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再見已是物是人非
“在東廂房。”
朱祐樘轉頭看了看同樣陳舊的東廂房,說道:“走,咱們去看看。”
“是。”裴玉杭自入園那刻開始,便一直低着頭,心潮起伏,讓他的思緒慢慢地飄向遠方。
東廂房房門緊閉,從門上已經浸染出的綠銅可見,這個房門不常打開,最起碼從外面是不常打開的。
朱祐樘輕輕敲了兩聲,可裏面依然平靜無聲,他不禁心中一緊。
“吱嘎”
就在朱祐樘示意裴玉杭打開門的時候,突然房門從裏面緩緩地打開。
一張憔悴蒼白的臉映入朱祐樘的眼簾,幼年時的記憶立刻湧上心頭,讓他不禁眼眶濕潤,心中猶如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兒。
那張臉的主人見到朱祐樘,先是一驚,随後眼眶發紅,嘴角抽搐,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還好嗎?”朱祐樘首先開口,言語有些哽咽。
她迅速地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有氣無力地說道:“太子殿下吉祥。”
“快扶她起來。”朱祐樘沖裴玉杭一揮手,急切地說道。
裴玉杭立刻上前扶起那個陌生的女人,雖然他不知道她到底是何人,但是太子的種種表現亦讓他感覺到了此人必不簡單。
朱祐樘走進屋子,比剛剛的屋子看上去好多了,起碼有一張看上去尚算暖和的床榻,一張漆色也快褪盡的八仙桌,屋子裏同樣沒有暖氣,門一打開,屋外的冷氣入內,屋內就更冷了。
那女人穿的粗布衣,感覺沒有任何暖意,凍紅的雙手縮進衣袖中,卻依然有些微微顫抖。
“他為何要如此對你?”朱祐樘示意裴玉杭将門關緊,然後在八仙桌邊坐下,拿起桌上一個已經有裂痕的茶杯,仔細地端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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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此乃冷宮,殿下不應該來,如若被皇上知道,那可就……”女人小心翼翼地站在一旁,語氣雖有責怪之意,但關懷更甚。
“知道又如何?冷宮?”朱祐樘放下茶杯,再一次環顧四周,嘴角露出一個無奈地笑意,道“誰又能保證本宮就不會住到冷宮呢?”
“太子殿下……”女人不解地看着他,眼裏滿是疑惑。
“你曾是他的皇後,結果又如何?還不是被丢在此處了此殘生。”
朱祐樘的一番話,讓裴玉杭摸不着頭腦,昨天剛去見過皇後了,怎得又有一個皇後,他隐約覺得此事不似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那是臣妾自作自受。”女人眼眸低垂,聲音越來越低。
“唉,想必吳府也家道中落了吧?否則怎會讓你在宮中過如此寒酸的生活?”朱祐樘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可笑意裏卻透着重重的無奈。
“是,家父已經去世,家人也都四處浪跡,不知所蹤了。”
裴玉杭這一刻基本理清了關系,這眼前看上去異常潦倒的女人大概就是當今天子的原配——吳皇後,至于她為何會被廢,怕也和萬貴妃脫不了幹系。
“唉。”朱祐樘深深地嘆口氣,慢慢地站起身,看着這個比自己個頭矮多了的女人,輕輕地搖搖頭,随後便将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放在桌上,道,“這屋子裏太冷了,多穿點,別凍了自己。”
吳皇後的眼眶再次濕潤,她盯着披風,想說點什麽,卻終是被抽泣所取代。
“走吧。”朱祐樘轉身準備離去,但剛走兩步,他又止步,問道,“幾天前,本宮送來了一個叫桂月的,可知現在在哪裏?”
“桂月剛來沒兩天便被浣衣局的李嬷嬷帶走了,怕是差她去洗衣了。”吳皇後思量片刻之後說道。
“哦。”朱祐樘淡淡地應了一聲,繼續說道,“本宮會再差人過來,順便也幫你增添點過冬的用品。雖然本宮多年未來,但在心底卻從未忘記過。”
吳皇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趴在桌上,重重地抽泣起來,朱祐樘腳下并未停留,徑直走出寒冷的屋子。
外面比屋子裏更冷,朱祐樘沒有了披風,剛出門便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冷,刺骨的冷,讓人絕望的冷。
“殿下還是快點回去吧,風寒可大可小。”裴玉杭跟在他身後,小心地叮囑道。
院子裏朱祐樘在一株梅花的樹下駐足,枝頭的紅梅迎着寒冷,反而更顯嬌豔,倔強的性格和自己确有些相似。
“還記得這裏嗎?長發垂地的黃毛小兒。”朱祐樘仰頭盯着紅梅并不看裴玉杭。
裴玉杭半宿沒有說話,直到朱祐樘低頭疑惑地轉過身,卻見裴玉杭緊咬嘴唇,臉色漲得有些青紫,天氣如此寒冷,而他的額頭竟滲出絲絲薄汗。
“為何不說話?”
“殿下早就知道了?”裴玉杭放開被咬出牙印的嘴唇,暗暗平複之後道。
“早就知道。”
“何時知道的?”
“就在你拿出孔明燈的那天夜裏。”
“……”
朱祐樘從衣袖中拿出一個劍穗兒,中間的“雨”字清晰可見,他将它舉到裴玉杭面前,道:“本宮至今還留着它。”
裴玉杭眉角彎曲一個淺淺的弧度,嘴角勾出誘人的笑容,道:“殿下居然還留着。”
“你說過會回來取的,本宮這麽多年一直在等你。”朱祐樘又将劍穗兒放在手心把玩起來,無意地問道,“你要取走嗎?”
“微臣要取的并非是劍穗兒,而是多年前在此丢失的另外一樣東西。”裴玉杭眼神朦胧地盯着低頭把玩劍穗兒的朱祐樘,輕緩地說道,“但願它還能找回來,不要越丢越遠。”
朱祐樘好奇地擡頭,正迎上裴玉杭那怪異地眼眸,他的心微微顫抖,語氣不順地問道:“是什麽?”
“殿下,這東西還是等微臣找到了再告訴殿下如何?”裴玉杭尴尬地移開自己的眼神,他知道自己放肆了,但指望太子不要再深究便好。
“好。”朱祐樘并未堅持,因為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遙遠的過去。
那一年,他長發垂地,因為母親偷偷地生下他,而他的存在還不為萬貴妃所知,他躲在禦竹園,吳皇後那時候的境遇比如今好上許多,她經常差人給他送吃的,受人滴水之人當湧泉相報,于是他在自己幼小的心靈深處記住了她。
那一天,陽光明媚,萬裏無雲,禦竹園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他以為是宮女太監來送吃的,便從屋內沖了出來,那一天他們第一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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