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沈翊平時不愛出門，江霂便也沒有機會出來閑逛。

祭拜過後，劇組內工作人員進入狀态，開始布置場景，準備第一場的拍攝。沈翊抱着自家小團子在場景間穿梭，江霂終于有了機會得以再次感受人多的熱鬧。

故事的一開始，沈翊飾演的宋越琛是個天才研究員，事故後被化學藥劑毀容，長久地頹廢低迷，有了小貓的陪伴最終重整旗鼓回到崗位。

影片的絕對男主是沈翊，其餘所有演員都是陪襯，重點部分是要展現他從頹廢到東山再起的心路歷程，過往的事跡都将以回憶的方式呈現。

對沈翊來說，這部電影最大的挑戰便是要畫毀容妝。

其餘演員都已經梳妝完畢，等待場景布置好就可以上場。片場走着的坐着的，背詞的聊天的，應有盡有。

沈翊的獨立化妝間中，妝才上了不到三分之一。

江霂起初還很是好奇，蹲在沈翊腿上，仰着小腦袋聚精會神地盯着化妝師的動作。他拍過不少偶像劇，講究的都是帥帥帥美美美，還從未畫過這樣的特效妝。

沈翊坐得筆挺，白色的奶貓毛絨絨的身子伏在他的大腿上，後腿支撐，前爪攀着沈翊的腹部站立起來，大眼睛靈動而充滿好奇。

化妝師姐姐悄悄瞄了一眼又一眼，內心狂喊：啊，好想罷工撸貓啊！

沈翊的皮膚狀态很好，化妝師打好底之後，在左臉臉頰大片塗抹透明的水狀液體。

江霂起初以為那只是普通的化妝水，不多時沈翊的臉上開始起了變化。光滑的皮膚變得皺皺巴巴，像是老頭老太太的臉皮，開始緊縮起來。

江霂愈發好奇得挺直了身子，巴巴地往沈翊臉龐努力湊近，想要看清化妝師的手法。

“怎麽，你也想畫？”沈翊用指尖點一點江霂的額頭。

“喵嗚。”才不想，他只是想看看而已。

沈翊輕輕笑起來：“這麽好奇，那一會給你也畫個特效傷疤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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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打擾了，自己畫吧，并不想特效妝遮住我帥氣的臉龐。

化妝師的眼珠子幾乎要驚到掉出來，她給沈翊做化妝師已經三年了，沈翊講話簡潔明了到可怕，99%的時間他們都在沉默地相處。化妝間裏永遠寂靜無聲，沈翊在化妝時最愛的便是閉目養神和讀資料讀劇本。

三年來，她似乎第一次聽到沈翊聲線溫柔地講這麽多話。

化妝師忍不住試着開玩笑道：“沈先生這樣好像在跟自家貓貓加密講話呀，哈哈。”

沈翊道：“是。”反正他家姜姜聰明，他說什麽姜姜都懂。

化妝師：“……”好的，是她不配，果然只有天使貓貓才能得到影帝的青睐。

皮膚上被敷上一層硫化乳膠和棉花，表皮變得凹凸不平起來，看着有些吓人。沈翊在電影中的角色設定是“被化學試劑濺了滿身，重度燒傷”，需要化妝的不止臉上，還有脖子和手背。面積太大，自然耗時就多。

時間一久，就變得枯燥無味起來，江霂乏了，開始在沈翊腿上蹦來跳去自己玩。

他發現自己變貓後的彈跳力當真一絕，比如現在跳上一米多的櫃子只需要輕輕一躍，至于要跳遠跳一兩米更是輕而易舉。

江霂在沈翊和桌子之間反複橫跳，享受飛起時耳畔小風呼嘯的感覺。

一個沒瞄準，江霂實實在在撲到沈翊的某個重要部位上。

正閉眼凝神的沈翊突然發出一聲低吟，喘了一下睜開眼睛，凝視着江霂。

“喵……”呃，那個那個，他不是故意的，應該沒撞壞吧……

江霂自覺犯了錯，忐忑地縮成一團，擡頭去看沈翊，卻被他現在的形象吓了一跳。

只見沈翊半邊臉和脖子都是凹凸不平的起伏，黑色和深紅色交織在那片恐怖猙獰的皮膚上，像是骷髅一般駭人。另外半張臉卻是尋常人樣貌，他輪廓深刻，化妝師只用了高光和陰影突出強調輪廓，極淺地畫了些眼影，下眼睑略帶粉紅，更增加了俊美少年的氛圍。

一張臉上界限分明，一半聖潔天使，一半煉獄惡魔。“姜姜，”沈翊沉聲道，“別鬧了，老實點。”奶貓雖小，撲過來還是有一點力道的。

哦……

江霂從小就叛逆，越說越來勁。沈翊這麽一冷臉，他反而壞心眼驟起。

只見白團子奶聲奶氣喵着爬到沈翊腿上，兩只前爪按在那裏，開始一前一後地踩奶。它一邊喵喵喵，一邊用碧藍色的眼睛盯着沈翊看，用最清純的眼神，做最壞心眼的事情，江霂心裏幾乎要狂笑出聲。

沈翊的臉霎時就紅了，特效妝都掩不住，從耳垂紅到脖頸，他不自然地輕咳一下，大手直接将江霂撈起緊緊禁锢在懷中。

江霂歪頭：“喵？”無辜，人家怎麽了嘛。

“別亂動。”沈翊輕輕捋着江霂腦袋上的毛，輕柔的手法揉得江霂舒服的閉上眼睛。

此時，憋笑許久的化妝師終于完成最後一筆，放下手中工具：“沈先生，妝完成了，可以拍攝了。”

開機第一場戲，宋越琛在酒吧喝酒，想到自己過往，潸然淚下。

這是一場沒有臺詞的戲。

景已經搭好了，群衆演員也已經就位。燈光昏暗的酒吧裏，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各自消遣，調酒師手中飛舞着調酒器，一杯杯顏色漂亮的酒被端上顧客的桌。

酒吧裏留了一個寂靜的角落，卡座恰好遮擋了外面的喧嚣，仿佛把世界一分為二。

周圍圍着大片的工作人員和攝影機，導演已經坐在位置上指揮攝像師調好光，等待沈翊到來。

沈翊将江霂交給了助理小妹，江霂卻不願意，只肯在一邊桌子上自己站着。

沈翊徑直上前坐在卡座上，示意導演，可以開始了。

四周工作人員安靜下來，群衆演員開始喧鬧着表現酒吧的熱烈。

江霂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看。他演戲無法領會角色感情，總被觀衆罵，經紀人楊轶不時地絮叨讓江霂去看看沈翊演戲，但是江霂嫌在死對頭面前丢面子，不肯去。如今終于有機會，他可要一探究竟。

鏡頭從酒吧的調酒師切入，帥氣的調酒師指尖靈活地飛舞着，一杯藍色瑪格麗特被服務生取走送往客人手中。

鏡頭追着服務生的背影往前，看到的是整個氣氛熱烈的酒吧，有的人在熱舞，有的在調情，有的在劃拳……在這樣火熱的環境中，那個寂靜的角落格外吸引人。

首先看到的一個面容異常俊朗的瘦削青年男人，他面前是一瓶瓶喝完的威士忌，似乎借酒澆愁。

他猛然灌下最後一口，金色的酒液沒入喉中。與此同時，在他擡頭的瞬間，另外半張臉的面貌也展現出來。

那是燒焦了的半張臉，跟俊朗的另外一邊完全不沾分毫，像碳化的僵屍，皮膚斑駁，猙獰可怖。

宋越琛仿佛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懶懶撩起眼皮瞥了一眼。

江霂倒吸一口氣，他跟沈翊待了這麽久，沈翊對他一向溫柔，對外卻是社恐不愛講話，看起來十分高冷。但是現在的“宋越琛”卻跟沈翊不沾半點關系。

那眼神裏是無盡的頹廢，仿佛對世界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只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茍且活着。

他眼裏沒有半分光亮，像熄滅了的蠟燭，毫無生息。

宋越琛垂下眼，喉結滾動幾下，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往事，苦笑一聲，淚珠無聲滾滾而下。

一股濃烈的悲傷情感在整個空間中流淌。

“卡。”導演興高采烈地喊停，他知道沈翊演技好，沒想到這麽好，照這個進度恐怕不到預計時間就能完成拍攝。“沈老師，咱們來補一個特寫。”

江霂回過神來，趴在桌子上，發出“嗚”的一聲。

委屈，哼。他真真切切地認識到，他跟沈翊差距并非一星半點。

但是頹廢不到三十秒，江霂又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振作起來。

他要偷師沈翊，悄悄練習，等到他變回人的那一天，就是他江霂驚豔衆人之時！

小貓咪江霂立下雄心壯志，又精神抖擻地爬起身看沈翊演戲。

在這家酒吧連着取了許多的景，劇組開始準備第二個場景，也就是小奶貓的出場：主角宋越琛在喝醉以後昏昏沉沉往家走，路上救下一只小奶貓。

一般兩場戲中間還需要很長時間的準備，演員們在此時都無事可做，多半都是在背詞對戲，或者聊天解悶。

沈翊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左手抱着江霂，右手拿着手機刷微博新聞。在這期間不時有其他演員和幕後人員湊上來奉承，沈翊一律以“嗯，好，是，謝謝”作為敷衍。

“沈哥，我看劇本裏的姜姜是盲了右眼的，姜姜是要畫特效妝，還是電腦後期？”

說話的是一名叫孫娜萱的女演員，在電影中飾演宋越琛的女友，因宋越琛性情大變而離開。這個女演員也是皇冠公司藝人，與江霂算得上熟識，妥妥的甜美長相漢子心，腦子裏充斥的滿滿都是打排位、為了戰隊的榮耀……

沈翊還未等講話，江霂已經擡頭：“喵~”說着做了個wink。

“喲，棒啊兄弟。”孫娜萱伸手rua貓頭，對沈翊道，“哈哈哈，你家貓真好玩，給我抱抱。”她伸手，江霂往她的方向一躍，穩穩被抱進懷裏。

嗯，好聞。一個月前江霂拜托她幫忙排位上分，作為交易，送了她一瓶香水，是江霂喜歡的味道。

于是江霂在孫娜萱懷裏猛蹭，老熟人見面，玩作一團。

江霂沒注意到背後的沈大影帝，現在的表情簡直算得上陰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