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怕
喝了啞嫂端來的醒酒湯,去浴室沖了個澡,沈岑頓覺清醒不少。
發吹得半幹,去餐廳用早餐。
窦瑤已經穿戴整齊,坐在了餐桌邊。
面前擺放好的餐具沒動,像是在等他。
沈岑拉開她身邊的椅子坐下,見她聞聲把臉轉了過來,順嘴問道:“在等我?”
窦瑤點頭:“嗯。”
還真是在等他。
沈岑有些意外,心裏是舒坦的,可出口的話仍是帶着棱角:“名門的大小姐就是不一樣,規矩就是多。”
話出口他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看她的反應。
她沒被他的惡劣語氣影響,坐端正了些,準備用早餐。
擡手前伸,去摸桌上放着的勺。
啞嫂去廚房盛粥了,沒啞嫂在她身邊,她拿個勺都有點費勁。
看她在勺子周圍摸索了好一會兒連勺子的邊邊都沒能碰到,沈岑在旁邊光是看着都替她着急。
悄聲把手伸了過去,指尖按住勺尾,慢慢把勺往她手邊推了過去。
看她抓住了勺柄,他立馬收回手。
佯裝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夾桌上的包子吃。
啞嫂端來兩碗粥,冒着熱氣的那碗放到了沈岑面前。
另一碗特意晾涼了些的放到窦瑤手邊,觸碗試了試溫,覺得溫度适宜,才手把手帶着她捧住了粥碗。
沈岑沒再往右手邊看,悶頭進食,很快便吃飽了。
用完早餐看了看表,距司機開車過來接他餘了約十來分鐘的時間,抽根煙的工夫還是有的。
他悠然往後靠了靠,從口袋摸出煙盒。
敲了根煙叼嘴裏,按下打火機,點上。
剛抽了一口,眼角餘光瞥見有只細白的手正往這處伸。
煙頭險些燙到她伸來的手。
沈岑急忙偏頭躲過。擡手夾走嘴裏的煙,挺不解地轉頭看她。
她的手裏拿着一根棒棒糖,距離太近,糖棒子就快戳他臉上了。
“這個給你。”窦瑤說。
沈岑的視線低了下去,看着她手裏的糖。遲疑片刻,伸手接過她遞來的那根棒棒糖,捏着棒子轉着把玩,詫異道:“哪兒來的糖?”
“昨晚你讓趙志雄買的。”窦瑤說。
好像是有這麽個事,沈岑“嗯”了一聲,問:“這糖,你給我幹嘛?”
“我發現你煙瘾有點重。”窦瑤一本正經道,“煙盒上應該有寫‘吸煙有害健康’吧?這可有悖于你的‘禍害遺千年’大計。”
“禍害遺千年?”沈岑又聽到了這個耳熟的形容,不由笑了一聲:“你現在可真是什麽話都敢說,不怕我了?”
“嗯。”窦瑤點了點頭,“不怕。”
沈岑這會兒心情不錯,順着話問:“我抽煙,跟你給我這糖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關系!”窦瑤肯定道,“我有個朋友就是用棒棒糖代替了煙,嘴裏淡想抽煙的時候就咬根棒棒糖含着,堅持了一陣子,之後成功戒了煙。”
沈岑終于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戒煙?我為什麽要戒煙?”
“為了你的‘禍害遺千年’大計着想,這煙你就算不打算戒,也不能多抽。”窦瑤說。
“……”能把“為健康着想”說的這麽氣人,也算是她的本事。
沈岑沒跟她一般見識,垂手撚滅煙,不屑道:“得了吧。活夠了都得死,費這個勁。”
糖揣進口袋,起身離桌。
**
吳小棠到訪的時候,例行來給窦瑤檢查身體的馮沃霖前腳剛走。
窦瑤正躺在院裏的藤椅上享受太陽浴,聽到漸近的腳步聲,稍直起身,猜測道:“小棠?”
“厲害的嘛!”吳小棠快行幾步走到了她身邊,把手裏拎着的幾袋東西遞給啞嫂,好奇道:“你後面長眼睛了?怎麽知道是我?”
窦瑤展顏一笑:“你來晚了,馮醫生剛走。”
吳小棠會意,跟着笑了一下:“不晚,剛在大門口遇上了,約了晚上一起吃飯。”
“啞嫂,麻煩給我杯咖啡,半糖半奶。”吳小棠拉開椅子正要坐下,記起個事,匆忙叫住了啞嫂。
取走她手中拎着的一個小袋子,拿出鏡盒。
“瑤瑤,我給你買了副墨鏡。”吳小棠打開盒蓋,提議道:“給你戴上試試?”
墨鏡?
盲杖加墨鏡,還真是給她配齊了瞎子的裝備。
接下來該不會是要再給她準備一只導盲犬吧?
窦瑤胡思亂想着,愣了會兒,慢半拍點了點頭:“好。”
吳小棠彎腰拂開她遮耳的發,替她把墨鏡戴上。
近距離欣賞了一下,點頭滿意道:“嗯!不愧是我挑的墨鏡,審美在線,戴着就是好看!”
“小棠。”窦瑤想抓住吳小棠回縮的手,無奈眼睛看不見,前伸的手撲了個空。心猛地跳了一下,慌道:“你跟我說句實話,我的眼睛還能醫好嗎?”
“當然!”吳小棠回過身坐下,肯定道:“馮醫生說的話向來算數,他說你的眼睛能醫好,就一定能醫好。”
“真的……沒騙我?”窦瑤忐忑問道。
“騙你?”吳小棠挺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轉瞬明白過來,“啊”了一聲:“善意的謊言。我們這種人哪會願意花心思去照顧陌生人的感受?您窦大小姐可真是高看我們這種人了,想太多。”
她故意加重了“我們這種人”這幾個字的語調,似提醒。
窦瑤清楚她又在翻舊賬了:“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是嗎?可真記仇啊你。”
“是啊,心眼小着呢。”吳小棠煞有其事道,“起碼得記到一百歲。”
窦瑤默了會兒,噗呲一聲笑了。
吳小棠見她笑,跟着笑。
啞嫂端來咖啡,吳小棠順勢接過,道了聲謝。
“要說起你這眼睛吧。馮醫生倒是一直在想辦法聯系他那個飄在國外的眼科專家朋友,不過要不要給你醫,還是得先過沈岑那一關。”
吳小棠慢悠悠喝了口咖啡,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啊,以後對那位可得好點。你這眼睛能不能及時就醫,還指着他點頭呢。”
這話聽着在理,窦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知道了。”
喝了半杯咖啡,吳小棠放下了手裏的杯子,托腮盯着窦瑤看了會兒:“馮醫生說,你跟沈岑骨子裏其實是同類人。”
她還真是張口閉口都是“馮醫生說”。不過這話倒是引起了窦瑤的興趣,問:“這話怎麽說?”
“一個看似傲慢虛僞,實則果敢理性。另一個看似行事沒有章法,其實一直都有守着基本的底線分寸。都是表裏不如一的人。”吳小棠如實轉述道,“他挺好奇,想看看把你們這兩個人放一塊兒會起什麽化學反應。”
這話聽着像是在拿她和沈岑做實驗參考對象。窦瑤簡短回憶了一下她在那位馮醫生口中的形容,問:“我是前者?”
“這不是很明顯嘛。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可完全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姿态。”吳小棠一想起初見她的場景,忍不住又小聲吐槽了句:“簡直讨厭死了。”
窦瑤沒接話,要不是經了場意外的變故,她自認确實是他們口中形容的那種人,也就沒什麽好反駁的。
“诶!問你個事。”吳小棠說。
窦瑤“嗯”了一聲:“你問。”
“你出意外的那場車禍,誰設計的,你心裏是不是有點數?”吳小棠問。
何止有點數?
是誰策劃的那場車禍,誰又是幫兇?她心裏跟明鏡似的,一清二楚。
窦瑤點頭,應了聲:“是。”
“這也是你願意老實留在這的其中一部分原因吧?”吳小棠問。
窦瑤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反問她:“馮醫生這麽告訴你的?”
“你怎麽知道的?”吳小棠驚訝道。
“以你的那點腦容量,就算能想到其一,未必能想到其二。”窦瑤肯定道。
“嗐!我說你……”吳小棠氣到語塞,本着互相傷害的原則,佯裝大度道:“算了。看在你瞎了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見識。”
窦瑤沒心情跟她鬧。
扶了扶面上下滑的墨鏡,拉起遮陽的罩衫,将臉罩住。
“其實我還挺期待。”吳小棠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追問道:“有想過以後要是有機會回去,要怎麽對付害過你的那些人嗎?”
“還沒顧上想。”窦瑤默了會兒,才道:“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得先保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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