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壞鳥

逐月樓與岚雲宗的聯姻不了了之, 而岚雲宗人心渙散也沒空管這些,不久岚雲宗就剩個空殼。

季峤川經搜魂暴斃死去,季辨痛失愛子、宗門又搖搖欲墜, 整個人戾氣橫生, 有成魔征兆, 不過在見到幼子時恢複清醒,不複以往的傲然, 變得沉悶陰冷許多。

花重錦為了自家女兒去找過季辨一趟, 無人知曉。

沒多久, 季辨走火入魔将自己一手創建的岚雲宗毀壞成廢墟, 最後被趕到的其他高階修士除魔衛道。

“前輩, 季掌門是您……”

謝亦朝望着窗外的風景目光移轉,停在對面身着男裝的梅遜香——她自見過男裝的桑砯後,就對男裝生起些興趣。

四人此時待在小縣城最大的酒樓裏, 算是分別前的餞別宴吧。

謝亦朝已經為他們在某地駐留了許久,生性随心所欲的人感到絲膩味。

或許潘林鎮的小院還在的話, 和舒清晏一起品味粗茶淡飯,他不會覺得厭煩。

謝亦朝因自己本能的想法感到一怔, 他好像栽得徹底。

“前輩?”未得到回應的梅姑娘執着地追問了句。

謝亦朝搖搖頭:“不是我,季辨的死與我無關。”

“那看來是他自個作死。”梅遜香嘀咕, “桑砯的仇也算報完了。”

坐在她右手旁的桑砯換回往常的青衣,頭發素淨地挽起, 許是過于認真模仿男性動作的緣故,舉止間仍殘留絲大開大合, 倒是添上分霸氣:“他死了就不會再對你們有威脅了。”

“你還擔心這個?”梅遜香不屑道,“他惹得起我們誰?”

桑砯對于她的自信略感無奈,但那個人已經死了, 不可能會傷害到他們,她便不與梅遜香争辯,而是道:“前輩和舒老板還開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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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安靜用餐的舒清晏,被猝不及防提及,正要放入口中的素三絲頓了頓,油脂不小心沾染到嘴邊。

“好好吃飯。”謝亦朝自然地伸出手,拇指擦過舒清晏的唇下,将那滴礙眼的油漬抹掉。

舒清晏:“有帕子。”

謝亦朝:“我知道。”

“……”舒清晏從懷裏取出羅帕,遞給對方,“手、油、髒。”

“我都沒嫌棄,你先嫌棄了。”謝亦朝接過。

舒清晏不接茬,續上桑砯的問話:“師兄,要開店嗎?”

“開,為什麽不開?”謝亦朝理所當然道,“陶歲和你……”他盯向桑砯,“都得給我看店,也不需要替我看多久,陶歲不談,你的話大概需要十年。”

他笑眯起眼,緩聲輕語,攜着雲散露出的陽光,照進另外三人耳中。

“有意見嗎?”

無端地令人發寒,半點沒有陽光該有的溫暖。

“沒…沒有。”桑砯結巴道,她旁邊的梅遜香已經毛了,跟炸毛的貓一樣緊緊貼着她。

謝前輩,怎麽心情突然不好啊?陰晴不定的,可真吓人。

謝亦朝他心情沒有不好,也說不上差,就是稍微懶得收斂,他這副涼薄面相做神經病是破壞性最厲害那種。

舒清晏夾給他一塊挑去細刺的魚肉,嫩生生地落在幹淨的碗裏。

對面的桑砯和梅遜香跟見鬼似的,看着謝前輩眉梢眼角暈起暖色,暗自感嘆前輩和舒老板感情真好啊。

就是……親密了些,親密到讓人誤會。

梅遜香是有過情感經歷的過來人,雖然季峤川是個渣,但因為是渣被動了解到更多,她覺得謝前輩與舒老板的氛圍有些奇怪,好兄弟她見過如陶歲、林展元,可能想象林展元給陶歲用指腹擦嘴的畫面嗎?

她打了個哆嗦,陶公子是位君子,但君子也是有脾氣底線的,林展元若敢如此,不得被折斷手……

随之,她又想了想自己給朋友夾菜,會不會細心挑去魚刺,好像…不知道。

她曾經給桑砯剝過蝦,盡管是她吃飽了,幹坐着覺得無聊才做的,但算得上是她人生第一次,估摸也會是唯一一次。

梅遜香瞟了眼右邊的青衣姑娘,我應該沒喜歡女子吧?

明明是在琢磨謝亦朝和舒清晏的關系,結果繞到自己身上,考慮自己莫不是彎了。

“遜香,你老看我幹嘛?”實在被盯得羞惱的桑砯,連筷子都不會捏了,怎麽動都以為自己會出醜。

梅遜香注視着總沉穩的姑娘少見的羞澀,覺得挺可愛的,然而并沒有心動的感覺,唾棄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一本正經道:“看你長得漂亮。”

“少打趣我。”桑砯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樣貌比不上對方,怎麽會是看她長得漂亮,她在美人衆多的修真界,只能算普通。

梅遜香嘿嘿笑,那張端麗的臉透出難掩的憨,聰明地轉移話題:“謝前輩,您打算在哪裏開店啊?”

謝亦朝細嚼慢咽口中的魚肉:“鶴嘉城。”

“所以,就我一人被落下嗎?”梅遜香鼓臉,不開心。

桑砯道:“我們可以書信聯系。”

梅遜香不答。

四人默默無聲地用完可能是最後的一頓飯。

臨近結束。

謝亦朝把獨屬于晏朝百寶閣售賣的丹藥丹方交給桑砯,他就不去鶴嘉城了,開店的事宜一律交給陶歲,陶歲在那裏有人脈,應該不是難事,報酬便是這些丹方,加上客卿身份,足夠對方出錢出力,認真經營他的店。

桑砯也有個容身之處。

西際雲霞斂沉,渲染的斑斓色彩漸漸隐沒,傍晚的風勾着缱绻霧暝,拂起漫步河岸的四人衣袂。

兩兩成對。

落在後面的梅遜香、桑砯,靜默地注目前邊二人。

霞光混沌,那二人卻像是知道前路,堅定地往前。

一人攬住另一人,将不同的步調調成了一致。

“清晏,靠過來點嘛。”

“……”

謝亦朝當然察覺到背後的視線,他依舊沒有收斂,牢牢地固住身旁的人,掌心輕輕摩挲柔韌的肩骨,逗着人顯出更多的表情:“每次都躲那麽遠,擔心我吃了你?”

他的聲音在末尾壓得有些低,藏着鈎子般要勾引誰。

舒清晏偏偏頭,耳朵離他遠了些:“師兄不是妖怪。”

謝亦朝:“哦?”

“不會吃人。”舒清晏認真道。

謝亦朝輕笑:“吃人可不只有一種意思。”

“?”舒清晏。

謝亦朝:“說了你也不懂。”

舒清晏:“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懂?”

謝亦朝一想,他面前的主角是重生的:“你确實懂。”

“……”打什麽啞迷?舒清晏。

謝亦朝忽然道:“你看那鳥是不是有點眼熟?”

一抹藏青色掠過天空,正巧在他們頭上盤旋啼鳴,約莫是确定目标,俯沖過來。

鋒銳的風息切割出尖利的細響,一根絨羽輕飄飄掉在空中。

陶家的信使。

謝亦朝摸摸藏青鳥的腦袋,扔給它一粒丹藥,尖喙準确地接住珠圓玉潤的小還丹,脖子微仰就吞進喉嚨裏。

它降落至謝亦朝的左肩,熟稔地梳理起自身的羽毛。

舒清晏的視線不可抑制地跟随它,光滑柔亮的毛羽一看就很好摸。

藏青鳥五感靈敏,神光熠熠的黑眼朝他注去,頓時讀懂這位人類的渴望,驕傲如它滿意地欣賞番在它奇怪審美中鳥類才是漂亮的,都不得不贊嘆人類是它見過最美的人,比它想追求的母鳥還好看。

羽毛扇動,傾過半邊身子,美人貼貼~

舒清晏看着主動伸頭的藏青鳥,眸色亮了亮,是要他摸摸嗎?

正在閱覽來信的謝亦朝,一個字都看不下去了,神色幽幽地凝視相處融洽的人與鳥,他沒錯過藏青鳥沉迷享受的表情,那尖喙蹭過人細嫩的手腕皮膚,鑽進了衣袖裏。

牢牢抓住他肩膀的爪子變得松軟,徹底跌進對方溫柔的懷抱,整具身體埋到胸膛,腦袋蹭啊蹭,蹭開些許衣襟,觸碰到嬌嫩的肌膚,藏青鳥黑眸放光,再進去一點……

它的脖子猛地被卡住,提溜在空中。

謝亦朝的臉黑得滴水,死鳥,老子都沒蹭過,你敢。

藏青鳥被捉住命運的脖頸,四肢乖乖垂落,不能動彈,可那雙獸眼仍緊緊黏住前面的美人,美人香香的,皮膚嫩嫩、滑滑的,摸它羽毛的手柔軟溫暖,好舒服,想賴在美人懷裏睡覺覺。

“師兄。”舒清晏來不及整理散開的衣衫,連忙雙手托住藏青鳥的身子,“你幹嘛掐它脖子,你輕點,它要呼吸不過來了。”

被責怪的謝亦朝:“……”他陰沉地掃向藏青鳥,等會兒燒鳥吃吧。

“謝、謝前輩,這鳥要不放我這兒?”全程觀看,明白什麽的梅遜香小聲插話,“舒老板你別護着這只鳥,它不懷好意,仗着自己是只畜牲,占你便宜呢,要不是它是陶公子那邊過來送信的,還有用,我就先把這色鳥拔毛烤了。”

“?”舒清晏呆了會兒,立時回憶起藏青鳥跟自己的互動,托住鳥身的手緩緩收回,匪夷所思地注視藏青鳥,“它、它是妖?”

“不是,但是智慧不低。”桑砯出聲。

謝亦朝将死鳥扔到梅遜香懷裏,神色郁郁地看着舒清晏。

被盯得不自在的舒清晏,歉意道:“師兄,是我誤會你了,其實你可以告訴我的,我會知道怎麽做的。”

“怎麽做?”謝亦朝追問。

舒清晏:“丢開它。”

“沒了?”謝亦朝。

舒清晏:“……它畢竟是只畜牲,也沒對我造成何種傷害。”

謝亦朝面色愠怒:“畜牲怎麽了,畜牲有着人的智慧,它跟人一樣占你便宜,你會那麽輕易放過吃你豆腐的人嗎?!”

梅遜香和桑砯面面相觑,同時凝向瑟瑟發抖的藏青鳥。

吃醋的前輩真可怕。

謝前輩的狀态好奇怪哦,像以前在季峤川身邊見過的姑娘,醋壇子打翻的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挪到下午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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