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人要走了
“可以理解,你這太子之位已經坐穩,他們豈敢怠慢。”太後将佛珠放在炕桌上,拉着朱祐樘的手,起身向門外踱去。
朱祐樘疑惑地看看腳下,問道:“祖母這是要……”
“陪祖母去花園裏坐坐,聽說呀,這園子裏的花兒都見花苞啦,你啊,正好陪祖母去欣賞欣賞,咱也去找找春天的氣息不是。”周太後邊笑邊說道,她腳下并不遲疑,步伐一步緊似一步。
屋外的暖意明顯較之以前濃烈了許多,那些原在沉睡中的紅花綠葉,現在也都争先恐後地探出了枝頭,仿佛想窺視一番人間的美景,枝頭的鳥兒帶着春天的喜悅,成雙成對地站在樹梢,脖頸相交,似乎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
荷塘裏的枯枝敗葉不見了蹤影,仿佛一夜之間,一切都變得清爽起來,水面上偶有戲水的錦鯉相互追逐,覓食的鴛鴦悠哉閑游。
“春天這是真的來了啊。”周太後坐在涼亭裏,看着周遭的一切,心情也和順起來,不由感慨道。
“是啊,就連這空氣都變得不一樣了。”朱祐樘深深地吸了口氣,瞬間覺得頭腦清晰了不少。
周太後眉眼上揚,微微一笑道:“你啊,也別總是在屋子裏看書,偶爾也應該出來透透氣不是,你看連水中魚兒都開始尋覓伴侶,你啊,也是時候了。”
朱祐樘微閉的眼眸慢慢睜大,這終于說到正題上了,他不由苦笑一聲,道:“祖母是怕孫兒……”
周太後轉頭看了看朱祐樘身後的裴玉杭,話外有音地說道:“祖母還真是怕。”
“既是如此,那祖母給孫兒物色個稱心如意的,豈非更好?”朱祐樘微微低頭,眼角掃了一眼裴玉杭,佯擠出一絲笑容。
“當真?”周太後正色問道。
“當真。”
裴玉杭早就明白,太子終有一天是要選太子妃的,這是亘古不變的事實,從進宮留在他身邊的那一刻開始,自己便早已做好這樣的準備,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樣快,聽到二人的對話,他自覺有些尴尬,原本此事與自己并不相幹,姑且聽之任之,可為何會覺得針芒在背。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一動不動,看上去異常平靜,但是他的心底卻是翻騰不已,思量着何為太子妃的最佳人選。
“唉,算了,祖母老了,選的你也未必中意,還是留給她去費神吧。”周太後看到朱祐樘堅定的臉龐,還有那堅定的語氣,終是自己憋不住,放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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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怎知她選的就一定是孫兒中意的?”朱祐樘冷冷地笑了兩聲,握緊的手輕輕地敲打石桌,身體微微轉向一邊,道,“難道祖母想看到孫兒如同皇上一樣?”
此話正中周太後的軟肋,她擡頭盯着朱祐樘那讓人看不懂的神情,唇角輕啓,似是想說什麽,但暗暗嘆口氣後,終是沒有說出口。
她的臉色變得陰沉下來,這點朱祐樘自然看得很清楚,這許多年來,他從未如此頂撞過她,但是今日他從剛剛一直憋在心中的悶氣,此時卻不受控制地朝她發了出來,話言出口之後,他便後悔,奈何周太後那甚是受傷的表情,讓他想解釋的詞語卻又扼殺在心口。
“樘兒,這世間有許多事情,不是你想做便能做,也不是你不想做便可以不做的,所以才會有身不由己這樣的成語,你明白嗎?”周太後慢慢起身,轉身背對着朱祐樘,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無奈的語氣卻讓人聽在耳朵裏,疼在心裏面。
朱祐樘也緩緩起身,踱到周太後身後,語氣更為緩和地說道:“祖母,孫兒明白,剛剛孫兒……。”
“算了,原是開開心心的事情,怎得變得如此多愁善感起來了。”周太後轉身,看着比自己高一頭的朱祐樘,伸手摸摸他的頭發,道,“你大了,站起來都比祖母高了,也是時候該找個了。”
“孫兒自當聽從祖母之話。”朱祐樘微微颔首,道。
周太後眼角瞥了一眼裴玉杭後,問道:“那裴大人,你可有好的人選向本宮舉薦呀,這最後拿主意的雖不是本宮,不過好歹有舉薦的資格不是?”
周太後突然将話題引向自己,裴玉杭不由身子一震,面色蒼白,立刻躬身回道:“微臣對此事……對此等重大之事,着實從未留意過。”
“也是,你才回京半年而已,對此肯定不甚了解,唉,如果懷恩那老家夥在的話就好了,他把這京城裏裏外外的事情啊,都摸了個門兒清,有他在肯定不愁此事。”周太後拉着朱祐樘再一次在石凳上坐下,她朝裴玉杭揮揮手,示意他上前聽話。
裴玉杭不敢怠慢,腳下走的雖急,但腰卻彎得更低。
“裴大人啊,料得你也已知曉,最近宮中許多人要求廢除傳奉官,你當初是懷恩傳奉進宮的,自進宮以來,也算是敬職敬業,本宮甚是欣慰。為免有用之人被草率廢除,本宮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一個辦法最好,你先卸了指揮佥事一職,等此事風頭過去了,本宮再找人将你傳進宮來,這樣可好?”周太後一邊說一邊觀察裴玉杭的表情,她自認自己看人還是很準的,但是她竟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任何表情。
朱祐樘聽言首先沒沉住氣,他迫不及待地按住周太後的手腕,心中的急切表露無遺,不過被周太後瞪了一眼後,他便松手,自顧自地低頭看着自己的衣袖,不再說話。
裴玉杭微微擡頭,但卻沒有看周太後的眼眸,而是淡淡地說道:“太後之意自是最好,玉杭自當從命。”
“如此甚好,那裴大人就緊着時間去交接公務吧。”周太後揮手示意他離去。
裴玉杭彎腰低頭,緩緩退出了花園,離去前他沒有看朱祐樘一眼,仿佛自此之後,他便與己無關,朱祐樘的心一下宛如掉進冰窟般的寒冷。
剛剛還是豔陽高照的天氣,不知何時竟開始烏雲密布,似是要下雨,空氣中一絲微風飄過,也沒有剛剛的暖意,朱祐樘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自己的腳底升起,慢慢地籠罩了全身。
“變天了,先回去。”周太後似乎沒有感覺到朱祐樘的異常,她就淡淡地說了一聲,便自顧自地在太監攙扶下向寝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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