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對視上的第一眼, 賀曉遠就懵了。

這張臉，這個男人，他不是陸總嗎？

——高管電梯裏遇到過一次的陸總, 加班到半夜讓他搭過一次順風車的陸總。

陸總怎麽、怎麽在這兒？

瞬間反應過來陸總和陸哥其實就是同一個人, 賀曉遠默默提起一口氣，差點就要往後倒一步：不——是——吧——！？

整個神情的轉變都一絲不漏的落在了陸琛眼中, 包括新發型下倍顯卓越的漂亮面孔，令男人未語先笑。

“不坐嗎？”

低低沉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 不再是隔着耳機受電流影響, 而是親耳清晰的聽到，終于讓賀曉遠想起來為什麽當初一聽到陸哥的聲音就覺得有點耳熟了。

因為陸哥就是陸總！

賀曉遠微微睜大着眼睛，又提了一口氣，跟小兵見了大将軍一樣，下意識張口就來了句：“陸總。”

給陸琛聽笑了。

需要這麽意外？

來之前料到有人會差異, 沒想到反應這麽大。

都不是在公司, 怎麽連陸總都喊出來了。

又想：弄頭發了？

新造型更好看了, 氣質模樣頂級到無法挑剔。

陸琛含了笑意, 這時候沒說什麽, 就等着，等面前的小男生消化反應, 最多眼神示意了下桌對面的座位，讓漂亮小男生先坐下再消化。

賀曉遠坐下了, 坐下的時候還木愣愣地盯着陸琛的臉, 反應不過來的樣子，過了幾秒, 終于意識到這樣一聲不吭的盯着人看不對, 眨眨眼, 又眨了眨眼，僵直着脖子，緩緩的不确定的開口道：“陸、哥？”

餐廳射燈的照耀下，賀曉遠的神态與面容一起，一覽無餘地呈現在眼前。

陸琛看着，依舊含笑，神情與眸光都是溫和的，姿态間有着上位者自帶的雍容氣場。

像怕吓到桌對面的年輕男生，他話語放得緩，跟在哄人一樣：“怪我，一直沒跟你提過。”

賀曉遠眨眨眼，模樣一派純澈，眸光亮亮的。

餐廳經理這時候過來，打斷兩人，态度友好又禮貌地詢問是不是現在點餐、店裏特色是什麽、最近有什麽活動。

算是無意間拯救了把A16這桌略顯“詭異”的氣氛。

賀曉遠這才回過神，接過菜單、翻開。

他沒怎麽看，一是眼下腦子裏亂，看不進去，二是他請客，他喜歡吃什麽不重要，主要還是看陸、陸……

陸總？還是陸哥？

賀曉遠腦子裏漿糊，一時都不知道該喊什麽了。

幸好陸琛是穩的，淡定地翻着菜單，先問了賀曉遠的口味，得到都可以的回答，便沒說什麽、也沒亂客氣，沉着地邊翻菜單邊點了菜。

到最後飲料部分，餐廳經理做了些推薦，陸琛道：“不要太甜，口味清淡些。”

餐廳經理：“那拿杯我們這裏的招牌手打檸檬茶吧？”

陸琛：“可以。”

經理：“就一杯嗎？”

陸琛合上菜單，遞回去：“有蘇打水嗎？”

經理：“有。”

陸琛：“給我杯蘇打水，謝謝。”

賀曉遠很佩服自己，都這個時候了，他還能留神到這個細節，把陸哥不愛喝飲料喝蘇打水默默記下。

他暗暗錘自己：先別記了！說兩句。

經理一走，默了默，賀曉遠擡眸看向桌對面，拘謹道：“陸總……”

陸琛不得不打斷：“換個稱呼。”

賀曉遠很乖地換了：“陸哥……”

卡殼，沒了。

？

他剛剛要說什麽來着？怎麽忘了？

賀曉遠：“……”

賀曉遠又是懵的，持續懵着。

陸琛本不想就此有任何笑話小男生的意思，還是沒忍住，又笑了，這次直接笑了出來，為了緩和氣氛，還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別這樣驚訝，我也不是什麽史前活化石、山頂洞人猿。”

賀曉遠盯着陸琛，眸光輕輕躍動了幾下，兩手擱到桌上，身體前傾，可算有了點反應：“怎麽會是你！？”滿眼不敢相信。

陸琛靠着沙發椅椅背，笑笑：“就是我了，怎麽，‘貨不對版’，想退‘貨’了？”

賀曉遠還向前傾着身體，順着這話道：“是‘不對版’。”但不是‘貨’不及‘版’，是：“遠超預期。”

陸琛回視，探讨的語氣：“所以在你心裏，‘陸哥’應該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樣的人在公司又應該有什麽樣的職務。”

一下問住了賀曉遠。

他想：是啊，陸哥這麽厲害，什麽都懂，他們在部門不都一直陸神陸神的喊的嗎。

既然都是陸神了，在公司做個什麽總不是很正常？

只是他從頭到尾沒把陸哥和他知道的那位陸總想到一起去罷了。

賀曉遠懵圈的神色這才漸漸收斂了起來，看着桌對面，後知後覺道：“原來是你。”

陸琛笑：“消化過來了？”

賀曉遠頓了頓，緩緩道：“原來我們早見過。”

還不止一次。

賀曉遠疑惑：“你一直知道是我嗎？”

陸琛始終看着他，神情耐心，眼神專注，給人一種為人很溫和很好相處的感覺：“嗯，忘了麽，你發過照片，還有視頻。”

賀曉遠想起來：是哦。

因為拘謹，又因為才反應過來陸哥和陸總就是一個人，他表現出些許明顯的局促，連回視桌對面的目光時不時都會爍動下，當面的表現遠不及之前微信電話裏那樣熟悉活絡，甚至沒有之前見面的那兩次自然大方。

落在陸琛眼裏，就像只手足無措、不知道爪爪往哪裏放的毛絨小動物，讓人很想拎過來放在腿上順兩下毛。

陸琛隔桌看着賀曉遠，這時道：“要給你發條消息、打個電話，讓你過渡下，先适應适應？”

不不不不。不至于。

賀曉遠聽懂了，搖了搖頭。

陸琛含笑：“那你可能得再快速消化一下，要不然這頓飯都要吃得不那麽順利了。”

賀曉遠當然知道，他真的有在暗自快速消化，但陸哥就是陸總這件事吧……

賀曉遠起身：“我去下衛生間。”

拔腿就走，尿遁去了。

給陸琛逗笑，心知恐怕在小男生原本的預期中，‘陸哥’只是個友善親近好相處的普通公司同事，就算有領導職務，約莫也到不了高管的級別。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就好像抱着開盲盒的心态莫名開出了彩票，還是中獎的那種。

陸琛忽然又想到一點，挑了下眉峰：要是小男生知道他其實是思普瑞思的老板……

沒多久，賀曉遠回來了，一屁股在桌對面坐下，陸琛看過去，發現男生發際線的位置有些許沒擦幹的水跡。

陸琛暗笑：這是去洗了把臉，冷靜了下？

陸琛抽紙巾遞過去，不緊不慢道：“可以了？”

賀曉遠就跟在公司卷作業一樣，不可以也可以了。

他接過紙巾，擦了擦鬓角和發際線，“嗯”了聲，再看向桌對面的男人，眼底和神情間只剩下了好奇：“我記得當初我加你微信，是掃的大禮包裏的‘幫幫卡’，你不是和喬總一樣的高管嗎，高管怎麽會負責幫管培生？”

高管當然不會負責管培生。

所有的管培生裏，也只有賀曉遠加到了他這個所謂的高管。

這位所謂的高管還很會不動聲色地甩鍋：“不清楚，可能是有哪個環節出了點意外。”

賀曉遠暗暗點頭，完全忘了當初掃碼加人加得多順利，也覺得如果不是弄錯了，怎麽也不可能讓管培生和一個高管互助結對子。

“那真是巧了。”他感慨了句。

菜這時候被端了過來，兩人暫時止住了交談。

等服務員離開，陸琛拿起筷子，看着對面道：“現在能接受了？”接受陸哥和陸總就是同一個人。

問：“是準備再消化下，還是直接過渡到和熟人吃飯階段？”

賀曉遠也拿起筷子，神态神情自然了很多，說：“我選二。”

陸琛用還未動過的幹淨的筷子夾了道菜，胳膊伸過去，遞進賀曉遠碗中：“見面禮。”

三個字，玩笑的意味，半真半假的态度，巧妙扭轉了兩人間的氣氛。

賀曉遠看看碗裏的菜，笑道：“謝謝陸哥。”

俨然有了之前隔着手機的熟絡和自然。

并且說着，把特意帶來的一直擱在沙發上的小禮物拎起來，遞給了陸琛：“我也帶了見面禮，陸哥笑納。”

陸琛伸手接過：“原來太客氣的不是我，是你。”

偏西式習慣的當面問了句：“是什麽？”

賀曉遠也直接回道：“是茶葉。”

解釋：“有次你發照片過來，我看你喝紅茶，我們組剛好有人家裏是做茶葉生意的，我就托他幫我弄了些還不錯的紅茶。”

陸琛禮貌道：“謝謝，很喜歡，破費了。”

換賀曉遠笑看桌對面：“陸總客氣。”

陸琛把茶葉擱到手邊靠裏的桌角，聞聲擡眸，聽出這聲陸總是在揶揄：“嗯？”

賀曉遠端出好奇探究的神色：“之前我們全組都覺得你超級厲害，原來你真的很厲害，直接都已經是高管了。”

想了想，“你在項目組，那你是項目組的高管？”

陸琛沒有一直瞞着真實身份的打算，但想了想，覺得此刻還是別直說了，否則有小男生又得去衛生間洗臉了。

何況如今已經見了，以後在公司，知道他真實身份也是遲早的事。

陸琛含糊道：“差不多。”

賀曉遠好奇：“職務比喬總還高嗎？”

陸琛肯定道：“是。”

賀曉遠的眼中頓時露出“哇哦”的表情，跟着重重的嗯了聲，點點頭，比了個大拇指：超級厲害！

陸琛邊吃菜邊閑聊道：“以後把這個手勢多留給自己。”

又道：“你也很不錯，考核判斷準确，而且也已經有了一定商業上的大局觀。”

就這樣聊起了工作，既自然，也不會因為沒話聊而冷場：“現在輪崗結束了，想好去哪兒了嗎？”

賀曉遠跟着這話題道：“我有想去的地方，不過還是要先看分派。”

陸琛：“哪裏？”

賀曉遠：“金服部。”

全名是資金金融發展與戰略服務部門，簡稱金服部。

這個部門很大，是思普瑞思旗下一個專門做小微金融的分支。準确來說，這個所謂的“部門”其實是一家公司，與思普瑞思集團是關聯公司的關系，都在同一棟樓裏辦公。

賀曉遠雖學的商務，但一直有一顆“金融心”，當初報考C大，也是因為分數夠不上金融，滑檔去的隔壁工商管理。

這次輪崗，金服那邊他們也有去，雖然只去了兩天，去的部門在金服組只算旁枝末節，但比起其他新媒體、游戲之類的部門，他還是更傾向于金服部。

陸琛聞言“嗯”了聲，垂眸吃着菜，沒說什麽。

賀曉遠主動道：“陸哥了解金服嗎，有什麽建議給我？”

陸琛擡眸，沉着道：“你自己想好就行，公司也會根據你的實際情況和你的選擇做斟酌，不一定你想去就能去，也不會勉強你去你不想去的地方。”

賀曉遠點點頭，吃着菜，問：“陸哥當初怎麽去的項目組？”

陸琛唇角微吊：“因為太優秀。”

賀曉遠被逗笑，又豎了下大拇指。

陸琛忽然道：“想來項目組嗎？”

嗯？

賀曉遠意外有這樣一問。

他想了想，眨眨眼道：“項目組很難進吧？”

他至今也只是從陸哥之前給的資料裏知道項目組大概是做什麽的，但他們輪崗的時候，根本沒有輪到過這個部門。

賀曉遠想了想，搖搖頭，不是不想進，而是：“我沒想過。”

難似登天的事物或者東西，一般都不會在和賀曉遠的考慮範圍內。

好比市區千萬級別以上的豪宅，好比那些陳列在貨架上的琳琅滿目的奢侈品。

再比如決定了公司投資方向和戰略部署的項目組。

賀曉遠一向只看自己可以攀上、努力努力能夠企及的。

說白了，他這人從來不做白日夢。

陸琛聞言沒說什麽，兩人拐去其他話題，邊吃邊聊，氣氛越發放松融洽……

飯至尾聲，吃得差不多了，賀曉遠又去了趟衛生間，回來的時候準備在前臺先把賬結了，卻被告知A16桌剛剛已經買過單了。

買過了？

賀曉遠驚訝。

他往餐廳裏走，遇見拎着茶葉走出來的陸琛。

賀曉遠迎上去，驚訝又疑惑地問：“陸哥，你買的單？”

陸琛：“嗯，走吧。”

兩人一起并肩往外，賀曉遠邊走邊扭頭看着身邊比他足足高半個頭的陸琛，語帶不解：“不是說好了我請嗎。”

陸琛語氣随意：“忘了。”

頓了頓，“下次你請。”

都這麽說了，賀曉遠既不好再繼續客氣，也不好提議轉錢，畢竟都提議下次了。

賀曉遠應聲道：“那好吧。”

強調道：“那下次陸哥記得是我請，別又忘了、再買單了。”

特別認真叮囑的樣子，令陸琛看過去的眼底帶了星星點點的笑意。

賀曉遠這時候一下琢磨過味兒，猜測道：“陸哥，你不會是故意趁我不在，去把單買了的吧？”

眨眨一對清澈的眸子，解釋：“我之前發工資了！”

比剛剛叮囑下次別買單還要正兒八經。

陸琛被逗笑，側頭看着身邊近在咫尺的男孩兒，不緊不慢道：“嗯，我确實是故意的。”

賀曉遠：啊？

兩人走出餐廳，陸琛站定，面對面，漆黑的瞳仁注視面前這張漂亮面孔，用這輩子從來沒有過的溫和語氣耐心道：“這樣下次你請我，就又能一起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