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遭遇流星雨

成化二十一年正月初一晚

長安街上熱熱鬧鬧，大人們放煙花，小孩子們則一邊尖叫着一邊躲藏到大人的背後，但是好奇的他們總是忍不住探出半個小臉，眼神一動不動地凝視着大人手中的煙火，好像自己一個不注意，它就會嗖的竄上夜空綻放流螢的光彩，而自己卻沒能看到那樣絢麗奪目的美景。

“娘親，你快看啊，好好看呀。”

随着幾聲爆破聲，一個四五歲的女娃立刻拉住娘的手，指着夜空裏盛開的煙花叫道。

瞬息萬變的煙花，曼妙地展開她一張張五彩缤紛的笑臉，猶如滿天流螢，美不勝收。巨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花瓣如細雨般紛紛墜落，人們似乎觸手可及。

突然人群裏一個詫異的聲音叫起來:“快看，那是什麽？”

黑色的夜幕下，一顆流星拖着尾巴從天際一閃而過，人們還沒來得及欣賞到它的美麗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娘親，那是什麽？”女娃擡起稚嫩的臉龐，閃爍着如寶石般的眼眸好奇地問道。

“流星。”婦人蹲下身子，将女娃輕輕地靠近自己的胸膛，依然擡頭凝望彌漫着淡淡煙霧的夜空，語氣略有哀傷地說道，“天上落下一顆星星就表示地上有一個人死了。”

女娃不懂什麽叫流星，也不知道為什麽娘親如此哀傷，她更不懂什麽叫死，她理解不了大人的情愫，她只喜歡看到好看的東西，跟那些煙花相比，流星好看多了，最起碼它劃過天際的時候沒有吓人的聲音。剛剛流星一閃而過，她沒看清楚，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看到更多的流星。

女娃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果然流星一顆接着一顆，極速地劃過天際，将原本如墨的夜空襯托的耀眼奪目，小孩子們都開心地大叫起來，松開爹娘的手，歡心雀躍地跑着跳着。

大人們則是另外一種表現，他們急忙抱起自己的孩子，快步往家跑去，今年注定是個不平凡的一年，所有人都覺得噩運将要降臨。

很快原本熱鬧非凡的長安街，一下子便冷清了下來，地上到處散落着煙花的紙屑，依偎在牆角的殘雪上布滿一層空氣中徒留的火藥，那門前搖曳的燈籠此時也沒有了往日的喜氣，仿佛預示着搖搖欲墜的命運。

流星雨來了，震驚的并不只是百姓，此時皇宮裏也是人心浮動。

清寧宮，朱祐樘站在寝室前的院子裏，目不轉睛地看着夜幕下的流星雨，天氣雖然寒冷，卻也難以冷卻他心靈深處那份孩童般的玩性。此時太後正在太監的攙扶下向他的寝室走來，見他仍在院子裏口吐寒氣呆呆地看着流星，不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是誰？誰這麽不長眼，居然不知道扶太子進屋？”太後步伐淩亂，話音卻依然铮铮有力，霎時就讓一旁的宮女太監們吓得低下了頭，腿腳直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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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音，朱祐樘立刻上前從太監手中扶過太後，稚氣僅存的嘴角透着一股子興奮，如皓月般的眼眸裏藏着難以掩去的喜悅，邊走邊說道:“是孫兒要出來看的，不關他們的事。”

“你現在是太子，關系社稷江山，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清楚，不能落人把柄。”太後親昵地拉過朱祐樘的手，不由皺眉道，“怎麽這麽冷？”

“你們怎麽照顧主子的，太子要有什麽事，你們一個個的都別想安生。”太後突然站住腳步，沖着一旁瑟瑟發抖的宮女太監們呵斥道，那原本慈眉善目的臉色立刻一變，就連眼角的皺紋都透着一股子不高興，鼻翼微微地起伏，片刻之後，不悅地扔下一個字，“哼。”直吓得所有的人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點地，不敢吭聲。

朱祐樘敏銳地感覺到太後這次的不悅與往日有些不同，他只得收拾興奮的心情，尴尬地看着周圍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原還想說點什麽，卻被太後淩厲的眼神硬生生地給堵了回去。

太後掃視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宮人，然後拉着朱祐樘挑開門簾急切地走進屋內，跟外面的寒冷刺骨不同，屋內有着濃濃的春意，太後對此似乎很滿意，她看了看周遭，微微點頭道：“看，這麽冷的天，還是待屋裏舒坦。”說完轉頭看着低頭不語的朱祐樘，笑着說道，“你啊，別緊着自個兒小，身體好，就不當回事兒，小心身子骨吃不消，落下毛病。”

“孫兒知道了。”朱祐樘扶着太後，繞過秀麗江山的畫屏，挨着黃花梨的圓腿炕桌邊坐下，桌上的禦制檀香爐此時正輕煙袅袅，散發着一股沁人的香氣。

“今兒個白天一直沒見你，是不是跟皇上去奉先殿了？”太後示意朱祐樘坐下，随後揮手讓一旁低頭的宮女太監都退到了門外，面色平靜地問道，“梁芳他有沒有說過什麽？”

“祖母問的是懷恩傳奉的指揮佥事一事吧？”朱祐樘在桌邊坐下，有些拘謹地問道。其實這事好些天前就已經傳開了，太後又豈會不知。

“唉，哀家年紀大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随先帝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懷恩這麽多年來一直都細心地護你周全，所以我相信他傳奉的人也定能幫到你，”太後深深地嘆口氣，眼神飄忽地盯着一處悠悠地說道，“哀家現在就怕梁芳在皇上面前阻止，壞了大事，畢竟去年的事情還沒有過去啊。”

耳邊是太後模糊的聲音，朱祐樘的心思卻不由飄回到白天。

現在皇上眼裏只有弟弟朱祐杬，而自己再也不是十年前那個讓他欣喜若狂的唯一兒子了，每每想到這裏都讓人覺得心寒。再看禦馬監的掌印太監梁芳，總是一副卑微奸詐的表情，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不懂皇上為何會對此人如此寵幸。當然了現在的梁芳也從當初對自己卑躬屈膝變成現在對朱祐杬俯首帖耳，而對他這個太子已然視而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