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1、

牧然沉默片刻,  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思考該怎麽告訴謝則堯自己現在病好了。

想到自己前段時間瞎幾把說的狗血臺詞,牧然老臉微紅,  他臉皮還沒有厚到可以假裝無事發生。

謝則堯低頭,  注意到了牧然臉色的變化。

他皺了皺眉,  擡手摸他的額頭。

體溫正常,  沒有發燒。

“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牧然慢吞吞地說:“沒有不舒服。”

“湯普森醫生呢?”

“在辦公室。”

謝則堯看着他越來越紅的臉,  又問了一遍:“真的沒事嗎?”

“沒事。”

牧然點了點頭,擡眸望沒事。

“我已經好了。”

謝則堯神情一怔。

“我已經好了。”

又說了一遍,  牧然笑了笑:“是我。”

半晌,  謝則堯臉上才有了表情,他抿了抿唇,緊緊抱住牧然,沒有說一個字。

聽着謝則堯急劇加速的心跳聲,牧然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  他才小聲說:“對不起,  讓你擔心了這麽久。”

“我以後會注意點的。”

謝則堯很輕的嗯了一聲。

牧然環住他的腰,  慢慢說:“我們去找醫生吧。”

謝則堯沒有松手:“再抱一會兒。”

“我很想你。”

牧然:“我也很想你。”

直到理療室的門被敲響,護士走了進來,  兩人才去找湯普森。

得知牧然清醒後,  湯普森十分詫異:“這麽快嗎?”

“現在感覺怎麽樣?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嗎?”

不等牧然開口,謝則堯立馬問:“現在醒過來對他身體會有影響嗎?”

湯普森笑道:“謝先生,  您不用過度擔心,我只是單純的問一下,  因為每個病人清醒後的情況都不一樣。”

謝則堯嗯了一聲。

牧然握着他的手,逐一回答湯普森的問題:“沒有什麽不舒服的感覺,只有一種大夢初醒的感覺。”

湯普森又問:“現在可以描述出來生病時的感受嗎?”

牧然想了想:“就是和做夢一樣,  我是夢裏的第一視角。雖然察覺出很多不對勁,但是依然沉浸在夢裏,沒法離開。”

“就是那種做夢的時候,明明知道現實生活不可能發生這種事,但是完全想不到自己在做夢。”

湯普森有些好奇:“察覺出了不對勁嗎?”

牧然點頭,看了眼謝則堯,開始說:“大家沒有照着劇情走,還一直強調我生病了等等諸如此類的事情。”

湯普森拿出紙筆,開始記錄。

牧然摸摸鼻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醒過來,大概因為您的醫術高超吧。”

湯普森搖頭:“我只是讓你回憶對你很重要的記憶。”

下一秒,牧然就感受到了身旁灼熱的視線。

湯普森問道:“我可以問一下你回憶起了什麽嗎?”

牧然實話實說:“夢見大學的時候,和謝則堯一起吃炸雞鎖骨。”

湯普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謝則堯。

牧然頓了頓,繼續說:“前幾天,我也夢見過一次以前的事情。”

湯普森問:“主角也是你和謝先生嗎?”

牧然點了點頭。

“夢和醒過來有什麽聯系嗎?”謝則堯問。

湯普森緩緩解釋:“夢境可能是潛意識給我們的信號,牧先生現在淤血未消清醒,說明生病的原因和謝先生你有很大一部分關系。”

這話說的委婉,但牧然和謝則堯都聽明白了。

湯普森的意識是他們的感情生活可能出現了問題。

“二位先回家好好休息,過幾天再來醫院複查。”

走出辦公室,牧然腳步一頓,偏頭問謝則堯:“我們倆之間有問題嗎?”

謝則堯沉默了,這話不應該是他問嗎?

牧然又問:“你對我有什麽意見嗎?”

謝則堯:“……我沒有,我覺得你對我有意見。”

牧然搖搖頭,更茫然了:“我也沒有啊,不然早和你說了。”

謝則堯疑惑:“為什麽會覺得我對你有意見?”

牧然哦了一聲:“醫生說我們倆之間出現了問題。”

“既然不是我對你有意見,那肯定是你對我有意見。”

“可能我潛意識察覺到了,所以才犯病。”

謝則堯再次沉默,不得不說,有理有據。

他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過什麽事情讓牧然誤會了?

兩人走到電梯前,門一開,只見秉央站在電梯裏玩手機。

秉央一擡頭,對上牧然烏黑的眼睛,立馬把手機放到耳邊:“喂,瑪麗啊,嗯,啵啵啵。”

“在醫院呢,下班再和你去夜店玩,啵啵啵。”

謝則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對着手機演戲。

牧然耐心地等秉央演完,才說:“秉央,是我。”

秉央假裝挂電話的手一頓,又扯着嗓子說:“還能是誰,我哥和我嫂子呗。”

“牧然,我在和我的女朋友瑪麗打電話呢,你差點讓她誤會了。”

牧然:“……”

見他不說話,秉央還以為牧然忘了瑪麗的事情,連忙說:“你忘了嗎?這是我前段時間交的女朋友,因為我對某個人心灰意冷,瑪麗又讓我已經死了心重新燃了起來,從此我對她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牧然:“……是我,我已經醒了。”

秉央話音一頓,愣愣地看着牧然:“你、你、你好了?!”

秉央激動地一把抱住牧然:“媽的你終于好了。”

“這段時間可惡心死我了,我他媽死都不會喜歡上謝則堯啊!”

謝則堯:“……”

秉央拽着牧然走出電梯:“牧然,你得告訴我,為什麽會以為我和謝則堯有那種關系?”

“你說,我改!”

牧然:“因為小說劇情是這樣的。”

秉央不信:“小說劇情歸小說劇情,謝則堯這家夥有這麽多弟弟,為什麽偏偏是我!”

牧然想了想,恍然大悟:“我在生病的第一天問過謝則堯,他最疼哪個弟弟。”

秉央看向謝則堯,難以置信:“你有臉說最疼我?”

“從小到大就你經常欺負我!”

謝則堯面不改色:“打是親,罵是愛。”

秉央:“……”

這話牧然犯病的時候也說過。

謝則堯淡定地說:“醫生讓然然回家好好休息,走了。”

秉央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見兩人的背影後,才想起來,連忙打電話給王霍。

“老王,嫂子病好了!”

“卧槽?!真的嗎?謝天謝地,真是如來佛祖觀音菩薩顯靈!”

秉央無語:“關他們什麽事,都是醫生治好的。”

電話那端傳來王霍的大嗓門:“放屁,都虧我天天拜菩薩拜佛祖,不然醫生也治不好。”

“那醫生還說了什麽?這病預後怎麽樣?會不會複發啊?”

“呸呸呸——別你媽的烏鴉嘴!”

****

晚高峰時間,市區擁堵,半個小時才往前挪了五米。

謝則堯看着前方閃爍的紅綠燈,問出困擾許久的問題:“然然,為什麽是狂拽霸總這本小說?”

牧然愣了下:“我也不清楚。”

“可能是因為那天看的正好是這本小說吧。”

謝則堯:“我不可能喜歡秉央,也沒有喜歡過別人。”

“我知道,”牧然頓了頓,又說,“不止我知道,主角受也知道。”

這下輪到謝則堯愣住了:“你當時也知道?”

牧然看向窗外:“嗯,其中一個不對勁。”

他心底知道謝則堯不會喜歡別人,但是卻認為謝則堯應該會喜歡別人。

謝則堯有些疑惑:“你知道不對,為什麽還要走劇情?”

牧然唔了一聲:“因為秉央生病啊,得走劇情給他換腎。”

“我作為好朋友,總不能見死不救。”

說完,他忍不住問:“秉央的腎沒問題吧?剛才看他黑眼圈都比眼睛還大了。”

謝則堯扯起嘴角,果然,一切的源頭都是秉央。

“現在沒問題,以後就不一定了。”

“是得讓那小子好好養腎。”

一個小時後

秉央收到了謝則堯的微信。

【從今天開始,不準去夜店。】

【不然告家長。】

秉央:???

【???你個中年老男人還搞告家長這一套???】

消息一發出去,秉央就收獲了紅色感嘆號和賬號被拉黑的系統提示。

堵了兩個小時,道路終于通了。

快開到小區的時候,謝則堯的電話鈴聲響起。

謝則堯接通電話,車廂內響起一道溫柔的女聲:

“則堯?現在哪裏?”

“我和你爸爸現在在機場,沒有人接哦。”

牧然恍了恍神,響起四年前,在車上,也是謝則堯的媽媽方萍方女士給謝則堯打的電話。

謝則堯冷淡地吐出兩個字:“打的。”

方女士依然溫溫柔柔地說:“可是我們買了好多紀念品,你爸爸搬不動。”

謝則堯:“地址給我,我讓人過去。”

牧然笑了笑,開口道:“阿姨,我們現在過來。”

“然然也在啊,那我們等你們哦,在T1出口。”說完,方女士便挂了電話。

謝則堯微微皺眉:“醫生讓你好好休息。”

牧然眨了眨眼:“去機場很快的,我也挺想見叔叔阿姨。”

謝則堯拗不過他,踩下油門,前往機場。

去機場有高速,一個小時便到了。

謝則堯在T1出口看到兩個帶着草帽的熟悉身影。

老謝總和方女士自從謝則堯接手公司後,便開始環游世界,兩個月前去的非洲,說要看動物大遷徙。

謝則堯下車,皺了皺眉:“不是說還要玩一個月麽?”

方女士摘下草帽,笑道:“上次打電話已經一個多月了,則堯你都不想爸爸媽媽嗎?”

謝則堯拎過她手上的行李箱:“不想。”

方女士笑眯眯地說:“哎呀,媽媽好傷心啊。”

“媽媽每天都在想則堯呢。”

謝則堯轉身把行李箱放進車裏,沒有搭理媽媽。

要是真想他的話,不可能一個月連條微信都沒發。

老謝總眼睛一瞪:“臭小子,別欺負你媽。”

謝則堯:“……”

看着這一家子,牧然笑着喊道:“叔叔阿姨。”

方女士走到牧然身邊,笑道:“都說了幾次了,喊爸媽。”

牧然點頭,又喊了一聲爸媽。

“吃過晚飯了嗎?”

“還沒,”老謝總搖了搖頭,上下打量牧然,“現在身體怎麽樣?”

牧然應道:“很好。”

謝則堯動作一頓,偏頭看向老謝總:“你們知道了?”

老謝總得意地哼了一聲:“小樣,別看我退休了,你爸爸還是你爸爸。”

謝則堯:“……”

老謝總:“你什麽事能瞞得過我!”

方女士淺笑道:“然然現在沒事就好。”

“先去吃飯,然然應該餓了吧。”

吃完飯,謝則堯把兩人送到謝家老宅,郊區的別墅。

正要離開,方女士笑吟吟地看着兩人:“這麽晚了,直接住下吧,你們倆的房間沒有人動過。”

牧然吃飽喝足,也有點犯困,打了個哈欠,淚眼朦胧地看向謝則堯。

謝則堯嗯了一聲,開口道:“那明天再走。”

別墅一共三樓,老謝總和方女士住在三樓,謝則堯從小住到大的卧室在二樓。

走進房間,謝則堯才明白方女士說的“沒有人動過”的意思。

地板、桌子上等等堆積着厚厚一層灰塵,人稍微一動,灰塵就漂浮到空中,窗簾、床單都變了個顏色,房間角落裏似乎還有幾只不明生物的屍體。

牧然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明明客廳、其他地方全部幹幹淨淨,每天都有人打掃,這間卧室卻髒成這樣。

身後突然又響起方女士好聽的聲音:“哎呀,真髒呀。”

“則堯,你得好好打掃幹淨,然然病剛好,可不能住這種房間。”

謝則堯:“……”

他太了解他媽了,知道她是故意的。

這房間少說也有兩個月沒人清理了,牧然剛出事的時候,方女士應該就知道了。

牧然:“我們可以睡別的房間。”

方女士笑道:“那不行呀,則堯認床。”

“還是現在累一點,免得晚上再受苦,你說是不是呀?”

方女士笑眯眯地看着謝則堯。

謝則堯:“……吸塵器呢?”

“你自己找,”方女士拉着牧然下樓,對着謝則堯擺擺手,“我和然然去看電視了。”

“我聽說現在有個綜藝特別火,叫什麽《幸福的生活》你看過嗎?”

“我前段時間就去錄了這部綜藝。”

“真的嗎?快給我講講。”

*****

晚上十點,牧然正在和方女士一起看綜藝節目,突然收到了席童的微信。

席童:【你現在在哪兒?小綠茶說要請你吃夜宵。】

席童:【不想去的話我就拒絕他了。】

牧然立馬打字:【要吃的。】

席童:【……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

席童:【在萬欣麽?我來接你。】

牧然:【不在。】

牧然:【共享地址。】

席童:【怎麽回老宅了?】

牧然:【叔叔阿姨回來了。】

席童:【我現在來接你。】

牧然:【好。】

牧然剛放下手機,便聽見方女士問:“是秉央嗎?”

牧然搖頭:“是童童,讓我出去吃夜宵。”

方女士笑了笑,側身看向後方的樓梯:“是該趁年輕多出去玩玩。”

“則堯你說是不是?”

牧然轉身,謝則堯剛洗完澡,換了一身居家服,頭發濕潤的垂下,身上萦繞着沐浴露的香味。

謝則堯坐到牧然身邊,問道:“去哪兒吃?”

牧然實話實說:“不知道,是陸連茶要請我們吃。”

聽見陸連茶的名字,謝則堯抿了抿唇,正要說我也去,便對上了方女士含着笑意的眸子。

話到嘴邊,改成了一個問句。

“我可以一起去麽?”

方女士微微一怔。

牧然搖頭:“你是他老板,去的話多尴尬。”

而且他得和陸連茶解釋一下他和謝則堯的關系,謝則堯在場的話,他擔心陸連茶會瞎想。

謝則堯點了點頭:“那我不去。”

說着,他看向方女士:“你這會兒怎麽不勸我多出去玩玩?”

方女士眨眨眼:“我讓年輕人多出去玩玩,和你有什麽關系嗎?”

“你都三十多了呀,人啊,要服老。”

謝則堯:“……我還沒到三十。”

“是嗎?”方女士喝了口茶,一臉無辜,“那是媽媽記錯了,可能因為你和你爸一樣長得太顯老了吧。”

謝則堯:“……”

躺槍的老謝總:“……”

“哎……沒有遺傳到媽媽的美貌。”

牧然坐在這一家人邊上,臉上的笑容沒有消失過。

席童接到人的時候,還有些納悶:“怎麽這麽開心?”

牧然笑了笑:“叔叔阿姨回來了啊。”

席童不解:“他們回來有什麽好高興的,反正我不喜歡和長輩待在一起,太不自在了。”

牧然:“我以前也不喜歡,現在挺喜歡的。”

席童張了張嘴,想起了牧然父母的事情,拍了拍自己的賤嘴,不在說話。

車內異常安靜。

牧然打破沉默,問道:“去哪兒吃夜宵啊?”

席童連忙說:“就你們大學的小吃街。”

牧然愣了下:“小吃街?那邊不是很多人嗎?”

席童:“是啊,不知道陸連茶抽什麽風。”

牧然:“應該是因為小吃街的燒烤好吃吧。”

抵達小吃街的時候已經近十一點了,大學城的幾所大學都有宵禁,十一點的小吃街人不多,燒烤店也只剩下兩桌人。

其中一桌就坐着一個帶着口罩墨鏡的男人,桌上還放滿了烤串、小菜。

見牧然和席童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坐下,陸連茶哎呀了一聲,立馬問:“牧然你怎麽不戴口罩呀!被人認出來怎麽辦!”

牧然淡定地說:“我又不紅,不會有人認出來的。”

“而且吃燒烤,怎麽可以戴口罩呢。”

說完,他拿起烤串就開始吃。

陸連茶掃視一圈,見另外一桌的客人和老板似乎不認識牧然,這才放下心。

他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今天找你們來,是有正事的。”

牧然吃着串兒,勉強點了點頭。

席童疑惑:“你能有什麽正事?”

陸連茶哼了一聲,繼續說:“就是牧然和謝總的事情呀。”

“這兩天我又去打聽了一下,你們知道嗎?就我上次說的那個,謝總的白月光,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啦!”

“好像也是985高校畢業的,是個醫生,他們家裏人都不同意,謝總這才找你當替身的啊,牧然。”

陸連茶緊緊盯着吃了一嘴油的牧然:“牧然,我說的都是真的。”

“如果你喜歡謝總那個類型的,咱們再慢慢找嘛。”

牧然放下竹簽,拿起筷子,開始吃烤茄子。

席童扶額,早說是談這件事,他就不會帶牧然來吃夜宵了啊!

有吃的牧然根本不可能張嘴說話!

席童喝了口飲料,對陸連茶說:“你說的那個人我知道,其實不是謝總的白月光。”

“是謝總的弟弟。”

陸連茶滿臉訝異:“席童,這種騙傻白甜的借口你都信?”

席童:“……不是,是親弟弟,親表弟。”

陸連茶冷笑:“什麽親弟弟,我看是情弟弟。”

“想當年我的好表哥兩只手都數不清。”

席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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