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夜裏見她

第50章夜裏見她

顧年年眉頭皺着,想寫信問問兄長和母親,關于自己的婚事。墨水散發出好聞的香氣,顧年年認出這是上好的硯臺。寫下幾個字後,顧年年停住筆。

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洇開一團黑色。

若是這個叫趙濟的有所圖謀,那她寫的信不一定能送到家人的手上,反而會引起他的注意。若是事實就像丫鬟所說,她二人感情甚好,是一樁上好的婚事,那她這封信寄到家人那豈不是添堵?

顧年年将筆放好,心裏有些煩躁。

夜深露重,顧年年尋了衣櫃裏的寝衣換上,材質用料光滑綿軟,是顧家買不起也舍不得買的料子。再往旁邊看去,是男人的衣裳。

顧年年垂着頭将櫃子關好,而後躺在床榻上睡不着。腦子裏一會是和家人相處的畫面,一會是在醫館時男人疲憊的雙眼。

床帳外頭的蠟燭燃着,噼裏一聲輕響吓顧年年一跳。她坐起身子,用被子将自己裹緊縮在角落裏。眼睛紅紅,面上帶着委屈。

她害怕。

書房裏的趙濟還是穿着白日裏的衣裳,坐在書桌後處理公務。可是手中的公函看了半響眼睛也未動地方,思緒早就飛走了。

今日她防備的眼神像是看一個陌生人,甚至還不如他在武陵村住在顧家隔壁的時候。趙濟垂下眸子,一臉的寥落。

将公函整理好,趙濟合衣躺到裏間的小榻上。此處本是臨時休息而設立,所以只能勉強躺下。趙濟睜着眼睛,在想顧年年是否睡着了,有沒有覺得冷。

思緒飄散,讓本該睡着的趙濟越發的清醒。想了想趙濟索性起身,推門走了出去。待走到了主院,只見室內還可見昏黃的光。

趙濟劍眉緊蹙,莫不是她不舒服?一想到她難受,趙濟心裏就堵得慌。他輕手輕腳的進了院子,輕輕一推,門開了。

趙濟閃身進了屋內,他悄聲的立在屏風後,仔細的辨認床帳內的動靜。聽了半刻鐘之後,确認帳內的人已經熟睡,趙濟小心翼翼的上前。

撩開帳子之後,只見偌大的床榻上,顧年年縮成小小的一團在角落裏,如同一只受傷的小兔子,看的趙濟心疼的似被人狠狠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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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濟情不自禁的想摸摸她的頭發,手伸到一半頓住,而後将落在她腰間的被子向上拉好。坐在床榻邊,趙濟默默注視了一會她睡着的臉,便起身将燈火熄滅,關好門走了。

翌日天剛泛起魚肚白,書房內,雙蘭跪在地上。

她頂着頭上駭人的目光,垂頭道:“是屬下護主不周,請将軍責罰!”

趙濟淡淡的道,“還有呢?”

還有?雙蘭看着地面,腦子裏快速的轉動,然她實在不知道除了沒有及時護住顧年年外,還有什麽事情。

“人都進院了卻不知?這麽多年的功夫學哪去了?”

語調平平,卻是帶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冰冷。

雙蘭額頭冒着虛汗,她就住在主院旁的小屋裏,若是夜裏有人進來她肯定知曉。雙蘭眸子轉動,鼻尖上都帶了汗。除非來人功夫極高,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

“請将軍責罰!”雙蘭行了個大禮,額頭貼地悶聲道。

半響,頭頂上聲音道:“下不為例,退下吧。”

等出了書房,雙蘭将手心的汗擦在了衣裙上。看來還是夫人救了她,因為現在府裏近身侍候夫人的只她和迎春二人。

回院的路上碰見了元寶,一見雙蘭鬓邊的碎發都濕了,元寶便知曉她定然是犯錯了。想了想元寶眯着眼睛,輕聲道:“現在是特別的時期,府裏兩位主子都心情不好,因此你仔細着些,若是有什麽拿不準的,只管來問我。”

雖說元寶在将軍府裏是像管家一樣的存在,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将軍弟弟,能得了他這句話,雙蘭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她本想行禮致謝,想了想改成了抱拳。

“先行謝過了。”

雙蘭頭上帶着一只蝴蝶樣的簪子,是之前出去時候顧年年送她的。此刻随着她彎腰行禮,那蝴蝶似會動了般翩翩起飛。元寶錯開目光,笑了笑便朝着書房走去。

主院內,顧年年已經醒了,床帳擋住了晨光,昏暗下她眼底的青色卻是掩蓋不住。昨夜很晚才睡着,而且夜裏還做了夢,夢裏有只大狼狗追着她跑。

起身換衣裳,顧年年想了想又穿了昨日的那身。待她收拾好之後,門外傳來了迎春的聲音。

“夫人,您起來了嗎?”

“進來吧,”顧年年從內室裏走出來,桌上已經擺好了十數道早膳,放在精致的碟子裏。迎春将調好水溫的盆子放好,見顧年年出來作勢就要侍候她洗漱。

二人瞧着其實年歲上差不多,顧年年看迎春就像看妹妹一樣,而且這麽多年她從未用旁人侍候過,顧年年朝她笑笑,“我自己來就好。”

洗好之後,顧年年坐在桌旁用膳。在吃了兩樣之後,顧年年又挑着剩下的各嘗了一口,全都正對自己的口味。她不動聲色,挑着幾樣吃。

用過飯之後雙蘭端來了湯藥,還未到跟前便聞到苦澀的味道,顧年年眉頭微皺,盯着桌上的褐色湯汁不作聲。迎春和雙蘭對視一眼,取了一碟子果脯過來,顧年年這才将湯藥喝了,口中的果脯酸酸甜甜,最後舌尖上只剩下了一點甜味。

“将軍可在府中?”

顧年年想了,還是要和他說清楚才好。

雙蘭搖搖頭,“将軍早就出府了。”

迎春在一旁接話道:“夫人是需要什麽嗎,奴婢可為您取來。”

顧年年搖頭笑了一下,眼睛彎彎道:“沒事了。”

如此過了十幾天,顧年年一直未見到趙濟。老大夫看診之後将顧年年頭上的紗布拆掉,又留了幾幅湯藥走了。屋內的迎春瞧着她額上被碎發掩蓋住的粉色疤痕,心疼的掉眼淚。

顧年年自然是看到了那塊疤,不過指甲蓋大小,而且被頭發擋住若是不靠近看很難發現。瞧着哭的臉都紅了迎春,顧年年笑着遞過帕子:“莫哭,沒事的。”

頭上有傷不可見風,因此這些天顧年年是一直在屋裏呆着,如今傷好了,她想出去逛逛園子,保不齊能想到些什麽。

身上穿了厚厚的衣裳,等到了外面一點都不覺得冷。許是高牆擋住了冷風,坐在花園的亭子中只覺的這風涼爽清新。

主仆三人在亭子裏看花園中即将衰敗的花兒,迎春和雙蘭挑着一些以前的趣事給顧年年講,想幫助她恢複記憶。一時間,院裏充滿了女子的嬌笑。

趙濟一得到消息便風塵仆仆的往回趕,元寶騎馬跟在後頭愣是被甩開了好遠。

等到趙濟進院子的時候,便聽見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怕她不習慣他,所以這些天趙濟都是在外沒日沒夜的辦公事。如今人就在眼前,趙濟手指顫了顫,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她烏黑的頭發梳成了斜雲鬓,插着一只累銀絲的簪子。趙濟認出那是未出嫁時,王氏給她買的。

顧年年正笑眼彎彎的說着什麽,瞥見月牙門處站着的高大人影,顧年年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幾次見他都是穿着深色的衣裳,今日便是一身黑色的窄袖衣袍,在衣擺處繡着幾朵金色祥雲,端得是矜貴風流的氣質。

迎春和雙蘭識趣的退了下去,顧年年垂着頭,耳邊是男人穩健的步伐聲音。趙濟撩開袍子坐下,和顧年年隔着一個石桌。

之前還想着和趙濟見過好好談一談,如今真見到人,顧年年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聽得桌上一聲輕響,顧年年擡眼看去。

一個通體瓷白的小藥瓶放在了桌上,男人修長手指摩挲着瓶身,淡淡的道:“這是去疤痕的靈藥,每日塗抹一遍即可。”

他的聲音清潤之中帶着沙啞,顧年年不由自主的順着手臂往上看去。鋒利的下颌上是淩亂的胡須,高挺的鼻梁,最後視線上移,對上了男人深邃的眼眸。

墨色的眸子裏面仿佛有旋渦,将顧年年吸引住,讓她看愣了神。

趙濟瞧着她呆愣的模樣,心裏的難過化成一汪春水,蕩樣在心間。他将在舌尖碾過千遍萬遍的話吐露出:“年年,我……”

我好想你。

趙濟瞧着小姑娘慌亂的模樣,将到了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顧年年別過頭,壓下心底怪異的感覺,不敢再去看對面的男人。

一時間,亭子裏只剩下風聲。

“你傷剛好,不宜吹風,過會便回去吧。”趙濟輕聲囑咐着,而後朝着亭外走去。

“将軍,”顧年年鼓足了勇氣怯怯的叫住了人,趙濟腳步頓住,轉身回頭看她。

顧年年從凳子上起身,垂着眸子盯着他壓出褶皺的衣擺道:“多注意休息。”

趙濟忍住想要抱住人的想法,唇角勾出一個弧度,話語裏都透着喜氣,“好。”

顧年年點頭,直到男人寬闊的背影消失在眼簾中,顧年年還站在那望着院門。

半響之後,顧年年垂着眸子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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