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晉江文學城首發

葉大缸如同被父母打了一頓的六歲孩童一樣耷拉着耳朵,?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走進自家大院。

他靜悄悄地走到黃桂花的後邊，擡手輕輕地點了點黃桂花的後腰，委屈巴巴說：“爹和娘不讓我們去市裏邊過年。”

他一個做兒子的,?不能不聽爹娘的。

黃桂花揮開葉大缸的手：“那是你爹娘,?又不是我爹娘,?他們管不着我。你要是不去,?你就一個人留在家裏邊過年,?我和豔豔兩個人去。”

“可是我，我……”

他想說我也想去,?但是爹娘不讓去，他實在是沒有辦法。

但黃桂花卻不耐煩聽他說話,?直接越過他往屋裏走。

黃桂花三步做兩步走進屋,?接着走到胡豔豔旁邊坐下,?壓低聲音和胡豔豔說：“你爸被隔壁那兩個罵了，這會兒被罵得縮成了老烏龜樣。瞧着吧，這回他保準又會被隔壁那兩個吓唬住，乖乖地留在家裏給隔壁那兩個老不死的當大孝子。”

胡豔豔不好議論自個兒的公公，更不好說自個兒公公爹娘的壞話。

她幹脆轉移話題，問黃桂花：“那咱們怎麽辦？咱們還能去市裏邊過年嗎？”

“去啊,?怎麽不去。咱們已經分家了，隔壁那兩個就算是長出了佛手,?這會兒也管不到咱們頭上。”

說到這裏,?黃桂花看一眼門口：“至于你爸,?他要是想去,?咱們就帶上他一起去。”

胡豔豔往門口看一眼，見葉大缸蜷縮着蹲在門口發愣，小聲問黃桂花：“可是我爸一向聽爺爺和奶奶的,?爺爺和奶奶要是堅持不讓我爸去，怎麽辦？”

黃桂花翻起大白眼：“沒事，他要是聽他爹娘的不去，咱們就撇下他自個兒去。”

黃桂花看一眼門口，冷哼出聲，加大音量說：“你爸不去更好，我還不樂意帶他去呢！”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氣話。

胡豔豔繼續收拾東西，心想，天塌下來還有婆婆頂着，自己就不操這份心了。

看着家裏兩個女人忙忙碌碌準備去市裏的東西，葉大缸重重嘆出一口氣。

連着嘆了幾口氣之後，葉大缸扭頭看向隔壁。

他很想去市裏和兒子、孫子一起過年，但自家老子娘不讓他去，說他要是不聽他們的話，他就是不孝子。

他已經是半截身子埋入黃土的人了，這個時候要是被爹娘指着鼻子罵不孝子，他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想了想，葉大缸覺得自個兒該拿出一家之主的氣勢來和黃桂花說話。

葉大缸猛地站起身，背着手走向黃桂花。

“桂花啊，咱們還是不去市裏了吧。我爹我娘都還在，我做兒子的怎麽着也不能離了老子娘自個兒去市裏過年，這太不孝了。”

黃桂花本來不想罵他，但葉大缸實在是犯賤，竟然主動過來找罵。

黃桂花指着葉大缸的鼻子就罵：“去你媽的，你要是想當大孝子，你就自個兒當去，別帶上我！”

黃桂花大跨步往外走，故意站在牆根底下大聲罵葉大缸。

“葉大缸你這樣的人也配當大孝子？就你也想當大孝子？我呸！”

左鄰右舍聽到黃桂花的叫罵聲全都走了出來看熱鬧。

葉大缸老爹和葉大缸老娘聽到聲兒也在葉滿倉的攙扶下走到牆根底下聽葉家這邊的動靜。

黃桂花就是罵出來給隔壁聽的，巴不得隔壁一家子都過來聽自己叫罵。

停頓幾秒，喘上幾口氣，黃桂花接着罵。

“葉大缸啊葉大缸，不是我看不起你，你這個人要本事沒本事，要能耐沒能耐，幾十歲的人了還跟個尿床小兒似的啥主意都不敢拿，啥事都得去找你老子娘拿主意。就你這樣的人，你好意思說自個兒是孝子？”

黃桂花加大音量：“什麽是孝子，孝子就該跟你大哥一樣。你大哥雖然一輩子都不回來看你爹娘一眼，但你大哥有錢啊，隔三差五就給你爹娘寄這個，寄那個。咱們生産大隊誰不說你大哥孝順，誰不說你大哥是咱們生産大隊頂頂的孝順兒子？”

她掃一眼葉大缸：“你呢，你日日陪伴在你爹娘身邊又如何，你要錢沒錢，要能耐沒能耐，咱們大隊的人說過你葉大缸一句孝順嗎？你爹娘誇過你一聲孝順嗎？沒有，都沒有！今兒個你爹娘還罵你不孝順，指着你的鼻子罵你是逆子。”

左右鄰居聽到黃桂花的話紛紛笑了起來。

有人說：“大缸家的說的是反話吧，大缸日日在家裏伺候爹娘，咋能說他不孝順呢？”

有人說：“比起孝順，大缸可比大豐孝順多了。大豐雖然隔三差五給葉大哥和葉大嫂子寄東西，可他只寄東西回來，人卻不回來。不在爹娘身邊伺候爹娘的兒子，哪能算得上是大孝子。”

還有人說：“葉大哥和葉大嫂子實在是太過分了，大缸雖然沒啥本事，但他多孝順啊，葉大哥讓他幹啥他就幹啥，葉大哥指東邊，大缸絕對不敢往西邊走。大缸都這樣聽話了，葉大哥和葉大嫂子咋還不滿足。我家滿根和滿龍要是有大缸一半的孝順，我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隔壁的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聽着黃桂花的意有所指，聽着左鄰右舍的議論聲，氣得鼻子都要歪了。

葉大缸老娘低聲吼：“黃桂花到底想幹什麽！她一個做弟妹的有什麽資格議論夫家大哥孝不孝順！以前我就說黃桂花不是個好的，怎麽着，被我說着了吧！她黃桂花就是個攪家精的，攪得我們老葉家不得安寧，當初真不該娶她進門！”

葉大缸老子也很生氣。

最讓他驕傲的大兒子，最令他自豪的大兒子竟然被黃桂花說成了不回家伺候爹娘的不孝子。

黃桂花她怎麽敢這麽說！

葉大缸老子氣得把手裏的拐杖摔了，喘着粗氣喊葉滿倉：“滿倉你去，你去讓黃桂花閉嘴！”

葉滿倉不想去隔壁，兩家雖然已經分家了，但黃桂花怎麽說都是他的後媽，他一個做兒子的咋能去讓自個兒的媽閉嘴。

他要是去了，過不了今天就會被整個生産大隊的人戳着脊梁骨罵不孝子。

葉大缸老子見葉滿倉不動，忙催促他趕緊去。

“快去！你現在就去讓她閉嘴！”

葉滿倉擡手給葉大缸老子順氣，故意裝出為難的樣子說：“爺爺，我去說不合适，她，她畢竟是我爸後娶的媳婦，我到了她面前也得喊她一聲媽。”

葉大缸老子被氣糊塗了，直接大吼：“她一個後娶的管不着你身上，您盡管去，她要是敢跟你哔哔，我立馬讓葉大缸休了她。”

葉大缸老子雖然上了年紀，但是身體還很好，吼起來中氣十足。

他的話清清楚楚地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裏面。

黃桂花聽了後笑了，也不跟葉大缸哔哔了，直接撂下臉子說：“葉大缸，葉大孝子，聽到你爹的話沒有？你爹讓你休了我，你還不快把我給休了！”

話落，她轉身就往屋裏走。

走進屋，用力把門關上，悄悄和胡豔豔說：“咱們不等明天了，今兒個就走。”

胡豔豔小聲問：“現在就走嗎？可是咱們還沒找大隊長寫介紹信。”

“你快去把東西拿出來，一會我假裝憤而離家，你假裝追我，咱們先出去，等出去後再回頭轉回來找大隊長開介紹信和證明。”

胡豔豔給黃桂花豎起大拇指：“媽，你這招高啊，一箭就射下了三個大雕！”

別人還是一箭雙雕，黃桂花這回是一箭三雕。

她借着葉大缸老子的話發難，一來把葉大缸老子釘在了老公公為難兒媳婦的恥辱柱上，直接敗壞他的名聲，二來可以順勢撇下葉大缸，帶上兒媳婦去市裏找兒子，三來可以坐實葉大缸是大孝子的名頭。

葉大缸老娘不是總拿葉大缸不孝說事嗎，這回葉大缸為了他們連媳婦都不要了，看他們以後還敢不敢說葉大缸是不孝子。

“你快去拿東西，等我這邊醞釀好了，咱娘倆立馬發作走人。”

“我現在就去拿。”

胡豔豔急匆匆回屋拿行李，一手拎着一個行李袋走了出來。

“媽，我準備好了。”

黃桂花點了點頭，朝着胡豔豔噓一聲，示意她不要說話。

接着，她深吸一口氣，猛地把門打開。

擺出一副憤怒到極點的樣子，黃桂花大跨步往外走。

“葉大缸你今兒個要是不休了我，你就是不孝子！你要還想當大孝子，你就休了我，現在就休了我！”

黃桂花的氣勢宛若兩米八，逼得葉大缸縮成一團，你你你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黃桂花卻一點都不心疼他，戳着他的腦門大聲罵：“你休我啊？怎麽，你爹娘不出聲，你就不敢休我了是不是？”

一把推開葉大缸，黃桂花對着隔壁說：“我黃桂花今兒個把話撂在這了，今兒個葉大缸非得休了我不可，他要是不休了我，我就休了他！”

說完，黃桂花快步往外走，走出氣勢洶洶的姿态。

胡豔豔拎着兩個行李袋追上去，大聲喊：“媽你別走啊，你走了我爸怎麽辦啊？”

看一眼隔壁，又看一眼過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胡豔豔大喊出聲，喊出很着急的樣子。

“爺爺奶奶真是太過分了！要不是爺爺奶奶在前面惹事，爸媽也不至于幾十歲的人還鬧離婚！哎喲，這都是什麽事哦！”

胡豔豔幾句話就把屎盆子扣到了葉大缸老子和葉大缸老娘頭上，坐實他倆逼迫葉大缸休妻這個事實。

聽了胡豔豔的話，過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再次議論起來。

這個說：“葉大哥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大缸媳婦雖然潑辣了點，但她好歹給大缸生了根寶，葉大哥咋能說出讓大缸休妻這樣的糊塗話呢！”

那個說：“以前我還覺得大缸爹明事理，現在看來他以前都是裝的！如今婦女能頂半天，已經不是舊社會了，他咋還搞舊社會那套逼自個兒的兒子休妻。”

還有人說：“這事已經不是葉家的家事了，走，咱們去找大隊長，讓大隊長過來給大缸他爹做思想教育。”

葉大缸老子聽完左鄰右舍說的話，氣得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葉大缸老娘比他好不了多少，氣得整個人往後。

她倒在了大伯娘身上，帶着大伯娘一起摔到地上。

至于黃桂花和胡豔豔，此時她們已經走出好長一段路，正準備繞路回去找大隊長要介紹信和證明。

胡豔豔停下腳步：“媽，咱現在繞回去找大隊長吧。”

黃桂花嗯了一聲，随後問：“咱們怎麽跟大隊長說？”

胡豔豔思考起來，思考片刻後說：“照實了說，就說爺爺逼我爸休了你，你覺得委屈了，要去找根寶給你做主。”

“這個主意好！”

黃桂花猛拍一下大腿，再狠掐自己一把，把自個兒給掐出眼淚。

“我要是哭着去找大隊長會不會顯得更可憐一些？”

胡豔豔給出肯定的答案：“會！”

黃桂花放心了，又狠掐自己一把，掐得自個兒眼淚汪汪。

随後，婆媳二人出發去找大隊長。

黃桂花在胡豔豔的指點下，演技得到極大的提升，活生生将自己給演成受盡婆家屈辱，不得不去找兒子撐腰的可憐老媳婦。

“大隊長，我要去找我家根寶，我要找我家根寶回來給我讨公道！”

大隊長看黃桂花哭得眼睛都腫了，又聽胡豔豔說葉大缸老子如何如何侮辱黃桂花，心裏的天平一下子偏到了黃桂花這邊。

他拿出筆給黃桂花和胡豔豔開介紹信和證明，并說：“咱們大隊裏邊有婦聯，嫂子你跟我大缸哥要是實在過不下去了，可以找婦聯過來和我大缸哥談離婚。”

黃桂花的眼睛咻的亮了起來，但只是亮了一下，很快就不亮了。

她拿過證明和介紹信，抽噎着說：“這事我得去問過我家根寶才能做決定。”

走出大隊辦公室，黃桂花立刻笑了起來，招手喊胡豔豔：“快走，咱們現在就去縣裏邊坐車。”

胡豔豔快步跟上黃桂花，婆媳二人加快腳步往縣城的方向走。

她們走後，她們的左鄰右舍來到大隊辦公室找大隊長。

他們把葉大缸老子逼迫兒子休妻的事情報到大隊長這邊，吵着要大隊長去給葉大缸老子做思想教育。

于是乎，葉大缸老子剛被赤腳大夫紮醒，又因為被大隊長批評為老不尊而氣得暈了過去。

黃桂花和胡豔豔對此一無所知，這會兒她們已經走到了縣城，并且順利買到車票。

她們正拿着最近一班車的車票準備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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