑暗,才看清透過擋風玻璃打進來的暗暗天光。
她人不在床上,而是在……車上。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心猛地跳了一下,蹭地坐了起來,回想起她上的是李且的車,才松了一口氣。
她動了動脖子,有點兒酸硬。
可是駕駛座上卻沒有人,她這邊的窗戶緊閉,那邊的車窗半敞着。清新的自然涼風順着窗戶灌了進來,讓人神清氣爽,還有點兒冷。
文詩月把椅背調起來,打算低頭摸手機,卻摸到了身上滑到腿上的外套。帶着熟悉的木質香,很淡很好聞。
她摸出手機一看時間,五點十五。
所以她在李且的車上睡了一宿?
正當她準備下車的時候,駕駛座的車門從外打開。
李且看向盯着他看到文詩月,說了聲“醒了”,便坐了進來。
他沒關車門,一條腿屈在車上,另一條腿跨在地上,整個人很閑散,嗓音也較之平時要沉啞一些。
“你怎麽不叫醒我?”文詩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問。
“叫了。”李且摁亮車內燈,順手将紙杯擱在儀表臺上,一邊擰開手裏的保溫杯,一邊語帶無奈,“沒叫醒。”
文詩月大窘,她确實睡着了不太容易被叫醒,而且還有起床氣。
有了燈光,她才發現李且的手裏握着個保溫杯,同時也看清了眼前的環境。
是山頂的平臺。
她三連問:“那你睡了嗎?你去哪兒了?怎麽上這兒來了?”
李且将保溫杯裏的咖啡倒進紙杯,袅袅熱氣在杯子上方盤旋。
他将咖啡遞給文詩月:“睡了,比你早醒一會兒。”
說着又繼續倒下一杯:“去後面的小賣部要了點兒熱水。速溶咖啡,将就一下。”
文詩月握着紙杯,未見黎明的山頂涼意四起,手裏的暖意漫上來,她看向後面不遠處的一間店鋪泛着瑩瑩光亮。
“這麽早就開門了?”文詩月問。
“山上的人醒得早,早點開門早點做生意。”
文詩月知道很多人晨跑到山頂會就地吃個早餐,可能是要提前準備,才起這麽早。
李且把保溫杯擱下,看向文詩月:“問完了嗎?”
文詩月:“……”好像她成了警察在問話似的。
“下車吧。”
“啊?”
李且勾着唇角,朝擋風玻璃揚了揚下巴:“不是問我怎麽上這來了嗎?”
他扭過頭,凝着文詩月,聲如晨鐘,震動人心:“一起看一場九年後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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