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另一邊, 賀曉遠這一整天來回跑了好幾個地方，金服部、人事部、公關部。

人也見了不少：人事部的經理、主管，金服部某業務部門的主管, 公關部那邊呂總推給他了解部門的同事。

他這一整天幾乎不在辦公室, 難得回來坐下來，就是争分奪秒地坐在工位前對着電腦。

鄒帆平、袁淼他們實在好奇, 都湊過來看賀曉遠到底在幹什麽。

賀曉遠轉了下頭，回複道：“我去了解了下金服現在的主要業務。”

“聽說金服縮減規模了, 但今天過去的時候提到這點, 那邊主管的态度挺含糊的，我就從網上找了這兩年他們公開的報表看看。”

袁淼盯着電腦，嘀咕了句：“這是去年Q4的？主營業務收入這塊這麽低？”

賀曉遠重新看回報表，“嗯”了聲：“所以我估計，金服那邊确實是在縮規模。”

鄒帆平突然來了句：“金服那邊是不是有什麽人員上的調整, 還是什麽的？我昨天和人事部那邊幾個人一起坐電梯去食堂, 聽他們的意思, 金服那邊今年走了不少人, 調崗的也多。”

幾人一時都沒說話, 賀曉遠繼續看着電腦。

袁淼按了按賀曉遠的肩膀：“要幫忙嗎？要幫忙盡管說。”

……

賀曉遠現在沒什麽忙需要其他人幫的，他跟人事那邊開了口, 想盡可能的了解金服部和公關部，于是有人事部那邊幫忙協調, 外加他跑得勤快, 他想知道的基本都能知道。

目前來說，他确認了幾件事：

一, 金服确實在縮規模, 去年Q3開始, 整個部門、也就是說他們整個公司，都在發生大的變動，光賀曉遠聽說知道外加猜測的，好幾個業務板塊都直接砍掉了。

二，思普瑞思的整個金服業務範疇并不大，也和賀曉遠本身對“金融”的了解很不相同，等于說，賀曉遠之前以為的金服和金服的業務，并不是公司真正的金服的樣子，兩者差距不小。

三，賀曉遠本身對“公關”的偏見，除了來自思想裏對公關固有的概念，也因為之前輪崗的時候，聽到了一些公關部那邊的小道消息。

諸如有人前一晚陪客戶喝到半夜，第二天帶着滿身酒氣的來上班，還跟主管吵架，等等此類。

了解過後，确實，公關部那邊就是有跑業務陪飯局喝酒的慣例的。這點恰恰也是賀曉遠排斥的。

與此同時，賀曉遠了解到公關部的業務範疇特別的廣，正如朱璇敏之前提醒他的，會觸及不少天花板級別的業務。

賀曉遠在跑公關部的時候留了個心眼，因為想知道具體的天花板級別的業務大概都有哪些，便想辦法拜托公關部那邊與他對接的同事，請對方通融，讓他看一些相關資料，哪怕邊邊角角也好。

那位同事覺得不方便，也沒這個權限，就去請示呂詩詩。

呂詩詩巴不得賀曉遠看清楚公關部有多厲害，大手一揮就同意了，讓人帶賀曉遠去公關部的資料室，規定只能看，別的絕對不可以，尤其不可以用手機拍照。

于是賀曉遠在資料室裏一待就是一整個下午，手機碰都沒碰一下。

這也就是為什麽他一直沒有聯系陸琛的原因。

而這會兒的資料室對賀曉遠來說就跟一個大池塘一樣，他則是池塘裏的魚。

他這還是入了“大觀園”的魚，暢游其中，哪兒都新鮮，哪兒都好奇，什麽都要看看，且越看越心驚：

涉及企業對外形象方面的事務由公關部主導這是可以理解的，一些難啃的業務讓公關部來參與，也無可厚非。

但公關部竟然可以加入到上面項目組，一起負責一些體量不小的、甚至牽扯到決策層面的重要業務，例如公司收購這種？

賀曉遠看得眼睛都瞪了起來：這也可以嗎？！

他怕自己看錯，認真又仔細地翻出相關資料，一字不落地快速浏覽。

而看着看着，賀曉遠整個人沉浸到了其中——業務相關資料雖然條文複雜、數據龐大，但因為所有內容和數字都是有跡可循的，賀曉遠看起來不覺得枯燥，相反，他看得格外津津有味。

比如對某個投資，資料上表明項目組已經經過幾輪會議否決了，覺得沒有砸錢投資的必要，是公關部這邊力排衆議，又把投資案的資料送上去重審，才有了後來新一輪的投資審核會議。

包括後來的占股問題，也是業務部去談的，談到了一個公司和被投資方都滿意的數字。

看這份投資案資料的時候，賀曉遠翻翻翻，甚至翻到了一個有趣的東西。

他不知道這份東西怎麽會被夾在資料裏被收藏起來，但從中可見當初公關部與上面項目組的“拉扯”。

這份“有趣的東西”是這樣的：

呂詩詩用A4紙寫了張條子，手書“陸總你就同意了吧”，後跟N個碩大的感嘆號，以及呂詩詩龍飛鳳舞的簽名。

下面是兩個遒勁有力的字體：不批。

簽名：陸。

再下面是呂詩詩的字：我要求開審核會！！！呂。

第四行字：去走申請。陸。

第五行：呸！

賀曉遠看得想笑，心說“呂”是呂總，“陸”難道是他陸哥？

又猜測最後這個“呸”是呂詩詩後來寫的，寫了肯定沒有再遞去陸琛那邊。

他一直當高管之間的交流都是克制又理性的，敢情還會這樣？

賀曉遠邊看邊笑。

而看着看着，賀曉遠完全就被公關部與項目組一起的項目案例吸引了，甚至沒注意時間，還是公關部那邊跟他對接的那位同事來敲門，他才發現竟然已經是晚上了，連飯點都過了。

“你還不走嗎？”那位同事也很驚訝賀曉遠可以看這麽久，還心想有什麽可看的，不就是一些涉及業務範疇和具體內容的資料嗎。

“哦，好。”

賀曉遠這才起身，同時動手把資料整理好放回原位，暗中有些戀戀不舍——他是真的被那些項目案例吸引了，如果可以，真想一直在裏面一直看。

賀曉遠直到離開公關部，都有點神思停留在資料室裏抽身不出來的感覺。

而之前那種整個人沉浸項目內容的感覺真的太好了，看的時候，他就跟也随着項目組公關部的同事一起參與到項目裏一樣，項目停滞不前，他心底咯噔，項目有了新的發展，他随之高興，項目遭遇阻礙，他思考哪裏出了問題，項目徹底落成，他雀躍不已。

賀曉遠跟變了個人一樣，回辦公室的路上，已經完全不去想公關部怎麽樣、金服部如何了，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項目組的項目，恨不得立刻一頭紮回公關部的資料室。

他從電梯出來，甚至沒留神站在電梯外等電梯的江薇薇她們幾個女生，徑直走了過去。

“小遠。”

辛蕊喊了一聲，賀曉遠才“啊？”一聲回頭，神思不屬、腳下沒停。

江薇薇立刻道：“小遠，二組輪崗也結束了，秦乘飛均分和你一樣，也是9.2。”

賀曉遠聽到了，又好像根本沒聽進去一樣，點點頭，沒什麽反應的走了。

幾個女生：？

江薇薇納悶：“他什麽意思？”

辛蕊也納悶：“志在必得？”

江薇薇眨眨眼：“不知道啊。”

哪裏知道，賀曉遠根本不是什麽對拿40萬獎金志在必得，而是現在有了格外在意的東西，無從也無暇去在意別的了。

他晚飯都沒吃，也顧不上吃，一回辦公室就拿杯子倒水喝，一邊倒一邊捧着手機給陸琛那邊發消息：【陸哥，項目組的案例資料方便給我看看嗎？】

正拿着陸琛給的杯子喝着水，手機那頭一個語音直接撥了過來。

賀曉遠忙放下杯子，接通：“喂，陸哥。”

陸琛語氣幽幽：“一整天沒聯系，現在想起我了？”

賀曉遠走回工位，杯子擱到電腦旁，完全沒聽出對方的語氣和內容有什麽問題，特別直男式地回複道：“我今天跑了一天金服和公關部，又在公關部的資料室待了一個下午，現在才剛回來。”

陸琛關注的重點有點偏：“沒吃飯？”

賀曉遠一頓，一時都忘了要跟陸琛說什麽了，應道：“是沒吃。”

陸琛言簡意赅：“11層，把你自己帶上。”

賀曉遠下意識轉頭看了看窗外：“現在？”

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天都黑了。

陸琛：“嗯，現在。”

賀曉遠坐電梯去了11層，沒在電梯間等，徑直穿過樓道，推開門去了露臺，摸到燈控、按亮，露臺上的一切便清晰可見。

陸琛還沒到，賀曉遠走上露臺，很随意的四處掃眼看了看，突然發現露臺被打理過：堆放在角落的雜物都不見了，地面的瓷磚幹幹淨淨，鐵藝桌椅被挪動過，稍微靠裏了一些，露臺邊多了幾盆綠植盆栽，靠裏的位置竟然還擺了一張長沙發，沙發旁甚至有個飲水機。

？

賀曉遠看得驚奇，心想這是他陸哥安排的？

正疑惑，身後的玻璃門被人推開了。

賀曉遠轉身，看見是陸琛，陸琛不止人來，手裏還各拿着一個水杯、提着一個袋子。

“陸哥。”

這次賀曉遠沒有很生疏，一見面就打了招呼。

陸琛走近，“嗯”了聲，道：“先吃飯吧。”

說着徑自走向鐵藝桌椅，袋子和水杯一起擱到了桌上，跟着打開袋子，取出了袋子裏的東西。

賀曉遠這才發現那其實是餐盒。

他走近，意外陸琛給他帶了吃的，陸琛已經拖椅子坐了下來，跟着十分尋常地拿起一次性筷子，拆掉外面的包裝紙，再把筷子遞了過去。

賀曉遠邊坐下邊接過筷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又覺得陸琛真的太好了，知道他沒有吃晚飯，特意幫他帶了吃的。

“謝謝陸哥。”

陸琛往椅背一靠，看着他：“吃吧。”

賀曉遠拆開筷子和飯盒的蓋子，看過去，問：“陸哥你吃了嗎？”

陸琛點了下頭，目光落在男生臉上，又道了一遍：“吃吧。”

賀曉遠這才垂眸吃起了飯，吃的安靜，吃相也文雅，閉着唇咀嚼、不快不慢。

陸琛看着，注意到這一細節，又發現男生的睫毛很長，纖細若蝶翼似的，輕輕的附在眼上，頭頂燈光一照，睫毛于眼睑落下淡淡的好看的陰影。

是不是太瘦了？

陸琛突然想。

又想起下午開會的時候莫名分神想起小男生，讓會議都短暫的中止了片刻。

陸琛默默抿了抿唇角。

他還想怎麽一整天都沒聯系，原來泡在公關部的資料室。

這是看了多少東西又看了多久，連晚飯都沒顧上？

陸琛一直等到賀曉遠吃了有一半，才靠着椅子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下午不是在公關部那邊麽，怎麽又突然想起問我要項目組的案例資料看？”

賀曉遠擡起頭，漂亮清澈的眸子回視過去，咽下嘴裏的飯菜，回道：“我下午在公關部那邊的資料室，看到很多公關部和項目組一起的項目案例來着。”

“那些資料我只能在那邊看，不好帶走，也不知道明天想看準不準我進去，所以回來的時候我就想，看能不能問陸哥你這邊找了看看。”

眨眨眼，目光透亮，帶着期待，問：“行嗎，陸哥？”

陸琛沒有半個字的廢話：“可以。”

賀曉遠約莫沒想到會這麽順利，眸光小鹿似的，瞬間躍動了亮起，“謝謝陸哥”，連聲音都是跳躍着的，肉眼可見的，整個人一下變得很開心。

陸琛看着，不動聲色，心底受到感染，也是高興的。

他跟着閑聊道：“怎麽看起那些項目案了？”

賀曉遠繼續吃飯，邊吃邊道：“我不是這兩天都在了解金服和公關部的業務範疇麽，大概了解了下，覺得公關部的業務挺廣的，想多了解下，就借了他們的資料室，看着看着，就剛好看到了。”

又說：“覺得挺有意思的，就想問陸哥你這兒再借了看看。”

陸琛沉穩道：“項目部不是每個項目都和公關部有合作，你是想看合作的那部分，還是都可以？”

陸琛一下說到了重點，賀曉遠連咀嚼都顧不上，一下咽掉嘴裏的飯菜，連忙道：“都可以，都可以的，不是一定要和公關部一起。”

陸琛緩緩問：“看來你是對項目案感興趣。”

賀曉遠毫無掩飾地點頭：“我看了一個下午，真的覺得太有意思了。”

陸琛注視賀曉遠：“哪裏有意思？”

賀曉遠這下連飯菜都顧不上吃了，拿着筷子的手擱在桌上，想都沒想，直接回道：“所有啊。”

舉例：“像審核會，會議紀要上就會寫很詳細的記錄大家一起審核一個case的過程，哪裏好、哪裏不好、哪裏有問題……”

明明看見陸琛這張領導臉還是有點顧慮的，明明也不是格外活絡、什麽話都會說的人，奇妙的，當談起項目案的時候，賀曉遠竟然滔滔不絕起來。

不僅如此，他臉上都飛揚起了神采，眸底也亮晶晶的，就跟在聊自己特別喜歡的事物一樣。

陸琛始終聽着，偶爾給些回應，或者給些話題上的引導，不多說什麽。

直到小男生說得嘴都幹了，拿起餐盒旁的水杯仰頭灌了一大口，陸琛才在注視中含笑來了句：“既然這麽有興趣，想來項目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