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可為之

☆、不可為之

楚添源的離家出走只維持了幾個小時,周凱和段予童之間的事情在楚添源這裏也确實是翻篇了,可是周凱和楚添源之間那一晚上發生的事情遲遲沒有翻篇。

事情已然發生,但是楚添源始終無法坦然接受。

他多次暗示自己接受吧,可是多次的自我暗示背後是多次讓自己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無法接受的并不全然是他是被進入的那一個,他更無法接受的是那天晚上周凱對他近乎施虐的行為。那不僅僅是羞辱,更是對人格的淩遲。

平時兩人再怎麽打架,周凱總會留存一線理智,保留着對楚添源的退讓。可是,那天晚上周凱的每個動作都是為了洩憤,把身下的人當成了随意擺弄的玩具。

只有在喊源源的時候,他的動作才會變得稍稍溫柔起來。似乎……他在施暴的過程中無法清醒地知道那是楚添源。

楚添源每天還是和周凱一起吃飯,偶爾也一起窩在書房看看電影,可是交流很少,甚至是長時間的沉默。

事實上,是楚添源單方面的沉默。

他們仍然是分兩個房間睡覺,不共用一個浴室。

楚添源沒再揍過周凱,就連遞餐具時的肢體接觸也被楚添源盡量避免了。

周凱察覺到他的異常,他知道楚添源心裏那道坎還沒有過去,滿心愧疚卻無法彌補。

兩人保持這種疏遠又親近的關系近一個月。

直到有天楚添源下班回來時,沒有像以往那樣聞到飯菜的香味,這種關系才終于破冰。

**

楚添源看到次卧的門半掩着,他敲了敲門推開一些,看到周凱正攤着行李箱,背對着他蹲在地上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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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添源的手搭在門把手上,問:“去哪裏?”

周凱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繼續收拾東西,“回英國。”

楚添源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回自己的房間去。

他站在窗邊,窗臺上放着一個攢了一些煙頭的煙灰缸。手機放在旁邊,正單曲循環着一首英文歌,那是楚添源最喜歡的一首英文歌。以前只有他一個人生活的時候,他常常一個人靠在窗邊,聽着這首歌抽煙或者喝酒。

他聽着這首歌,沉默地抽着煙,一根接着一根。

許久後,房門被敲了敲。

楚添源沒回頭,“進。”

周凱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走到他身後,說:“我要去趕飛機,來不及做晚飯了。給你點了外賣,等下記得吃。”

楚添源抽煙的動作停了一下,點了點頭。

周凱站到他身邊,“很喜歡這首歌麽?經常聽你放。”

“嗯。”

“In Your Eyes的主題曲。這部電影看過麽?”

“嗯。”楚添源抖了抖煙灰,“很久之前看的,有點記不清了。”

周凱說:“男女主是生活在美國大陸東西兩端完全沒有交集的陌生人,但因為一種不可思議的未知力量,兩人從小就生活在對方的眼睛裏共享五感,就好像是一個軀體裏住着兩個靈魂。後來,新墨西哥州的沙漠陽光照在了新罕布什爾州的茫茫雪原上。30歲的Becky臉上終于又浮現了小時候那樣童趣的笑容,這笑容又治愈了遠在大陸另一端對生活喪失信心的Dylan。故事的結尾,他們沖破道德的枷鎖與世俗的牢籠,跨越一切艱難險阻,最終相愛。”

周凱頓了頓,側過臉看他:“你還記得男女主在電影裏的人物設定是怎麽樣的麽?”

楚添源抽了口煙,“保釋出獄的洗車工和籠養金絲雀一般的有夫之婦。”

“是,”周凱收回目光,“那你覺得這段感情是怎樣的?”

楚添源沉默了,等了一會兒才輕聲說:“背德。”

“嗯。很多人認為這部電影的敗筆就在于女主有丈夫。可是,導演特意安排這個角色,在這部電影背後想表達的真正意思是什麽,你能明白麽?”

楚添源側過來看着他,周凱輕聲說:“真愛可以跨越一切。”

楚添源收回目光,把煙蒂按進煙灰缸裏,又點上一根。

周凱仍是看着他,臉上不帶任何情緒:“在你眼裏,我和你的感情就像男女主人公一樣,無法被你接受,亦無法被世人認同。”

“他們不是沒有糾結過能不能這樣做,因為在他們心裏這曾經也是不可為的事情,可他們最終選擇了去做這件事。源源,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感情麽?”

楚添源擡起頭來看他,周凱說:“明知不可為仍為之的感情。”

周凱終于笑了笑,目光溫溫看向他:“那麽,我的大翻譯官,You’re the trouble I’m in,該怎麽翻譯呢?”

楚添源低下頭,抿了抿唇,輕聲回答:“你是我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So I’m giving in。”周凱輕聲說。

所以,我心屈服。

楚添源幾次微啓嘴唇又閉上,未出聲接下他這句話的譯詞。

周凱等了一根煙的時間,沒有等到他的翻譯。

他放棄地點了點頭,輕輕笑了聲,走出了楚添源的卧室。

楚添源站在窗戶邊,聽到行李箱輪子骨碌碌的聲音由遠至近地出現,又在他門口停住。

歌曲放完一遍,又重新開始播放。

【So I’m giving in】

所以我心屈服

楚添源按滅了煙蒂,擡起頭來眨了眨幹澀的眼。

【To the trouble I’m in】

甘願淪陷其中

行李箱輪子滑動的聲音漸漸向遠處淡去,然後是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楚添源回過身來,扯着領帶往外走去。他打開卧室的門,快步走向門口那個背影。

他握住那個背影的手腕,把自己的“不可為之”拽進了懷裏。

他急切地吻了上去,推着他的胸膛往卧室走。他蠻橫地把人按在床上,在喘息間,解下了自己的領帶塞進了周凱的手裏。

終于,他看着身下的人,盛着熱淚,顫抖地說:“I’m giving in。”

在短暫的錯愕過後,周凱的眼眶迅速變紅。他握了握手裏的領帶又決然扔到一邊,按下楚添源的腰,翻身交換了位置,熾熱地吻了下去。

**

夜幕降臨,風過樹梢,沙沙作響。

卧室裏開着一盞小夜燈,周凱的臂彎裏抱着閉着眼的楚添源。他雙手捧着楚添源的十指,輕輕捏着他的指腹。

懷裏的楚添源吸了下鼻子,周凱低下頭吻了吻他濕潤的眼尾,輕喊了聲“小哭包。”

楚添源沒有睜開眼,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臂。

周凱知道他是醒着的,他輕聲在楚添源的耳邊問:“我……弄疼你了嗎?”

“比上次好。”楚添源的聲音低低的卻很柔軟,像是疲憊中帶着一絲絲的餍足。

“嗯,餓了嗎?”

“餓。”

“外賣是不是在門外?我去拿進來。”

周凱正要起身,楚添源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腰,臉埋在他的胸前,低聲說:“外賣早涼了。我想吃周漾做的飯。”

“好,我起來給你做。”

楚添源點了點頭,又想到了什麽,他終于睜開了眼,問:“你不趕飛機了麽?”

“時間早過了。”

“你……”

“我不是回去就不回來了。我需要回去當面提交離職申請。還有,我覺得你最近好像不太想看見我,我回去住幾天,說不定一段時間沒看到我,你又會想看見我了。”

“沒有不想看見你。”楚添源輕聲說。

“嗯,那我先起來,你再睡一會兒。”周凱吻了吻他的額頭,起身披衣要往室外的浴室走。

楚添源叫住他,輕聲說:“用這個浴室吧。”

周凱站在原地低頭抿着唇候了幾秒,“好。”

他的語氣明明很平靜,楚添源卻從平靜裏聽到了他奮力壓抑着的顫音。

**

楚添源躺了一會兒後,起身去沖了個澡,穿着睡衣去衣帽間拿了個盒子出來。

他坐在餐桌前看周凱在廚房裏忙來忙去。明明只是最尋常的做飯沒什麽好看的,但他覺得看不夠。

他好像突然之間就明白了為什麽人們總在說人這一生總歸是需要成家的。

因為當喜歡的人在身邊,家裏每一件簡單又平常的小事裏,你都能感受到幸福的生活味道。

周凱給他盛好了湯放在面前,吹涼了,舉着勺子和手放在他嘴邊,等着他張嘴。

楚添源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不情願地張嘴喝了那勺子湯後,奪過他手裏的湯勺,說:“我不是小孩子,自己會吃飯。”

“好,那你自己吃。”

楚添源放下勺子,把那個盒子推到了周凱面前。

周凱看了他幾秒,放下筷子打開那個盒子,裏面是積家的兩塊手表。

——這是情侶表。

周凱擡起頭來,問:“這個……”

“我生日的時候,許妟之給的。”楚添源說,“他說我老大不小了,戀愛可以談起來了。我以前送過他倆一對表,他還我一對,給我和我未來的女朋友。”

“……”

楚添源拿出那塊男表,對着周凱招了招手。周凱緩緩地把手遞給他,楚添源握住他的手腕一邊給他戴表一邊說:“女朋友沒找到,只能給你了。”

楚添源給他戴完,又把另一塊表拿起來自顧自戴上了。他面不改色做完這兩件事,低下頭開始吃飯。

周凱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塊表,又看了看他的那塊。他輕聲問:“源源喜歡這對表麽?”

“還可以吧。”楚添源吃着紅燒肉,咂了咂嘴,“十幾萬的表,不戴白不戴。”

周凱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

晚上睡覺的時候,周凱剛走進次卧坐到床上,楚添源猛地一推門,木着臉說:“給我換被套。”

“……啊?”周凱剛摘下的眼鏡又戴了回去。

“換床單被套!”楚添源一手叉着腰說,“……弄髒了不換嗎?我換一次被套要很久的,你不知道嗎?!”

周凱想到了高三的時候楚添源換被套。

他不知道楚添源是怎麽做到被套換着換着整個人都卡在裏面的,也不知道楚添源是怎麽做到套完被套,被子這裏一坨,那裏一塊,看起來坑坑窪窪的。

回想起來,仍然覺得那真的是災難現場。

“好。”周凱起身,去主卧給他把床上三件套全換了,“可以嗎?”

楚添源抱着手臂站在床邊看自己這一床看上去很爺們兒,黑不溜秋的但是印着卡通熊的三件套。

他薅了一把頭發,問:“你是怎麽在我清一色都是純色的被套櫥櫃裏找到這一套的?”

周凱眨了眨眼:“怎麽了?這一套有什麽問題?”

楚添源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是他剛買這套房子的時候,陳韻麗女士給他買的。他是很想拒絕的,但是陳韻麗女士冷着的臉色讓他不敢拒絕。于是,他只好帶回了家,一次也沒用過。

“七年,我一次都沒用過這套。”楚添源蹙着眉看他,“放了這麽久,還能用?”

“你櫥櫃裏那幾套我都有拿出來給你洗過的。這套我上周剛洗的。”

“你随便進我房間?”

“我得到過你的允許才洗的。你可以查微信記錄。”

楚添源湊近他一些,問:“那你有沒有在沒有我允許的情況下,進來我的房間?”

周凱緊張起來,老實承認:“……有。”

“什麽時候?”

“剛搬進來的時候,就一次。真的。”

“你進我房間做了什麽?”

周凱不好意思地回答:“逛了一圈,看看你的房間長什麽樣,還有……躺你床上睡覺。”

“躺我床上睡覺?”楚添源疑惑地看着他,“我這套房子的主卧和次卧買的床都是一樣的,有什麽區別嗎?”

“有的。源源的味道。”

楚添源背過身去,看着黑色的卡通熊,問:“你為什麽選這套?”

周凱笑了笑,回答:“因為像你啊。很爺們兒,也很可愛。”

“……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

“誇你。這兩種特質在你身上并不沖突,相反,融合的特別好。”

“哦。”楚添源背對着他,輕輕地應了聲。

“嗯,那……我先去睡覺了?”周凱轉身想往外走。

“站住。”楚添源抱着手臂轉回來,“你不是喜歡我這床嗎?你睡這裏。”

周凱站在門口,不是特別敢上前一步,他剛開口說了一個“我”字,楚添源擡了擡下巴不耐煩地說:“快點。”

周凱往床邊走,乖乖坐在床上。

楚添源把門一關,走到床邊,自顧自躺下睡覺了。他躺下後發現周凱坐在床邊不知道在想什麽,于是他又坐起來,靠過去從周凱的身後去摘他的眼鏡。

剛碰到周凱眼鏡的時候,周凱速度極快地握住他的手腕,側過臉來看他。

“你睡覺還戴眼鏡的?”

周凱怔了兩秒,松開他的手腕:“不戴的。”

楚添源摘下他的眼鏡,往裏面滾了一點,把外面的床位讓了出來。

周凱扭頭看着他的背影,過了一會兒,他也躺了上去,關了小夜燈,摸着黑去擁抱楚添源。他的臉靠在楚添源的背上,圈着楚添源的腰,輕輕喊了聲:“源源。”

“嗯?”

“晚安。”

“晚安。”楚添源輕輕地應了聲。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楚添源覺得周凱應該睡熟了,他才翻了個身,把自己埋進他的懷裏,輕聲地道完了這個晚安——

“漾漾。”

他不知道的是,看不清一切的黑夜裏,在聽到他輕輕地那一聲呢喃,周凱閉着的眼睜了睜。在他睡着後,周凱把他往自己懷裏抱了抱,吻了吻他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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