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舊地重游再提往昔

不得不說，朱祐樘考慮的很周詳，這次的時機也很好，不早不晚，不僅削弱了梁芳在自己身邊的勢力，更于無形中給了梁芳一個沉重的打擊。

“可是如果餘福反咬一口，那殿下豈不是……”裴玉杭沒有說出口，因為想說的話讓他不敢想象。

“餘福雖是梁芳之人，但他本性還算善良，加之他對梁芳亦有許多怨言，這次能逃出生天，又豈會在入虎口？更何況還背着毒害皇後的罪，想來他沒那麽蠢。當然如果他反咬本宮一口，本宮也不怕，本宮可以說是為了顧念主仆之情，一時感情用事，到時也可以化險為夷。”朱祐樘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裴玉杭恍然大悟，不過随即似又想到什麽，不安地問道：“這次的啞巴虧梁公公會這樣心甘情願地咽下去？現在和他決裂會不會不明智？”

“難道本宮不和他決裂，他就會放過本宮嗎？他梁芳在想什麽，本宮一清二楚，像他這樣的小人，可曾饒過誰。”朱祐樘重重地拍了拍炕桌，面色憤怒，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心裏的憤怒表露無疑。

“國師繼曉，左通政李孜省，哪個不是他梁芳弄進宮的，這些人除了會迷惑皇上，又做過哪些有功于社稷有利于人民的事情？”朱祐樘緊握的手背上，青筋盡顯，無法抑制的憤怒讓他的身體也不禁搖晃起來。

“可是現在就和他決裂會不會……”裴玉杭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完全消失在他的嘴邊。

“本宮早就和他決裂了不是嗎？”朱祐樘嘗試着平複自己的內心，但怎麽都平靜不下來，他深深地呼吸兩口，站起身準備向屋外走去。

“太子殿下……”裴玉杭輕聲喚住他。

“陪本宮出去走走。”話音剛落，他便挑簾走了出去。

裴玉杭随手拿起炕上的淺黃色披風，想也不想便疾步跑了出去。

裴玉杭走出屋子的時候，正看到朱祐樘站在院子裏看着星月無光的夜空發愣，他快步上前，将披風輕柔地裹在他的身上。

朱祐樘并未回頭，依然仰望夜空，淡淡地說道：“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殿下，這詩似乎略顯消沉，殿下正直青春少年，還有許多大好年華，何故如此感慨？”裴玉杭輕輕笑了一聲，問道。

朱祐樘尴尬地笑了笑，随後低頭問道：“待明月團圓，你陪本宮月下飲酒如何？”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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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祐樘轉頭盯着裴玉杭，兩人都不禁相視一笑，此時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

果然，皇後被毒一事終是不了了之，餘福和吳勉被判死刑，想來那梁芳縱有怨言，卻也無法申訴。

皇上似乎不再提廢太子之事，言官直谏的奏章雖然堆得老高，但朱見深仿佛未曾看到。而這幾日繼曉好似研究出何種仙丹妙藥，撩撥得朱見深竟有好幾日都未曾早朝。

萬貴妃因為年事已高，再加上今年天氣異常寒冷，竟一下子病倒了，禦醫幾乎日日駐守在安喜宮，卻仍然收效其微。

梁芳心中焦急，一方面因為廢太子之事還需等待有利時機，另一方面，他更擔心萬貴妃的身體，如若她就此倒下，他真不知道皇上還有幾分氣力去尋思廢太子之事？

不過這時候也有高興的人，比如周太後，她已然知曉劉珝告訴她的異象到底是什麽，現在唯一要做的也同樣是等待時機。

這一日天氣晴朗，碧空如洗，朱祐樘一大早起床便覺得神清氣爽，心情也變得喜悅起來。

餘福走後，朱祐樘将徐壽調到自己身邊，這些天，徐壽每日都早早地就在屋外守候着，只要他一醒來，便立即來到床前伺候，可今日挑簾進屋的竟是裴玉杭，而無徐壽的身影。

“怎麽是你？”朱祐樘從床上起身，看了看裴玉杭身後，疑惑地問道。

“太子殿下難道覺得徐公公比微臣照顧得更好？”裴玉杭心思一沉，快步走到床邊，準備扶太子下床。

“你是指揮佥事，這些飲食起居之瑣事勞駕裴大人，豈非大材小用？”朱祐樘搭着他的手腕，慢慢地下床，略顯調侃的語氣，讓裴玉杭也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伺候太子殿下，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微臣萬萬不敢怠慢。”

“好了，知道你仔細，不過也不用一大早就來給本宮表什麽忠心吧？”朱祐樘笑意更濃，倒反而讓裴玉杭臉色染上緋紅，看上去甚是好看。

朱祐樘看得發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十多年前，他也是這樣臉色紅潤，溫言細語，還有他們第一次見面，雖是遙遠的回憶，卻讓他從未忘記過。

“今日陪本宮去一趟禦竹園可好？”朱祐樘這句話說完便有些後悔，他不自然地動了動身子，手卻不知該放在何處，只得輕輕地放在雙膝上，以此緩解自己內心的緊張。

“好。”裴玉杭想都沒想便答應了。

裴玉杭的回答以及平靜的表情，都讓朱祐樘心裏升起一團疑惑，他甚至覺得也許是自己弄錯了。

“那個你去喚人進來幫本宮換衣，還有讓他們準備早膳，本宮餓了。”朱祐樘起身往裏走，但剛走兩步就回頭喚住準備出門的裴玉杭，問道，“徐壽到底去哪裏了？”

“徐公公被太後找去，說是有重要之事交由他去辦，至于是何事，微臣便不知了。”

“哦。”

……

朱祐樘輕輕地推開已經斑駁的朱紅色色大門，年久失修的嘎吱聲在這寂靜的院落裏顯得異常刺耳。

雪後的禦竹園更顯蒼涼，枯黃的竹葉埋在雪中，探出小腦袋，帶着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一點留戀，反之，還有些綠色的竹葉便是在這嚴寒的冬季，依然能挺立不落，似乎想給這無情冰冷的皇宮增添一絲希望。

一個老嬷嬷從屋內探出腦袋，眯起雙眼想要看清楚來人究竟是誰，許是年事已高，當她露出震驚的表情想要下跪時，朱祐樘和裴玉杭已然走到了她身邊。

“免了，她在哪裏？”

朱祐樘環顧四周，牆壁已經剝落，露出裏面灰色的磚牆，屋子裏什麽都沒有，沒有暖氣，更沒有溫暖的床寝，唯獨只有一張看上去岌岌可危的竹床還有一床單薄的棉被。

“太子殿下是問……”老嬷嬷身體微微顫抖，小聲問道。

“是的。”朱祐樘心中一陣泛酸，駐足片刻之後便低頭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