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商商一直沒有忘記當初嫁給鄭家的責任--生下子嗣。也一直将它放在心上,可也不知怎麽回事,一年多了,就是沒有半點消息。

莫非她的肚皮不争氣?根本無法為鄭家孕育任何子嗣?之玄一直未給她任何壓力,反而絕口不提孩子的事,她明白他的體貼,可是愈是見他如此,她心裏的壓力愈是千斤重擔放不下。

這種事女孩家總是不好到處嚷嚷間長問短,自己的母親也不在身邊,沒個長輩婦女可以讨教,弄得商商苦惱極了。

自己的娘親是多産的女子,怎會偏偏她肚子許久也沒個消息?

問伊人去吧!伊人是神醫,李非的怪病都有藥可醫,只是她的不孕症。可怎麽好意思啓齒呢?伊人還是個黃花閨女,怎麽也不好。

求送子娘娘去?或許是個好主意。

也不妥,送子娘娘廟離山莊還有好長一段路程,沒有之玄的陪伴,他不可能會讓她一個人出莊的,他總是太小心、太緊張她。

怎麽了?一個人皺着眉頭發呆。 之玄不知何時回紫薇苑來了,正出神的她吓了一跳。

她靠在他依過來的胸膛,厚實的胸膛像個避風的港灣,令人不禁想舒服地睡上一覺。

沒什麽事。 她不願把自己的煩惱告訴之玄太多,尤其這煩惱分明是她的問題。

覺得悶是吧? 這是他首先想到的問題。

她搖搖頭。

那是覺得莊裏繁雜的事太多了,把你搞得筋疲力竭?

她還是搖頭。

那--你是覺得,我--讓你有不滿意的地方羅? 他小心翼翼地問,不敢想像會有什麽答案。

是啊!我對你是有些不滿意。 她順着他的話,故意逗他。

告訴我,是什麽令你不滿意,給我機會修正。 他的身體明顯地僵硬了些,感覺得出來他的隐隐不安,而又得試圖掩飾不安的情緒。 有三點不滿意。 她嘟嚷道。

什麽?

第一點,你對我太好了,第二點,你對我太好了,第三點,還是你對我太好了。 她假裝委屈地說着。

他放下心後,噗嗤一笑。

對你太好也成了罪狀?

是啊!你對我這麽好,我卻無以為報,我覺得對你好不公平。 她用她的邏輯說明她之所以如此認為的理由。

我不要你的'有以為報',夫妻之間不是清算彼此誰付出的多誰付出的少這麽膚淺的關系,我娶你為妻本就是要把一切所有最好的東西全拿出來給你享用的,豈會同你計較誰付出的比較多?

但是,我覺得總是你在付出,付出一千兩黃金讓我家鄉的親人過日子;每個月定時派人通報家人的近況讓我放心,也讓家裏人知道我過得很好;還送我珍奇寶貝,绫羅綢緞……這一切都是你的付出,而我----卻是如此的渺小,除了 自己 ,什麽也不能回報你。 她妄自菲薄地看輕自己,卻不知道對之玄而言,她比任何珍奇寶貝,绫羅綢緞都要珍貴幾十倍、幾百倍。

傻瓜,你剛才所能數得出來的付出,全是財富可以為你辦到的付出,這有何稀奇可言,在我看來根本不值得一提。 他托起的下颚,無限柔情蜜意的看着她, 給我的就是是随時随地能令我感激你的事。

我的愛?你一直擁有它,你不會不知道吧? 她疑惑地看着他,好像他向她買了一件奇怪的寶貝,而這件寶貝明明早已屬于他很久很久了。

不知道的之玄,癡心的之玄,被這突如其來的宣誓所沖擊着,心跳加快,手心冒汗,內心狂喜,言語無法形容的快活,胸腔裏充斥着狂烈的喜悅,一時之間無法順利找出洞口渲洩。

他大叫了一聲,發自靈魂深處。

她從不知道自己的愛對他而言,竟是如此強烈的一種情緒,如排山倒海向她襲來,但她不怕被他淹沒,反而把兩人牽導向更緊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夢境,一定是我編織夢境的次數過于頻繁,所以讓它看起來像真的。 他開始患得患失,不确定自己的幸福就在咫尺。

是真的,是真的。 她提高音調,把它的真實性拉進之玄的意識裏,她不要他這麽沒有安全感,這麽令人心碎。

她拉起他的手,靠近自己的唇瓣,溫柔地磨贈他的手,把身體的熱力傳導入他的手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再真實不過的。

她的撫慰似乎開始起了作用,穩定了他的心靈,讓他從浮沉于波濤起伏的情緒裏寧靜下來,開始相信她的愛是純粹的愛。

※※※

李非自從雙管齊下接受治療後,不至半年的光景,原來該有的身高,完全恢複,因為從來沒有人看過李非該有的模樣,所以整個鳶尾山莊的每一份子無不争相一睹其豐采,他可成為最佳話題人物。

恢複原貌後第一個面臨的問題就是服裝必須重新訂作一批新貨,李标總管趕緊為弟弟忙進忙出,又是請師傅量身,又是選布剪裁,像是要讨媳婦似的熱鬧非凡。

哎呀!大哥,我不要大花俏的衣裳,這塊繡着紅紅綠綠大花的布料,我可不要,穿在身上活像是唱戲的。 李非大叫嚷着。

怎會太花?你年紀輕輕,可不能穿太素的衣裳,顯得正氣沉沉。 李标另有不同的看法。

也不一定要花花綠綠才能表現年輕的朝氣。喂!伊人,你也來挑幾塊布料,作幾套漂亮的衣裳,你是我的大恩人,我非得好好謝你不成。 李非堆了各種布料于伊人面前,要她為自己挑選合意的布料。

不了!我漂亮的衣裳多的是,怕穿也穿不完,你自個兒多作幾套吧! 伊人朝李非堆起千層笑,現在的她所關心的可不是漂亮的新衣裳夠不夠多,而是李非到底何時會陪她到中原去玩。

大哥,下個月我要同伊人到中原看看,先跟你說一聲。若是你和碧雪姑娘準備成親的話,挑日子記得用飛鴿傳書告訴我,我可要回來湊熱鬧,非要大醉個三天三夜不可。 李非拿起一塊湖綠色的布料往身上比劃了一下,決定用它做一套騎馬裝。

中原現在戰事仍頻,你和陸姑娘選擇這時候去似乎不妥,大哥不放心。 李标皺着眉看着唯一的胞弟,好不容易醫好了他的矮小症,馬上又要離開,他心裏不免感傷,心慌亂得一時不知該如何留下他。

我們會小心的,中原正值戰亂,我和伊人正可懸壺濟世,幫助蒼生百姓,也算是行善。 李非把上回伊人的話聽了進去,把其中的精髓傳達得十分入味。

大哥舍不得你。 李标只好這麽說,看如此表露自己的情感能不能改變李非的決定。

我不會去太久的。 李非低垂着頭,不敢正視大哥。怕自己會不忍離去。

站在一旁的伊人,眼眶的淚水,差點眨落,她突然覺得自己好殘忍;讓李非、李标手足分離。自己玩心重,喜歡到處雲游,是因為世上已沒有至親之人,卻根本未曾考慮過別人的情況與自己畢竟不同。

她實在太自私了。伊人悄悄退出前廳,讓自己的理智洗滌一番。

她離開前廳後來到驚鴻樓前的花叢中,正巧見着卞小舟亦在花叢中尋覓着什麽。

你在找啥? 伊人趨向前,循着小舟尋覓的方向左瞧瞧右看看。

她總是覺得小舟是個十分神秘、十分自我保留的人,有好幾次,她看着小舟在鬧哄哄的環境裏像個外人,在快樂非凡的氣氛裏特顯孤寂。

她嘗試了解他的心思,卻總不得其門而入。

他把自己保護得太好了,也把自己藏在太深沉的地方,也許就是這一種渾身上下 無解 的氣質,所以令伊人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我在找我失去的心。 他笑的淡然,答的奇妙,令人摸不着頭緒。

你的心?什麽樣的心? 她知道小舟的話裏有着一語雙關。

告訴你也沒用。

或許我曾經看過那樣的心,可以幫你找到它。 伊人長這麽大還不曾認識這麽奇怪的人,而且說的是這麽的詭異。

唉!多謝好意,我想你不會恰巧看過那樣的心。 他一副不願多作解釋,不願多着墨的模樣,令伊人十分挫折、好不容易似乎可以更了解這個奇特的人,卻在臨門一腳時又讓他躲過。

我知道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她盯着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放松,她準備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哦? 他有趣地看着她,自認為不可能有誰能夠讀懂他的心。

你失落的心,掉落在你的意中人那,可惜你的意中人不知道那顆心放在她的身上,所以就算你要尋回它,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你會想在驚鴻樓的花叢裏尋覓,也是因為你和她是在此相識,而你也是在此無意間将心托付給她,我猜對了嗎?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不住下說。

你很聰明。

要不要我把她的名字說出來? 伊人想進一步求證。

不!別說出來,替我保留這個秘密。 他揮了揮手,阻止伊人說下去。

我猜對了嗎? 她并不是很确定。

卞小舟點點頭。 她告訴你我們相識的情形?

嗯!她告訴我她和山莊裏的每一個人是怎麽認識的,又是怎麽樣的交情。

伊人有一顆柔軟的心,看到此等癡心的人心裏也很難過,眼眶又是泛紅潮。

別為我掉淚,我不要你的同情。 他輕吼。

伊人被他的吼聲吓了一跳,連忙把淚水往肚裏吞。

我實在忍不住,對不起,不是有意要令你難堪的。

這就是太好奇的人難免會碰到的情況,滿足了好奇心不免淚水泛濫。

卞小舟苦澀地嘆了一口氣。 你和阿非何時走? 他問道。

阿非不走了,我一個人走。 伊人作了決定。

為什麽?

阿非要留下來享受手足深情,我一個人無牽無挂的,要走要離沒這麽多牽 挂。

※※※

不好了,不好了,陸姑娘昨晚走了,陸姑娘昨晚走了。 打掃別苑的嬷嬷天才剛亮就大聲叫嚷,比起叫晨的公雞更能使人從夢中驚醒。

伊人留了張紙條,上頭寫着:

想了很久,還是一個人離開自在些,後會有期。

無巧不成書,與李非同一別苑的卞小舟也在同一晚離去,留下饒富深意的一首詩: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伊人和小舟是一起走的嗎? 碧雪問。

看起來不像,可能只是湊巧選在同一天。 商商明白伊人的不告而別,卻不明白小舟的不告而別是為何。為什麽?沒有理由。

說好要一起到中原探險的,怎麽說走就走,也不通知我一聲。 李非也是一頭露水,昨天明明聊的好好的,怎麽今天完全變了樣。

或許,他們都有難言之隐吧! 商商作了結論。

萬馬樂園

夫人早上不太舒服,請了大夫來看,大夫把了脈,說是喜脈。 李标一得到好消息,立刻騎了快馬到萬馬樂園通報,鄭之玄才剛由中亞回來,正要下馬,聽了李标傳達的消息,顧不得一身的疲累,騎着純血馬,往紫薇苑馳去。

他實在太高興了。

進了房門,落了闩,走近床榻,看見正在閉目休息的杜商商,似乎感應到夫君就在眼前,張開晶亮的眼,粲然一笑。她伸出右手,讓他的手掌緊緊的握住,所有濃情蜜意凝聚在彼此的眼眸深處。

自從确定了商商的愛之後,之玄即停止服用李非專門調配的避孕藥,所以這個孩子完全是在他的期待之中誕生。這份喜悅,比起他這趟中亞之行作成的大買賣不知強過幾百倍。

從仇恨裏來的需用愛來化解,這個原本自卑。心中充滿仇恨的男人,因為有了愛人的能力而得到真愛,對于所有最真與最愛的夢想着,這一份歷經艱苦的愛戀是一劑強心針。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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