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一中一學期一次的校運動會應該是這個以學業為重的學校最隆重的活動了,樓遠遠轉學的時間還挺湊巧,剛進一中的一個星期就趕上了這麽盛大的活動。
十二月悄然而至,氣溫也仿佛是為了迎接一年的最後一個月,驟然降低了好多。早晨出門前樓遠遠在玄關處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盛松陽瞧着他身上的冬季校服,皺着眉說道:“去拿條圍巾出來。”
樓遠遠抗拒得直搖頭,他瞧着盛松陽校服領口處露出的黑色襯衫,飛快穿上鞋子,嘴裏逞強:“今天不冷呀,陽陽哥哥,我們快點吧!早上你要跑100米!我好緊張——“
盛松陽坐在玄關處,不緊不慢的挑着鞋;他用餘光看着站在家門口,比他還要興奮的樓遠遠,沒什麽表情的開口:“我不是說了我只是去湊數的嗎?你怎麽還這麽高興?”
其實樓遠遠穿得并不少,在班裏的同學校服裏面還穿着襯衫衛衣的時候他已經穿上厚厚的高領羊毛衫。米白的顏色襯得他皮膚是一種接近透明的白,這會兒盛松陽左挑右選終于挑好了稱心的鞋,樓遠遠眼瞅着他穿上了和昨天一樣的球鞋,急不可耐:“陽陽哥哥——快點嘛!單單哥哥都已經等在校門口了!”
“叫他多等會兒又不會少塊肉。”盛松陽不屑地說道,“都跟他講了時間,他自己非要早到幹嗎?”
盛松陽綁鞋帶的手法很奇特,樓遠遠仔細盯了一會兒就覺得眼暈。不慌不忙的某人在萬分焦急的目光下終于整裝完畢,樓遠遠腳底生風,就差一口氣跑到校門口了:“陽陽哥哥!今天我會給你加油的!”
身高腿長的男生踩在水泥地上蹬了蹬鞋底,仿佛是在測試球鞋的舒适度,他拿出鑰匙鎖門,背對着樓遠遠不甚在意地回道:“如果我沒跑第一呢?”
“我肯定是無所謂的!”樓遠遠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但是單單哥哥說,如果沒拿第一他會給我戴上口罩,給他自己口罩,然後我們兩個要在終點處消失,這樣就會只有你一個人丢臉了。”
樓遠遠給了盛松陽一巴掌還要再喂他顆糖吃:“陽陽哥哥你放心,我是絕對絕對不會丢下你的,所以你就算今天跑倒數第一也沒關系!”
“......”盛松陽回頭看了他半晌,最後盯得樓遠遠渾身都覺得不對勁才幽幽開口:“知道了。”
那日的同床共枕猶如一場夢,而盛松陽至今都是這麽認為的,除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有些不适,他感覺到一切都好。
而不适的原因也很簡單——也許樓遠遠從來沒有跟別人睡過一張床,所以原本睡相很乖的他在遇見盛松陽這個不安分因子後發生了異變。樓遠遠糟糕的睡相折騰了盛松陽一整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身上還扒着像八爪魚一樣的樓遠遠。
盛松陽把下巴磕在樓遠遠毛茸茸的頭頂,他看着倚在他肩窩睡得香噴噴的男孩默默嘆了口氣。一物降一物,可能說的就是眼下這個情形吧。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這天晚上發生的事,盛松陽是不願意再提,樓遠遠是不記得要提。
如往年一般,一中的校運動會常常會吸引很多其他學校的學生,大家會通過朋友關系悄悄的換上一中的校服,而門衛大叔也會對陌生的面孔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學校也要沖KPI,越多的人來一中玩越能從另一方面證明一中是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頂尖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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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共舉辦三天,這三天除了有些冷,天氣倒是異常的好。盛松陽和樓遠遠兩人到達的時候沈單單已經把身上的黴菌都曬幹了,他望着姍姍來遲的兩個人,把埋怨都寫在了臉上:“你們倆在幹嗎?都不把我當回事?我半個小時前就說我已經到了!”
沈單單今天穿着一中的校服,看起來竟然多了幾分讀書人的樣子。這是他從盛松陽那兒順走的,當然以盛松陽的為人肯定不會再要回來了,因此沈單單付了一整套校服的錢,為一中的KPI貢獻了一點力。
盛松陽瞧着他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無所謂的說道:“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哈哈!”沈單單一大早就很想吵架,“盛松陽你得意什麽?你的拉拉隊比我到的還早!”
“關我什麽事?”盛松陽冷冷地嗤道。此時學校廣播裏已經在要求讓跑100米的選手到起點集合了,樓遠遠招了招手,喊門口在扯皮的兩人:“陽陽哥哥!單單哥哥!走啦走啦!要開始了!”
沈單單同樣一眼就看出了樓遠遠高昂的興致:“他怎麽了?”
“不知道。”
“你這學期報了什麽?”
“100跟200。”
“沒變啊,每學期都是100跟200。”沈老大迷惑道,“他是不是從來沒見你比過賽,所以特別高興啊?”
“誰知道呢。”冷風中吹來盛松陽這麽一句輕飄飄的話,神情冷漠的男生慢慢跟上他的腳步,導致沈單單錯過了他嘟哝的話。
“都跟他講了我是去湊數的……”
一中歷年來都是以100米開場的,短跑徑賽能以最短的時間調動學生們的熱情。操場的主席臺上已經布滿了人,大家在紙條上為班級或某人加油,然後通過廣播傳達到操場的每一個角落。
昨晚臨睡前樓遠遠還特意敲他房間的門問他需要什麽加油的話,盛松陽看着他手裏的筆和便利貼,徑直把人趕走,還警告說不準他弄這些花裏胡哨的東西。
“可是……可是別人都寫了……萬一沒人給你加油,你不是吃虧了嗎?”
盛松陽不會覺得吃虧,他只會覺得廣播念出自己的名字後面再跟着一大堆肉麻兮兮的話非常羞恥。樓遠遠被趕出來的時候還不甘心,可憐巴巴的捏着便利貼站在門口。
“回房間睡覺。”盛松陽不去看他的表情,堅決讓自己不要心軟。
如今三人遠遠望着主席臺上的風景,樓遠遠蠢蠢欲動,背着書包腳步開始不聽使喚。
盛松陽眼疾手快,趁他行動前拉了拉他的書包肩帶,涼涼地威脅他:“不許去。”
“陽陽哥哥......”今天的樓遠遠好像特別不聽話,“我都寫好了......”
“寫什麽寫什麽?!”總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沈單單饒有興趣的問道。
樓遠遠摸摸左邊校服口袋,又摸摸右邊校服口袋,最後從裏面掏出一張亮黃色的便利貼,垂頭喪氣地說道:“給陽陽哥哥加油的話......”
“啊?!”沈單單看着躺在他掌心裏的東西,愣住,“小不點,你不會想去那兒吧?”
他說“那兒”的時候目光停滞在主席臺的人堆裏,沈單單難得和盛松陽統一戰線,看他們的眼神仿佛在看小醜。
“是呀是呀!”樓遠遠的眼睛滴溜溜的轉,“陽陽哥哥不是馬上要跑100米了嗎!我想去給他加油!”
樓遠遠本就表現得很反常,再加上他心裏藏不住事,盛松陽觀察着觀察着就觀察出不對勁了。他果斷地奪過樓遠遠手裏的便利貼,喊他的名字:“樓遠遠。”
心虛的男孩假裝鎮定,眉色卻滿是慌張,他仰頭回視他,眼神卻飄忽不定:“怎麽了陽陽哥哥......”
“你是不是有事情沒告訴我?”
“沒有呀......”
盛松陽語氣很淡,也不見得有多生氣,可無端端的就讓樓遠遠感到害怕:“樓遠遠,你有見過自己騙人時候的樣子嗎?”
“看起來真的挺笨的。”
樓遠遠毫無底氣的反駁道:“陽陽哥哥......我不笨的。”
“那你現在可以說了。”廣播裏不停地重複着還沒報到的選手,盛松陽卻一點都不着急,“你到底瞞着我什麽事。”
樓遠遠仰頭看看主席臺,又低頭看看盛松陽手裏的便利貼,別別扭扭地開口:“就是昨天我跟付丹青打了一個賭啦......”
沈單單耳朵尖,對付丹青這個名字特別敏感:“你跟付丹青打賭?!打什麽賭?”
“他就跟我說他跟陽陽哥哥不熟啊,但是他覺得他們兩個是一類人......”樓遠遠一邊說一邊偷瞄盛松陽的表情,“然後他問我陽陽哥哥有沒有參加什麽比賽項目,我說100米跟200米。”
“然後呢?”盛松陽的臉上是捉摸不定的神情。
樓遠遠可能是想開了,覺得自己橫豎都要挨罵,索性一口氣全說了出來:“然後他就說啦!說自己跟陽陽哥哥都是很低調的人!所以像運動會加油這種事他們都是非常非常讨厭的!”
“我就跟他講!說陽陽哥哥跟他不一樣!假如是我給他加油他一定會同意的!”
說到最後樓遠遠緊緊盯着盛松陽手裏的便利貼,目光變得十分渴望:“所以陽陽哥哥,你還給我嘛......我不能輸給付丹青......”
沈單單在一旁聽得是目瞪口呆,畢竟拿盛松陽打賭這種事連他沈單單都要好好思考思考後果會如何。
盛松陽聽完全部,腦海裏冒出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誰跟你付丹青是一類人。他凝視着樓遠遠委屈巴巴的神情,再次跟他重複:“我跟你講過我是去湊數的。”
“我知道——”樓遠遠體貼的回應,“本來他要跟我賭陽陽哥哥你能不能跑第一,被我馬上拒絕了!”
“你們的賭注是什麽?”
樓遠遠戰戰兢兢伸出一根手指:“一包大白兔奶糖。”
沈單單猖狂的笑聲頓時響了起來:“哈哈哈——!盛松陽只值幾顆糖的錢啊?!”
盛松陽覺得自己應該是要生氣的,樓遠遠拿自己去和自己最讨厭的人打賭這件事本身已經夠離奇荒誕了。然而他看着樓遠遠祈求的視線,憋了半天,硬是把那些情緒統統憋成了無奈與好笑。
最後,心情複雜的男生微微颔首,縱容而又無可奈何地說道:“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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