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依不饒

司徒泓元原以為可以逃過一劫,沒想到江與眠後面的話會是如此,光是想一想二十神魂鞭的滋味,他臉色就白了白。

“江長老,你……”司徒戟表情有些不悅。

“司徒長老,我徒弟與你兒子并未有任何仇怨,卻平白無故遭受這些磨難,我為他讨回公道可有錯?”江與眠打斷了他的話。

“若是不可,那就請到思過崖下待三個月。”

江與眠并不覺得自己不對,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想免除思過崖,那就得付出點別的代價,司徒泓元頑劣不堪,小小年紀只因拒絕認他做什麽老大就可以害同門至此,也該長點記性。

“我徒弟此番陰氣入骨,身軀神魂皆有損傷,沒有個一年半載難以恢複,二十神魂鞭也同樣如此,要麽,還請到落霞坡崖底,受血陰曼吸食血肉,再将種子種入體內生根發芽,嘗嘗同他一樣的痛苦。”

他打定了主意,這件事不會妥協,裴溟就算性子冷,沒有朋友,可向來乖巧聽話,連每天的活動範圍都只是雲遮峰和弟子堂,下了課就回去修煉看書,鮮少外出,從未聽說過與其他弟子不和,今天遭受的一切如此離譜,讓他怎麽能不生氣。

吳麟和窦瀚承被帶來了,一看裴溟一身的傷勢與血跡,一時都不敢說話。

這時前去落霞坡查看的弟子也回來了,他施術展開一面水鏡,裏面正是方才去崖底所見到的情形,陰氣彌漫,能看到其中的淡紫色迷霧,地面有劍痕劈過的痕跡,還能從殘枝落葉上看到一些紅色血跡。

“回長老,崖底血陰曼确實有過異動,大量從地底破土而出,釋放出陰氣和紫霧。”荊一明闡述了事實,又道:“至于異動的原因,弟子修為尚淺,沒有查出,只知裏面陰氣比往日更重,待上一會兒就有陰寒襲骨。”

金琰鋒擰眉思索,這兩日恰逢血色紅雲遮月,本就是邪祟易出的日子,陰氣壓過了陽氣,要是陰氣極重的地方,說不定還會誕生鬼怪魔物。

他斟酌着開口:“陰氣重倒有緣由,想必是血雲遮月,讓崖底陰氣滋生,血陰曼又受到血肉和陰氣的吸引,便從地底出動。”

除了這個理由,也确實難以再想到能讓血陰曼異動的原因,這種低級妖植只有本能,并無其他東西能吸引到它們。

是以連江與眠在腦海中搜尋一番後,對這個猜測也沒有異議。

至于他懷裏的裴溟,在聽到血雲遮月後眼眸微動,心想怪不得能在今日重回本體。

“既然原因已明,就該其他了。”江與眠淡淡說完,等着這幾人的回答。

司徒戟和挂着淚痕的司徒泓元對視一眼,想起過來時夫人的叮囑,眉頭就緊皺在一起,看江與眠态度,今日之事恐怕是不能避免了。

若在思過崖底待三個月,司徒泓元年紀尚小,根本沒離過人,不會照顧自己,要是真挨上十鞭下去,待三個月勢必會傷痕累累,若是打二十鞭帶回去,還能有他和夫人照顧養傷,悉心照料的話,以後也不會出差錯。

這次的事和以往不同,連脫罪的借口都找不到,司徒泓元是逃不過了。

他暗暗嘆口氣,随即說道:“也罷,二十鞭就二十鞭,今日也是叫你長個記性,磨一磨劣性,日後若是再敢闖禍,就想一想這二十鞭的滋味。”

“父親!”司徒泓元驚恐萬分,抱着他的腿再次哭求:“父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讓他受點疼罷了,我也知道血陰曼縮回了地底,哪裏會得知它們竟破土而出,父親,我真沒想害他這樣,不信、不信你問吳麟,還有窦瀚承。”

旁邊不敢出聲的兩人此時見司徒泓元都要挨這麽多鞭子,就知道自己也逃不過了,連忙附和,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江與眠不為所動,即便被三個小孩用可憐巴巴的淚眼看着。

為防止心軟,他直接移開了目光。

這會兒知道哭了,可要是放過他們,裴溟這一身的傷又找誰說理去,本就是他們頑劣,害裴溟吃苦頭,遭受無妄之災,沒想到崖底的事情不受控制了。

“逆徒!”玄尹子人還未至,怒聲便從外面傳來,窦瀚承一聽他師父的聲音,吓得就是一縮頭,但還是沒逃過後腦勺一巴掌。

訓誡堂人多起來,而如何罰也很快有了定論,長痛不如短痛,在幾個大人的商定下,司徒泓元三人都是神魂鞭二十,打完就不用去思過崖待三個月。

這三人天資都不低,就是心性太過頑劣,若是在崖底待三個月無法得到照顧,好苗子就廢了。

長凳和神魂鞭備好了,江與眠抱起懷裏的裴溟,朝衆人颔首,道:“我徒弟有傷在身,已耽誤許久了,不便再留。”

以金琰鋒的性格,這裏又有訓誡堂許多弟子在,并不擔心會有什麽包庇的事情發生,公道已經讨回來了,至于看人受刑這種事,他沒有興趣。

雲遮峰。

裴溟被扶到床邊坐下,身體太過年幼,在神魂沖擊之下變得虛弱,又有陰氣蝕骨,需一兩天修養才能恢複些。

加之江與眠的小心翼翼,讓他順水推舟,不用強撐着走動。

江與眠揮袖施了個淨塵術,他知道裴溟愛幹淨,不過今天是不能洗澡了。

喂裴溟吃下固神還靈丹後,他低聲說道:“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喊我。”

“多謝師尊。”裴溟聲音虛弱。

而等江與眠離開後,他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變得全然不同了。

神魂一部分被封印,記憶也是,等他修為到了後自會慢慢解開,幸而這具身體是他自己的,神魂同出一源,除了陰氣有些重外,不至于被看成奪舍殺了。

至于為何會重生回到幼年,他不知道緣由,試圖去想就一陣頭疼,心知應該存在于被封印的記憶裏,就不再糾結于此,轉而去想江與眠。

師尊。

自從被趕出雪山派之後,這個稱呼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了,連記憶都變得遙遠。

對江與眠,他同樣很久沒想起來過,前生在雪山派的記憶如同覆上一層塵封的紗,只記得江與眠對他不錯,給了他庇護。

而方才訓誡堂裏看到的一切,他其實有些驚訝,沒想到江與眠會如此不依不饒,在前生不多的記憶裏,他這個師尊高居雲端,連表情幾乎都沒變過,冷而疏離,連話都不會多說幾句,今天卻将司徒戟嗆得說不出話來。

血陰曼這一遭他前生也有過,但只是受了小傷,自己就爬出了崖底。

不過回去後還是被江與眠發現了,他說完後對方并未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雲遮峰,他不知道江與眠去做什麽了,但現在想想,司徒泓元似乎就是從那天後再也沒挑釁過他。

前生和今世的記憶融合,“自己”這一個多月對江與眠已然真心認同是師尊了,因為江與眠對他确實不錯。

可現在,他記得自己被趕出雪山派,就無法和真正八歲時一樣,對師尊這兩個字看得如此之重。

雪山派于他不過是年少時一個短暫的居所,或許還會和前生一樣再次被除名,和江與眠的師徒緣分不過短短十年而已。

“師叔,那我先走了,下次再過來。”君漾跪坐在大白鶴背上乖乖說道,她本來就長得可愛讨喜,眼下更是乖巧,讓人一看就心生喜悅。

江與眠朝她揮了揮手,眉眼的冷意似乎都被融化幾分,目送着大白鶴飛遠。

裴溟卧床修養,君漾是過來看他的,帶了一籃她自己摘的冬果,雖然只是山裏的野果,但對一個七歲的小姑娘來說已經很用心了。

這幾日雲遮峰一改平時的安靜,陸續有人過來,不是司徒戟幾人送來的賠禮,就是其他長老或是派弟子來探望,君天莫一聽消息當天就來了,畢竟是親師兄弟,他帶了許多傷藥,見裴溟一身的傷和陰氣,當場痛罵那幾個是小畜生。

天色晚了,應該不會再有人來,江與眠關了院門。

靈力從指尖湧出,點亮了裴溟房裏的明珠,他坐在床邊,手指搭上裴溟腕間探診,一連三日的純元陣淬火,體內陰氣已經拔出幹淨,就是年紀太小,又是陰氣又是火陣,陰陽交替,不像大人身體耐抗,要好好休息才能養好,不留後患。

“陰氣除盡了,接下來兩個月還是靜養,不然留下病根就不好了。”他收回手緩緩說道。

“多謝師尊。”裴溟靠坐在床頭,臉色還是那麽蒼白。

江與眠并不知道,純元陣淬火所帶來的痛苦,遠遠超過他所看到的。

裴溟神魂帶着深淵裏的蜃氣陰邪,但祛除陰氣對他現在的身體有益,就忍下一切承受了,不然陰氣蝕骨,恐怕又會變成曾經那般人不人鬼不鬼。

記憶被封存,他能想起來的只有這個下意識反應。

江與眠又開口:“君漾說以後早課會用靈符幫你記下來,不用擔心跟不上其他弟子,至于演武堂那邊,等身體徹底好了再去。”

“知道了師尊。”裴溟點點頭,還是十分聽話的模樣,而在所有人都未察覺到的情況下,魂魄早已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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