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大哥,我來了。”喬柯跨一大步,畢恭畢敬鞠了一躬,咚的一聲,直接磕桌角了,疼得他嗷的一聲捂住了額頭。

喬千律臉皮抽了抽,繃住沒笑:“坐下吧。”

“多謝大哥。”

喬柯一手捂頭一手給喬千律添水,喬千律掃他一眼,喬柯才意識到因為心虛,殷勤過度了。以前位喬柯的尿性,恐怕是不鳥大哥的,要麽就是專走反調——算算算,重生一回,不折騰,趕緊敷衍完閃人。

喬千律開門見山:“明天是日臨道的祭日了。”

“大哥,九弟死過一回,事都記不清了,日臨道祭日是什麽日子啊?”

“你忘記那個乞丐了?”

“啊?”

“四年前,你殺了一個乞丐,三日後是他的祭日。”

喬柯不僅混蛋,竟然殺過人啊!

四年前,衆人趕到日臨道的道口時,喬柯的刀插在一個乞丐的胸口,人就站在一旁,跟篩糠的簸箕一樣發抖,而乞丐,流着一大灘血,早就斷氣了。之後,喬柯一口承認殺人這事,罪名落定,按說也是重罪。沒想到喬柯第一次殺人,自己被吓得魂飛魄散,那天之後就跟得了失心瘋一樣,逢人就咬,良醫良藥全部無用,官府沒法,就放他出來了。

有神人掐指一算:乞丐缺祭,冤魂作祟。

喬家趕緊求了一個複雜的祭方,轟轟烈烈地祭祀一番,說來也奇,喬柯竟然就好了。後來,每年這一天,喬家都要依着那個古方子祭祀一番,以平息死者的怨怒,這就是日臨道祭。

喬柯好後,依舊浪蕩沒行,惹了東家惹西家。

喬父氣得夠嗆,将他驅出喬府趕到別院,任其自生自滅。也可憐喬父一生清白,被兒子毀了名聲,不久後抑郁而終,這也是喬家人疏遠喬柯的緣故。

喬千律身肩大哥的責任,從大老遠的修煉之地回來,專為今年祭祀。

喬柯被震得說不話來:“混蛋啊,連活人都敢殺?”

喬千律:“你也知道啊,早幹什麽去了。”

喬柯:“早沒有遇見大哥嘛。”

喬千律:“……”

喬柯:“哈,哈哈,那我三天後再來。”

喬千律:“去哪?百目草都備好了,泡到子時,我給你煉骨。”

祭日的前三天要做的準備:一要煉骨,二要醉玉,三要滴血——祭日三步走,謂之骨還骨,血還血,前緣已了,勿再糾纏。醉玉,就是喝一種沾之即醉的酒;滴血,滴一滴血在乞丐的墳前;最繁雜的是第一道關煉骨:就是在身體的某個位置,割開肉,在骨上劃個卍字,今年輪到肩胛骨了。

喬柯半個肩膀都炸麻了:“換個別的法子,行不?”

喬千律:“不行。”

穿到啥樣的世界來了,還沒大展身手,先要被人刮一層骨?喬柯瞅了瞅門口,想奪路狂奔,沒想喬千律手一擡,小厮的腿比什麽都快,砰的一聲合上了門——這是關起門來刮骨驅邪的節奏啊,喬柯的腿一軟,撲通一聲給跪了。

喬千律笑出聲:“又不疼。”

“真的?”

喬千律一臉正色,喬柯姑且信了。

煉骨之前,要泡百目草澡。

喬柯琢磨着大約是要将骨頭泡酥泡麻一點兒,好割肉剔骨。

果然是喬家,浴室都堪比廳堂大,剛進浴室,一股詭異的苦澀味道鋪天蓋地撲過來。喬柯差點沒背過氣去,捏住了鼻子哀嚎:“什麽味道?從現在洗到子時,要是腌入味了,我以後都得帶這麽一身臭雞蛋的味兒,還怎麽活人啊!”

喬千律嘴角一抽:“你要想不疼,就在木桶裏老老實實泡着。”

浴室被氤氲的霧氣籠罩。

光見白氣,沒見木桶,喬千律說在左邊。喬柯懷着一肚子氣往前走。砰,碰到一個木桶,桶很大很大,能容五六個人的樣子。大不了伸頭一刀,喬柯衣服一扔,跳了進去,噗通一聲,蹦進水裏,像狗一樣使勁甩了甩,水花亂濺。

嘩的一聲鑽出來。

喬柯開睜眼,忽然啊的一聲叫出來。

白氣袅袅的浴桶裏,一個男子端端地坐着,頭發濕漉漉地散亂着,眯眼看喬柯,臉色白皙,半露出弧度完美的雙肩。雙手搭在桶沿,指甲塗得猩紅如血。半籠在水氣中,就像水中的鬼魂一樣。

喬柯連滾帶爬爬出木桶,跌跌撞撞跑到門口:“大哥,桶、桶裏有人!”

“你的桶在左邊。”

“他不是鬼?”

“……”

喬柯惴惴不安地摸回左邊的桶,心有餘悸地下去,一想到待會兒要被煉骨,即使說不疼,心裏頭還是怕得直撓。而同在一個浴室裏,另一個桶裏的那人則安安靜靜,連呼吸都沒有似的。

喬柯越呆越毛,轉向木桶:“那邊的哥們,你還在嗎?”

沒有回應。

那個人就像啞巴一樣,氛圍詭異,太滲了,喬柯幹脆起身,啪嗒啪嗒穿越過白氣,走到桶邊,只見那個人閉着眼睛,半仰地靠在木桶邊沿,頭發濕漉漉地貼在兩鬓,長眉入鬓,鼻若懸膽,竟然是一個很俊美的人——長得這麽出挑,怎麽可能是鬼魂。

“喂!”

喬柯拍了拍木桶。

那個人慢慢睜開眼睛,眼神潤澤,呈現出一種迷離之色。喬柯心中一跳,別說他是顏控,不是顏控看了這景象也把持不住吶。

都是百目珠浴,喬柯索性爬進了木桶,大喇喇地坐在那人對面,那人微微皺了一下眉,将修長的腿側了一側,避開與喬柯的碰觸,而後,依舊靠着桶沿,似乎睡去。

“喂!你是啞巴嗎?”

即使這麽說,也沒有得到一句回應。

多一個人跟自己一起泡澡,喬柯的心定了一些,凝目前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水氣中的人的身上:露出的兩截鎖骨如展開之翼,線條流暢,骨窩深一分則太瘦,淺一份則不夠骨感,恰恰好。

真是賞心悅目啊。

這樣想着,喬柯覺得頭沉沉的,倦意四起,腦海中飄過一絲念頭「自己要找的——清弦——死哪裏去了」,而後靠着木桶邊緣瞌睡了起來。

……

“喂!你打算泡成胖大海嗎?”

喬柯一個激靈醒了。

砰砰,端木初六粗暴地踢了踢木桶,抱着一柄長劍,一副再不起來就砍桶的架勢。喬柯本能地一顫,嘩的一聲站起來,再往前方看去,那個俊美男子已經不在了。喬柯擦了擦眼睛,抹了一手掌水氣:“那個人呢?”

“你惦記他幹什麽?”

“好歹是浴友。”

“切,誰知道你心懷什麽鬼胎!”端木初六不滿。

雖然想知道那個人是誰,鑒于初六嘴巴太賤,喬柯還是忍住沒問,抖着一身跨出浴桶,而後才意識到——端木初六?這家夥怎麽追過來了?喬柯聲音驟然飙高:“端木初六?你怎麽來了!”

“你哥請我的,怕你個膽小鬼會逃跑。”

“說誰呢。”

“誰不要臉地光溜溜站着就說誰!”

……喬柯飛快披上衣服,帶着被蒸汽蒸得半暈的腦袋,一腳深一腳淺出了浴室,剛一右轉,就聽見端木初六懶懶的聲音:“腦子泡漲啦?廂房在左邊!”

天空無月,異常的黑。陰風一陣陣,喬柯跟着端木初六走在長廊之下,長廊被枯藤覆蓋了一大半,風一吹,簌簌作響,要掀翻地平面似得。這時,一股風吹過來,燈滅了,完全陷入了一片純黑中。

喬柯停下來,雞皮疙瘩一點一點立起來,忽然,一只手拽住了他,喬柯嗷的一嗓子吼了出來。

“吼什麽。”端木初六嗤笑。

“在就在拽我幹什麽,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啊。”

端木初六炸毛了,手臂狠狠地一甩:“好心全當驢肝肺,你走,你走,你又沒有夜視的異能,看你怎麽走!”

“你有啊!”

“當然有了,看到你吓得一頭一臉的汗,膽小鬼!”

喬柯被說得惱羞成怒,徑直往前大跨一步,砰,撞在廊柱上反彈回來,喬柯慘叫一聲,捂住鼻子,半蹲在地動彈不了。一旁的端木初六哈哈大笑,笑得喘不過氣來:“哈哈哈看你這出息,撞一下就成烏龜了!”

幸災樂禍的王八蛋!

略微緩過勁來的喬柯慢慢站起來,悄悄地沖着那嘲笑聲所在的位置伸腿狠狠一踹——踹空了,哎呦,人沒踹着腰差點兒閃了——端木初六的笑聲又響起了:“還想偷襲?再修煉八輩子吧。”

“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沒事跑到別人桶裏泡澡幹什麽!禽獸!禽獸不如!”端木初六口齒伶俐。

“泡個澡就想到圖謀不軌,你才禽獸!”

“……”

“诶诶,拽我幹什麽,脫臼啦!”

連拖帶拽,抵達廂房。

廂房的地面畫着奇怪的圖案,有曲線有直線,信手塗鴉似的,亂糟糟毫無規律,這就是邪術祭法了。中央一張圓席,喬千律盤腿坐在上面,分明就是電影中要搞大動作的先兆,就差陰森的背景音樂響起了。喬柯想縮,廂房的門口,端木初六單腳踹在門框上,鬼都別想出去。

喬柯放棄奢望,認命地走到席子上,背對喬千律盤腿而坐,陰風更甚,不由得毛骨悚然。

“真的不疼。”喬千律說。

熾熱的溫度從肩膀傳來,喬柯心定了一定。

跟着喬千律的指示,他閉目,清空一切雜念,雙肩果真跟打了麻藥一樣毫無知覺。所有的擔憂放下來,随着時間流逝,喬柯漸漸又瞌睡起來,勉強想振作,卻被睡神拉入更深的泥沼中,沉入了混沌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清醒,睜開眼睛:只見端木初六倚着門定定地望着這邊。

這小子不作死的話,還是正常的。

這麽一念,喬柯的心尖一悸,肩上瞬間傳來劇烈的疼痛,啊的一聲趴倒在地上。端木初六見狀,幾步跨過來,扶住了喬柯,看着喬千律問:“怎麽回事?”

喬千律:“骨頭太硬,沒收住。”

喬柯:“……”

作者有話要說:  ……

【注1:】卍?(wàn):“卍”萬字是佛祖的心印……謂吉祥萬德之所集也——來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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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處就像熬粥,熬熬就糊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求留言!求收藏!↑↑點擊上面可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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