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望盡天涯路（一）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欲寄彩箋無盡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這是一個雨後的早晨。

我推開窗，仰頭望着水藍澄明的天空靜默着，深深地吸了口氣。空氣裏迎面撲來花園裏淡淡的青草香和清新的泥土味。今天是去學校領志願表的日子呢！

輕步下樓，熱了一杯牛奶，從冰箱裏取出兩片面包，一片火腿，我蜷在客廳的沙發上，一邊吃早餐一邊眺望着窗外。連日的細雨仿佛洗刷掉了塵世裏的一切灰塵。今天的忘憂小築看來格外清新幽美。我卻兀自神思不屬。

高中生活就要結束了！就在前幾日，我查到了高考的分數。不好也不壞，T大的繪畫系是鐵定沒希望了，但總算能混上一個二流大學。對不起，江舟，看來九月我無法去T大看菊花了呢！想到江舟，心下倏地抽痛。他應該在收拾行裝，準備遠行美國了吧？從此後我們，是不是天涯陌路相隔，遙遙相見無期了呢？

我下意識地咬破了嘴唇。而我呢？天南地北，渺渺明日，我又該向哪兒飛去呢？

目光流轉，垂睫凝眸，心中湧起陣陣輕愁。正落寞沉思間，忽然聽到一男一女說話聲。聲音從青阿姨的卧房裏傳來。

“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女聲顯然是青阿姨。卻不是一貫的溫婉輕柔，而是我從未聽過的嚴厲和強硬。

“這是在對我下逐客令麽，青兒？”男聲裏帶着笑意。居然是劉星野。“難道昨晚我沒有令你滿足和愉快麽？”

“星野……”青阿姨啞聲喊了一句，再接不下去。

“你知道，我這個人游戲人生，荒唐放縱，從沒法保持對一個女人的興趣。我們這樣，沒有責任負擔，不需要約束對方，只為享受今天，彼此開心，不是很好麽？”他的語氣裏帶着一貫的玩世不恭和玩笑的意味：“你就這樣趕我走，可真令我傷心！”

“你知道最近你來忘憂小築有多頻繁麽？”青阿姨的聲音低低的。

“你不高興我來？”

“如果你是為我而來，我當然高興。”

“那麽你認為這裏除了你，還有誰能吸引我？”

短暫的一刻沉默後，忽然聽見青阿姨愠怒卻堅決的聲音：“星野，請你放過那孩子！”“哦？”劉星野不以為然。“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都請你放過那孩子！請你別再接近海露！”青阿姨的聲音裏充滿了嚴肅和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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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我不由大吃一驚，差點兒沒打翻了手裏的牛奶。只聽青阿姨異常激動地說：“我是看着她長大的。海露那孩子，外表古靈精怪，灑脫開朗，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能讓她傷心，可內心卻纖細敏感，脆弱而柔軟。她的世界不是你所能理解的。做為她的姑姑，我有義務保護她！”頓了頓，她刻意加重了語氣：“遠離危險，遠離你！”

話音剛落，就聽見劉星野一陣大笑：“你可真是個好姑姑！可是，你是在保護她，還是在嫉妒她？青兒，你自己心裏清楚麽？”

聽到這兒，我的心像被大錘子砸了一記似的，悶悶地發疼。我抓起書包，沖出了忘憂小築的大門。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呢？我跳上公車，胸口越發難受。回想起那晚我被劉星野強拉去參加宴會出門時，青阿姨萬分失落的眼神，近來每夜每夜幽咽如泣的琴聲，每次劉星野來時她半含期待半含幽怨半含哀愁的眼光……哦，我真傻！我早該發覺的，這一個多月來，她眉間眼底的那一份憂傷，竟是因我而存在的！

一整天在學校我都精神恍惚。機械地領了志願表，木然地聽着同學們互相比較分數，讨論哪所大學更好，多麽盼望大學裏多姿多彩的生活……不知不覺一個人落了單，踱到教學樓二樓的儲物室旁。此時樓道已經空空蕩蕩，大部分學生都離開了。只有西邊的籃球場産來一陣陣喧嘩聲。

似乎是一場籃球賽呢！

我禁不住把眼光投了過去。一晃，想起高考前我和江舟一起打的那場球賽，我們一起流汗拼搏，一起努力歡笑的時光，嘴角不自禁浮起笑意。那仿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事實上，我只有一個月多沒見他。

那以後呢？

天空中一架飛機飛過，帶着“轟轟轟”的噪音，留下一條長長的痕跡。我望得出了神。

忽然，肩膀不知被誰大力推了一把，我險些跌倒。定神一看，眼前站着一個肚大腰圓、雙手叉腰的胖女生。身後還跟着一群女生兇神惡煞地盯着我。

“你就是尹海露？”為首的胖女生陰陽怪氣地問。

“就是她，就是她！她就是和尹江舟一起打球賽的女生！”不等我回答，女生們就嚷嚷起來。

“你在和鐵中的那場球賽裏出盡了風頭呀！”胖女生不懷好意地一笑，扯住我的衣領，拽住我的頭發。

“你們想幹什麽？”我頭皮一陣陣地疼，掙紮地叫。心裏暗覺不妙，這可不是個好的開頭。

“幹什麽？”一個瘦女生尖聲冷笑：“給你一點教訓！誰叫你染指我們的白馬王子！”

說話間，胖女生像提一只小雞似的把我拎進了儲物室。其餘人跟着一擁而入，把本就不大的儲物室堵了個水洩不通。

我心下叫苦不疊。

哎，果然因為那場球賽被全校女生圍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