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個賭約

“尹海露，你又考了一個八十分！”

父親“啪”一聲把模拟考的成績單摔在桌上。“馬上高考了，還整天吊兒郎當，要氣死我麽？”

我的小屋裏彌漫着一股硝煙味兒。一場家庭戰争爆發在即！

我是個十八歲的高中生。父親是傳統而古板的讀書人，“不幸”遂爺爺的願從了商，母親溫柔賢淑，辛勤持家。而我，是他們的掌上明珠。自小過着風平浪靜，不知人間愁苦的生活。直到七歲那年……

父親踱過來，又踱過去，時而喝斥我幾句，時而皺眉不語，最後只是搖頭嘆氣。我靠在書桌前，雙手支頤，悄悄向他吐了吐舌頭。

哦，高考，高考，高考……它像一個噩夢！

父親的訓斥猶在耳旁，我卻一任思緒浮浮沉沉。我有一點兒迷惘。眼神不知不覺落在牆上自己畫的一幅畫上。畫中一個纖纖女子，獨立船頭，手端竹笛，泛舟湖上。湖水兩旁長滿了叢叢簇簇的蘆葦蕩。暮色低垂，白霧彌漫。她目光深幽，望向遠方，一個無法看得清的遠方。她有些兒寂寞，有些兒單薄，好像不勝寒瑟，風一吹，就會飄然遠去。沒入那片迷霧中。

我給它取名“泛舟”。左下方提着兩行小字。我不覺輕念出聲：“劃一葉扁舟，任我去遨游，逍逍啊遙遙，誰與我共飲一杯酒？”

“尹海露……尹海露……尹海露！”聽見父親的大喊，我一驚，猛地從椅子裏竄起來。乒乒乓乓一陣響。兩道冰冷的目光猝然射來，我跌坐回椅子裏。一股清新的芬香撲鼻而來。一擡頭，只見一個身材颀長、面色清冷的少年悠然站在父親身側。

濃濃的茶香瞬間溢滿小屋。原來我撞翻了他手中的茶水。

“你還在夢游？離高考只有三個月了！”父親把手搭在少年肩上，語氣裏是掩不住的驕傲：“江舟和你同歲，輕輕松松就被保送名牌大學；再看看你，連能不能考上大學都是個問題……”

少年淡淡一笑，斜睨着我，眼中有一分揶揄的意味。

我不屑地挑了挑眉。這眉目清秀的少年便是我哥哥——尹江舟。七歲那年，父親收養了他。他自小品學兼優，卓爾不群，常常語出驚人，深得父母的歡心，而我，卻漸漸“失寵”。其實我也常常一語驚人。只是結果相反……

“爸，你聞到燒焦的味道沒？”我打斷父親。

“燒焦？”父親慌了：“一定是你媽，又忘拔電飯煲的插銷！”說着沖向廚房。

“不是呀，爸！”我啞然失笑：“不是廚房，是我的頭發。”“你的頭發怎麽了？”“我頭上頂着一團火燒雲，頭皮都要烤焦了。”我聳了聳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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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足足愣了好幾秒。“你說什麽？”他勃然大怒。

我深吸一口氣，坐直了身子，正色說：“我說——我——讨——厭——高——考——”

“你……你想造反麽？”父親氣得渾身發抖。

“我只是不要參加高考。”我平靜地、勇敢地、誠懇地說：“我不要當個傻瓜，一輩子活在世俗的規則和別人的眼光裏，我要做我想做的事，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我的眼光定格在那幅“泛舟”上。

“你混蛋！”

父親一個巴掌煽過來。我驚吓而痛恨地瞥了他一眼，昂着頭，倔強而頑固地挺直了脊柱。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阖上眼皮。

“砰”的一聲悶響！我居然不覺得痛！難道我的銅皮鐵骨功練成了？

偷偷把右眼張開一線。

一個高高瘦瘦的身軀，挺拔地屹立在我身前。

居然是那優秀的哥哥替我挨了這巴掌！我心中怦然一動。呆坐在原地，無意識地凝注着他的背影。一個好俊朗的背影，為什麽看起來卻那麽削瘦？忽然，我的鼻子就有點酸酸的。他瞥見我的表情，眼裏倏地升起一絲笑意。冰冷的笑。

“小舟，打疼你了麽？”父親也大驚：“你為什麽……”“爸，動這麽大肝火，對你身體不好。”他微笑着岔開話題，悠悠倒了一杯茶，遞給父親。

“我很好，還沒被你妹妹氣死而已！”父親啜了一小口，神色微微一緩。忍不住問：“這是什麽茶？”不等回答，又啧啧稱贊：“好茶，好茶！”

“一聞其香，芬芳誘人；再品其茗，清香淡雅；三賞餘韻，齒頰留香……”我倏然接口：“當然是極好的茉莉花茶。”話一出口，我與江舟的眼光交錯而過，在彼此的眼中讀出一份默契的了解。尹江舟不僅品學兼優，泡的茶也是一流的！

父親長嘆了一聲：“茶好，泡茶人手藝更好！”他轉向江舟：“學習、運動、文藝，無論哪一樣，你都這麽出衆。從沒讓我失望過！而海露……”父親臉色暗下來：“連個書都念不好！沒有半點像我……”“唉，考不上大學，她這一輩子要怎麽辦喲！”

“爸！”一直沉默的江舟忽然出聲：“你一直都很信任我，不是嗎？”

“我和你打個賭！”

父親驚疑地盯着他。

“我賭海露一定能考上大學！”他嘴角一揚，漾起一個好看極了的微笑。

我膛目結舌地張大了嘴。

“小舟，我明白，你從小就不同于一般的孩子，沒有你說得出做不到的事。”父親顯得心事重重：“但是，你妹妹……”

“海露嗎？”他微笑。“我只有一句話。”他看過來，眼裏散發出明亮的光彩。我感到無法動彈。

“金鱗豈非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

父親和江舟望着對方，都陷入了沉默。前者疑慮重重，而後者卻帶着一絲輕笑，潇灑安然，胸有成竹。“小舟，但願，你是對的……但願，你沒忘記自己是誰……但願，你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終于，父親先開了口。

“還有三個月高考，海露的複習就交給你了。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否則，你也十八歲了……上大學以後，該自己獨立了！”父親意味深長地掃了他一眼。

這麽說如果賭輸了就要把江舟趕出家門！“哦，爸爸！”我失聲驚呼。

父親拂袖而去。

天啊，他是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