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沈單單扶着欄杆,像一只傻狗一般哼哼哈哈的喘氣。他看見坐在臺階上的那個人,終于是把那口氣給喘勻了。
“太好了……小……小不點,原來你……在這兒啊……”
盛松陽踩在離他有三格距離的臺階上,他蹲下,視線與樓遠遠齊平。他褪去以往冰冷的聲線,話語裏罕見的染上了溫度:“怎麽沒接電話?”
“手機好像壞了……”樓遠遠有些憂悶的撓了撓頭發,“書包好像不防水……”
樓道裏的聲控燈時好時壞,而在他擡手的瞬間頭頂忽然出現了光影,盛松陽清晰的看見了樓遠遠手背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許是坐在這兒太久,樓遠遠不太适應突然出現的燈光,他拼命眨了眨眼,想捂住臉上的傷痕,盛松陽定定地注視他,聽他用抱歉似的口吻說道:“我……我回來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樓遠遠的臉很小,如今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沒有一處是好的,看起來最吓人的應該是從臉頰延伸到嘴角的淤青。薄薄的皮膚映出暗褐色的紅,在他本就蒼白的臉上愈發顯得恐怖。樓遠遠捂了半天,猛地覺得自己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于是他悻悻地放下手,又開始絞盡腦汁的思考該怎麽與盛松陽解釋這自己欲蓋彌彰的行為。
好在陽陽哥哥并沒有為難他,甚至還體貼地幫他想好了理由:“現在知道要好看了,怎麽摔倒的時候不多為自己想想?“
“以後走路當心點,別開小差,摔花了臉疼的還是你自己。”
淡淡的責備令樓遠遠反而放下了心,他勾起嘴角想笑,卻不小心牽扯到了傷口,因此到了最後,盛松陽的眼裏是樓遠遠龇牙咧嘴的表情。
“書包跟手機怎麽回事?”
一直保持沉默的沈單單聽到這兒覺得很不可思議,他竟然沒發現樓遠遠居然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呃......摔的時候掉進了河裏,然後我下到河裏撈了很久......”
“河裏?我記得從你的學校到家裏的路上沒有河?”
“我......我迷路了......”
“哦,那你迷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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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麽回家的?”
“我......我問路的!有個好心人告訴我回家怎麽走!”
原本沈單單看見樓遠遠的慘狀是出離憤怒的,然而小不點蠢笨的借口讓他着實哭笑不得,真是難為盛松陽在這種情境下還能板着那張臉和樓遠遠說教。
“嗯,那個好心人長什麽樣?”
“忘......忘記了......”
“男的女的?”
“女的!”
“知道了。”少年接着問,“那怎麽不進門?鑰匙也掉河裏了?”
“不是......”說起這事樓遠遠看起來還有點尴尬,“衣服髒了......”
“什麽?”
樓遠遠垂頭看着自己烏漆嘛黑散發着一股異味的校服,撇撇嘴小聲地說:“衣服太髒了,會弄髒家裏的地板。”
兩個哥哥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樓遠遠的意思,沈單單臉上表情變換了好幾番,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這家夥還真是......“
而盛松陽更為直接,他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揪着樓遠遠的校服後領徑直把人從臺階上拽了進去。沈單單告訴他樓遠遠被打時他沒生氣,他跑回家看見樓遠遠這副模樣時也沒生氣,直到樓遠遠親口說出這句話,這些一直盤旋在胸口亂糟糟的感情全都被他轉化成了憤怒。沈老大窺視到盛松陽陰沉的臉,随即跟了上去:“欸欸欸,盛松陽,有話好好說!沒看到小不點什麽狀态嗎!你下手輕點!輕點!人家要被你吓壞了!“
盛松陽給樓遠遠買的新衣服還沒有寄到家,少年黑着臉把人丢進了廁所,然後“砰”的一聲甩上了門,沒過多久他又黑着臉把自己關上的門打開,把手裏換洗的衣服丢了進去。
“洗幹淨點再出來。”
盛松陽扔下這句擲地有聲的話,就轉身走了出去。
沈單單坐在沙發上,原本他還擔心盛松陽會失控,怪罪他或者自己的魯莽,沒成想還是樓遠遠有本事,一句話就轉移了火力。
“怎麽這麽生氣?”沈老大明知故問。
盛松陽鳥都不想鳥他,回身把放在家門口的那個限量版黑色書包撿了起來,然後拉開拉鏈,把裏面的東西都倒在了玄關的地板上,最後手臂一甩,書包又躺回了它原來的位置。
門再次被關上,沈單單伸長脖子心疼地說:“幹嗎丢了啊......洗洗還能用呢。”
盛松陽蹲在地上觀察着地板上的那些東西,冷冷地開口:“那你待會撿回家不就好了。”
“算了吧......”沈單單撅了撅嘴,埋怨的語氣,“扔了也好,小不點看到也要傷心的。”
“他傷心什麽?”盛松陽用鼻子哼了哼,話裏滿滿的火藥味,“他傷心會說那種話?“
沈單單覺得有點好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不點的性格,他說會把家裏的地板弄髒就只有表面意思啊,又沒有你想的那種......”
“我想的哪種?”
“沒,當我沒說!”沈單單肯定不想只活一天,他縮回脖子,扯着喉嚨喊,“小不點——随便洗洗就出來吧——哥哥想你了——”
樓遠遠确實沒有洗多久,他身上的淤青太多,洗哪裏都疼。盛松陽拿過來的衣服又是按照他本人的尺碼,樓遠遠把衣袖和褲腳折得整整齊齊,然後走了出來。
盛松陽和沈單單兩人直挺挺地坐在沙發上,滿臉嚴肅。樓遠遠非常自覺,他顫顫巍巍的走到他們面前,也清楚這拙劣的謊話騙不了他們:“我......”
“樓遠遠,”盛松陽皺着眉頭,仿佛家長訓斥孩子,“你知道錯了嗎?”
“知道......”
“知道哪裏錯了嗎?”
“我......”樓遠遠小心翼翼地偷看兩個哥哥,“我不應該騙你們......”
“這是一點,還有一點最關鍵的是,”盛松陽字字铿锵,“你被人打了要學會回家告狀,我跟沈單單還沒死呢,你跟我們說一句被人欺負了很難?”
樓遠遠瞪大眼,懵了:“我......”
“沒聽懂?”
樓遠遠是真沒聽懂,不過他要被迫假裝聽懂:“聽懂了......”
“大聲點。”
“聽懂了——!”
沈單單瞧着眼前的畫面,心裏長長嘆了一口氣,他以為盛松陽沒什麽大礙,原來後遺症在後頭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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