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宋菱吓得半死, 飛奔過去, 伸手就要搶梁征手裏的書。

梁征原本只是覺得這書的封皮有點古怪, 想看一眼,哪曉得宋菱竟然反應這麽大,她越是不想讓他看,他反倒來了興趣,拿書的手往上一揚。

宋菱着急, 抓着梁征胳膊,跳起來去搶, “你給我!”梁征挑挑眉,“是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麽?”

“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宋菱一邊喊一邊跳起來去搶,“你還給我!”

梁征将手舉得更高, 眼底全是笑意, “大字不識一個的丫頭, 居然看書?怎麽,在學習嗎?”

“不要你管!你還給我!”梁征本能就很高,手一擡高, 宋菱壓根就拽不住, 抓着梁征胳膊, 不停地往上跳。

她急得不行,滿臉通紅,偏偏梁征就是不肯給她。

宋菱緊張到心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 讓梁征看到這個書, 她還活不活了?!

宋菱整個人攀着梁征身上, 墊着腳去夠那本書,然而壓根連書的邊角都摸不到。

梁征比她高太多,索性由着她在下面跳,将書舉高在頭頂,甚是悠閑翻開頁面——

“啊!不要看不要看!”宋菱見梁征開始翻頁了,吓得尖叫,然而梁征壓根沒搭理她,徑自将書翻開。

翻開書的剎那,梁征看見裏面的內容,頓時傻了眼。

宋菱也完全呆住了。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霎時間凝固了似的。

梁征看了宋菱一眼,又往後翻了兩頁,眼底忽然露出笑意,低眸,看着宋菱,“你——”

“啊!”宋菱尖叫一聲,滾燙着一張臉,拔腿就朝着外面跑去。

她跑得極快,像只落荒而逃的兔子。

梁征想叫住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人已經跑到了門口,身形一晃,一溜煙就沒了人影。

梁征眼角一挑,微頓了會兒。随後又低頭,順手翻了兩頁,最後無聲笑了。啧,春宮圖啊。

宋菱一輩子都沒有如此丢人過,她都不知道怎麽面對梁征,從院子裏一路奔跑出來,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等她跑累了停下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大街上了。

因為快要過年了,京城的夜晚十分熱鬧,街上行人很多,摩肩擦踵。熱鬧的長安街上到處都是吆喝叫賣的販子,路邊有賣花燈的,有賣糖葫蘆的,有捏糖人的,有吆喝着賣豆腐腦的,有吆喝賣藝的……每個攤子前都圍滿了人。再有幾天就要過年了,京城幾乎每晚都這麽熱鬧。

宋菱來到京城這麽久,還是第一次上街。

京城不愧是京城,夜市比益州熱鬧多了。

宋菱被周圍熱鬧的氣氛感染,腦子裏的事情暫時被抛在了腦後,跟在人群裏,這裏望一眼,那裏看一眼。

“小姑娘,來串糖葫蘆嗎?”宋菱走到賣糖葫蘆的大叔面前,糖葫蘆紅豔豔的,看着很有些誘人。

宋菱打小沒吃過這些,不由有些饞,但最後還是搖搖頭,笑着說:“謝謝大叔,我不買。”

她現在雖然是王妃了,但其實也沒有錢,只是吃穿用度不愁了而已。

謝家倒是給了她許多壓箱底的嫁妝,但她覺得那是給謝小姐的東西,自己沒資格拿。

她在街上轉悠着,東看看西望望,路過一家賣燒鵝的鋪子,裏面飄出一股肉香。

宋菱摸摸肚子,忽然覺得有點餓了。

在門口站了會兒,卻又轉頭往其他地方去了。

宋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着,時間已經不早了,但她還沒想好怎麽回去面對梁征。

梁征剛剛看見了那本書,也不知道會怎麽想她。

都怪紫鳶,好端端的幹嘛給她那種東西看。

不對,也怪她自己不好,居然會忘記把東西收起來。

想着,又長長嘆了口氣,心裏暗暗罵自己蠢。

她垂着頭,雙手攏着衣袖,慢悠悠走着。

她出來得急,忘了穿鬥篷,寒風簌簌,吹得她有些冷,下意識縮了下肩膀。

可轉念一想,沒來京城以前,她冬天穿很少很舊的衣裳也沒覺得有多冷啊。

果然人一旦過了好日子,就有點嬌氣了。

腦子裏胡思亂想着,不經意地一擡頭,卻見前面圍着一群人。

她有些好奇,也跟着上去湊熱鬧。

以為是耍把式這類的江湖賣藝,結果走近了,卻聽得一聲大罵,“臭小子!竟然敢老子的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說着,一腳往腳下的少年踹去。

宋菱擠進人群,好奇問了句,“發生什麽事情了?”

旁邊一大娘跟她解釋,“這小夥子,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偷東西,再說,偷誰的不好,竟然偷張三爺的。”

“可不是,這張三爺可是出了名的狠毒,這小夥子今晚怕是要把命葬送在這裏了。”

衣衫褴褛的少年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幾個下人打扮的人還在不停對着他拳打腳踢。

少年聲音沙啞,聲音很小地辯解,“我沒有……沒有偷錢……”

宋菱隔得近,正好聽見了。她皺了皺眉,看向那個穿深藍色的錦服的男人,“诶,他說他沒有偷錢。”

“放屁!老子的錢袋不見了,這小子當時離老子最近,不是他是誰!”那男人大冬天裏還拿着一把折扇,在胸前一扇一扇的,兇神惡煞地怒罵。

一邊說一邊朝着宋菱看過來,目光打量了她幾眼,“小丫頭,別多管閑事啊。”

“可是你們快把他打死了,就算他真的偷了錢,你們也可以把他送到官府去啊。”

“官府?哈哈,知道本少爺的姑父是誰嗎?”

宋菱還想說,有人悄悄拉了她一下,小聲提醒,“姑娘,你別多管閑事了,這位可是兵部侍郎的侄子,惹不得啊。”

趴在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宋溪,迷迷糊糊仿佛聽見了姐姐的聲音,他很艱難地擡起頭來,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許是姐弟間的心靈感應,在宋溪擡頭的瞬間,宋菱也下意識朝他看去。

四目相對,宋菱看着滿臉血跡的宋溪,心髒像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她驚慌失措,大喊,“阿溪!”

“姐——”

宋菱眼睛一紅,朝着宋溪跑過去,蹲在地上,将他扶起來,“阿溪,阿溪你怎麽來了?”

宋溪到京城已經有兩天了,去了宋菱之前說她做工的繡坊找她,可對方卻說沒有這個人。他在京城漫無目的地找姐姐,身上的盤纏用光了,又冷又餓,剛剛在路上走着,卻突然被幾個抓住,說他偷了他們的錢袋。

他們要搜身,宋溪是個硬骨頭,覺得搜他身是對他人格的侮辱,不讓,于是就被幾個人按在地上拳打腳踢,沒一會兒,渾身都挂了彩。

這會兒見了姐姐,激動得連痛都忘記了,“姐!你到底在哪裏啊!我找了你好多天,你急死我了!”

宋菱扶着他站起來,壓着聲音道:“不是讓你在家照顧爹爹嗎?你怎麽一個人跑來了?”

宋溪道:“爹爹已經好多了,就是爹爹不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面,讓我來找你的。”

他上下看了宋菱一眼,見她一身绫羅綢緞,不由驚奇,“姐,你怎麽變這樣了?我之前去你說的那個繡坊找你,沒找到,你究竟住在什麽地方啊?”

街頭人多事多,宋菱又身份敏感,不好在街上說什麽,壓低聲音叮囑宋溪,“我一會兒再跟你說,先離開這裏。”

說着,扶着宋溪就要走。

“站住!”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宋菱皺了皺,回頭,那穿藍袍的男子吊兒郎當地走上來,“小姑娘,你不會就想這麽把人帶走吧?”

宋菱迎上她的目光,“他說了,他沒有偷你的東西。”

“他說沒偷就沒偷嗎!”

“他不會撒謊!他說沒偷,就是沒偷!”

那男人哈哈大笑,“聽你這口氣,還真想把人就這麽帶走?”

宋菱緊緊皺眉,“你想做什麽?”

那男人上下打量宋菱一會兒,臉上突然露出猥瑣的笑意,“這樣吧,你回去給本少爺做個小妾,本少爺可以考慮放過他。”

“你放屁!你算個什麽東西!你這種垃圾,給我姐提鞋都不配!”宋溪最是護着她姐姐,也不顧自己的傷,立刻把宋菱護到身後,眼睛死死瞪着張三。

張三被宋溪碎了一口,抹了把臉,氣急敗壞,“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的人,是你。”人群中,一道低沉的男聲傳來,光是聲音都透着一股強勢的壓迫感。

宋菱聽見這熟悉的聲音,身體猛地一僵。

梁征從人群裏走出來,一身黑衣,身後跟着四名帶刀的青衣侍衛。

他身形筆挺,渾身散發着高高在上的氣場。

張三的姑父是兵部侍郎,梁征的下屬,是以得見過梁征。這會兒見了人,吓得舌頭都捋不直了,“王……王爺……”

梁征在外面站了很久,從宋菱沖出去,到那少年喊宋菱姐姐,全部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沒有弄錯,謝知府就只有一個千金,沒有兒子。

梁征看了眼在一旁僵住的宋菱和滿臉血的宋溪,随後視線又落到張三的身上,“本王的小舅子偷了你的錢包,嗯?”

聲音微微上揚,卻帶着一股恐怖的氣勢。

張三吓得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去,“王……王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您饒了小人吧!”

說着,竟是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臉上。

梁征垂着眸,居高臨下地睨着他,半晌,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冷笑,“你膽子不小,竟敢讓本王的王妃給你做妾?”

張三一聽,吓得幾乎尿褲子,“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他吓得不停往地上磕頭,一下一下,發出‘砰砰砰’的聲響。怕誠意不夠,腦袋使勁往地上砸,沒一會兒就砸出血來了,渾身抖似篩糠,和剛剛那不可一世的兇惡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身後幾個下人也跟着‘咚咚咚’地磕頭,一個個渾身發抖,就怕王爺一聲令下,小命不保。

誰都沒想到,剛剛路上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小子居然會是王爺的小舅子。

王爺的小舅子怎麽會這麽窮??

梁征冷目掃他們一言,沒讓起來。随後,側目,看向宋菱。

宋菱也正看着他,臉色蒼白如紙。見梁征看向她,嘴唇顫了兩下,想說什麽,喉嚨卻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似的,發不出聲音來。

梁征給身側的侍衛使了眼色,一名青衣侍衛上前,扶住了宋溪。

宋菱直直站在那兒,“王爺……”

梁征看她一眼,面上沒有丁點表情。随後便轉身,徑直往人群外走去。

宋菱心驚膽戰,急忙跟上去。

梁征腳步很快,宋菱小跑着跟在後面,也不敢喊他,渾身都在冒冷汗。

她跟得急,梁征往前走了一會兒卻突然停了下來,她腦袋頓時撞他後背上。

後背堅硬,撞得她鼻子一痛,捂着鼻子,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梁征猛地回頭,眼神淩厲地盯着她,“你打算怎麽跟本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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