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當晚, 一組一大茬兒人連帶着三組的葛鹿鳴幾個女生，一起吃的海底撈。

大家嘴裏說着要狠狠宰賀曉遠一頓，真的吃到最後, 十幾號人也不過吃了三千不到。

賀曉遠玩笑的一句“你們不行啊”, 惹得鄒帆平帶頭提議，一夥人又轉場去了KTV。

賀曉遠在鄒帆平和葛鹿鳴合唱《愛的主打歌》的時候, 接到了陸琛的語音電話，“喂”一聲, 一手手機、一手捂着耳朵, 跑了出去。

到外面走廊，終于清靜了，賀曉遠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男人帶笑的聲音：“今晚這麽熱鬧？”

賀曉遠：“是啊，我們現在在KTV。”

陸琛：“看來我電話打的不是時候。”

賀曉遠：“我沒唱，光聽他們唱了, 我在幫他們點歌。”

陸琛玩：“怎麽沒唱？麥霸太多？”

賀曉遠：“今晚麥霸是不少。”

又說：“我唱得一般般。”

陸琛輕笑：“我沒聽過, 不能現在就斷定是不是一般。”

賀曉遠好笑道：“陸哥你是鑒歌員嗎？”

陸琛：“現在不是, 下次你唱了我聽聽看, 應該就是了。”

……

兩人氣氛愉悅的聊着, 賀曉遠一直站在KTV包廂外的走廊上。

包廂門某一刻打開，袁淼和一個男生走出來, 看見賀曉遠站在外面面含笑意的打電話，兩人經過賀曉遠身邊, 走過去的時候, 先後揶揄地拍了拍賀曉遠的肩膀。

賀曉遠舉着手機在耳邊，疑惑地看過去, 袁淼沖他動了動唇, 無聲詢問：陸哥？

賀曉遠點點頭, 袁淼露出一個“好你個賀曉遠”的意味深長的笑意。

？

賀曉遠沒懂。

等賀曉遠打完電話回包廂，上完衛生間的袁淼也跟着回來了。

一起坐下，賀曉遠疑惑地問袁淼：“你剛剛在外面跟我笑什麽？”

袁淼連連搖頭：“沒沒沒。”

否認完來了句：“遠啊，你跟陸哥天天這麽打電話嗎？”

賀曉遠不解怎麽會有此一問：“怎麽了？”

這也沒什麽吧？

袁淼：“你先回答我是不是，我再回答你‘怎麽了’。”

賀曉遠想了想：“不是。”

昨天就沒打，前天沒打，大前天也沒打。

不過那幾天他們都有在11樓露臺見面。

得到否定回答的袁淼擡手順心口，嘴裏說着：“還好還好，放心了。”

賀曉遠：？

袁淼拿起果盤上的塑料小叉子，叉了份水果遞給賀曉遠，顧左右言他：“沒什麽沒什麽，”那是他想多了，“吃水果吃水果。”

賀曉遠接過水果，不解袁淼這是幹嘛，嘀咕了句：“你今天怎麽有點‘船化’？”

‘船化’，一組組內術語，意思就是變得像鄒帆平一樣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用來損人的，不是好話。

袁淼笑罵：“你才‘船化’，你天天‘船化’。”

兩天後，賀曉遠在卡裏查到了入賬的40萬，令他意外的，這竟然還是稅後40萬。

默默看着卡裏多出來的這筆錢，人在辦公室的賀曉遠面上沒有流露，心底感慨萬千——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多的錢。

他終于可以把債還完了。

賀曉遠從前想過很多次，某天如果他把債都還了，他會是什麽心情。

是不是會很激動，是不是會感觸良多到哭出來。

可等真的到了這一刻他才知道，他并沒有特別激動，他只是明白他可以把債都還清了，很平靜，僅此而已。

賀曉遠默默想：是因為他大了，畢業工作了，開始變得成熟了？

這一刻，賀曉遠覺得自己多少有點陌生，同時又為變得堅強漸漸成熟的自己，而感到高興和欣慰。

他期待自己可以變得更好更強。

當晚，他下班後沒立刻回寝室，而是去了趟公司附近的大商場。

他第一次獨自走進一樓的奢侈品品牌店，來到這個從前在他眼裏與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

店員見他英俊帥氣、氣質不凡，熱情又殷切的招待他，問他有什麽需要。

賀曉遠的目光在琳琅精奢的貨架上掃過，沉穩道：“我要買個包。”

……

周六，賀曉遠去了徐若萌家。

徐若萌最近忙一個case，天天加班到淩晨，嚴重睡眠不足，開門的時候還跟個游魂一樣，開好門就轉身走回客廳，沙發裏一倒，抱着軟枕，嘴裏發出半死不活的嗚咽：“真是困死我了……資本家不是人啊……”

她半閉不睜的眼睛掃到賀曉遠拎了一個大袋子進門，以為賀曉遠路上買菜來的，還有氣無力的擡起爪子指了指廚房，“先放裏面吧。”

忽然一頓，覺得那袋子的顏色過于鮮豔和眼熟了，“嗯？”一聲扭頭，徹底睜開了眼睛。

看清楚那袋子的顏色和袋子上的logo确實就是她認識的某個奢牌，徐若萌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大喊：“賀！曉！遠！”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捂嘴尖叫：“你給我買包了？！！！”

賀曉遠走近，把袋子遞過去，含笑：“看看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款包，我應該沒買錯。”

徐若萌接過紙袋就開始放聲大叫：“你真的給我買包了！？我的天！我的天！天啊！！！”

把袋子裏的盒子取出來，包裝一層層拆開，露出裏面裝在防塵袋裏的包，徐若萌倒在沙發裏擡手捂住臉，激動得不行。

真的是包！

包！

她一直想要的那個包！

啊啊啊啊啊！！！

徐若萌突然想起什麽，拿開手，瞪大眼睛問坐在一旁的賀曉遠：“你哪兒來的錢？你搶銀行了？！”

賀曉遠笑：“我就不能是拿了第一，得到了40萬的獎金？”

徐若萌聞言又開始尖叫：“啊啊啊啊啊！你拿到第一了！？”

邊叫邊往賀曉遠身上撲。

“你也太棒了吧！”

“你怎麽那麽好，竟然真的給我買包！”

撲到一半又突然冷靜道：“那你給我買包幹嘛？去還錢啊。”

賀曉遠含笑解釋：“有的多，多不少，夠買個包了。”

啊啊啊啊啊。

徐若萌重新激動，繼續去撲賀曉遠。

當天，兩人是在徐若萌家吃的，徐若萌堅持再累再困也要親自做一桌飯菜，好好犒勞慶祝下拿第一。

當然了，有了心心念念的新包，她現在一點兒都不困，別說煮飯炒菜，加班都能繼續肝。

吃飯的時候，徐若萌随口和賀曉遠聊起40萬餘款的用處：“還錢加買包，剩下差不多20萬，你要存起來嗎，要不要買輛車？這樣你上下班也方便。”

賀曉遠一時沒吭聲。

徐若萌掰着手指頭算賬：“你不是一直想偏一點的地方250萬左右買套小房子嗎，首付三成那就是75萬，再加一些稅什麽的，差不多要準備85萬。現在有20萬了，還有65萬，65萬，過得緊巴一點，按照你的工資，兩年就能存到的，寬松一點，三年可以存到。”

徐若萌算個賬把自己算開心了：“那你兩三年就能買自己的房子了，再攢攢，裝修錢也有了。”

賀曉遠這時卻道：“小萌，那筆錢我已經花了。”

徐若萌聞言不敢相信的瞪起眼睛：“啊？”

花了！？

第二天，周日晚，賀曉遠按和陸琛的約定，提早20分鐘到了他們約的那家港式茶餐廳。

賀曉遠覺得自己來得挺早的，跟着服務員走進餐廳，在某個空位坐下，剛坐下，擡眼，就看見不遠處坐着的陸琛。

他意外陸琛比他到的還早，跟服務員示意了下陸琛那邊，起身過去，“陸哥。”

陸琛正在看菜單，聞聲擡眼，“這麽早。”

賀曉遠在陸琛對面坐下，背包放到沙發椅一旁，道：“你比我還早。”

陸琛：“我也剛到。”

說着把菜單紙遞過去，“看看吧，吃什麽。”

……

有了之前11樓露臺的幾次見面，這第二頓飯吃得并不生疏。

兩人邊吃邊随便聊着，氣氛融洽溫馨，等吃完，賀曉遠去付了賬單。

從餐廳出來，賀曉遠道：“謝謝陸哥這次給我付錢請客的機會。”

陸琛：“下次該我了。”

賀曉遠：“那下下次我來。”

一板一眼的提前說好，就跟兩個輪流玩玩具的小朋友一樣。

賀曉遠覺得有趣，陸琛臉上也帶着笑。

兩人在商場随便逛了逛，看時間不早，陸琛便準備打道回府，開車送賀曉遠回寝室。

然而準備去坐電梯的時候，賀曉遠突然叫住了陸琛，“陸哥。”

陸琛轉頭，賀曉遠幾步走到面前，站定、看着他，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陸琛：“怎麽了？”

賀曉遠擡眸望了望陸琛，沒說話，跟着取下身後的背包，拉開拉鏈，低頭從包裏拿出了一個紙袋，背包重新勾到肩上的時候，抿了抿唇，下定決心似的，雙手将紙袋遞給了陸琛。

陸琛意外：“給我的？”

賀曉遠點了點頭。

陸琛沒拒絕，接過，低頭看了看紙袋，問：“是什麽？”

賀曉遠依舊沒吭聲，好像不太好開口說，又好像不知道該怎麽說。

陸琛看出來了，沒勉強他，溫和道：“我打開看看？”

賀曉遠點了點頭。

陸琛便在賀曉遠的注視下，紙袋裏取出一個絨布盒子，看到盒子的時候陸琛就有所猜測，打開，盒子裏果然躺着一塊表。

一塊陸琛只是看一眼，就能猜到價格約莫在六位數的表。

陸琛立刻跟着想到，這應該是賀曉遠用獎金買的。

花這麽多錢買表送他？

陸琛略有驚訝，眉峰不動聲色的挑了下，目光從表上擡起，落到面前的賀曉遠臉上。

賀曉遠也看了看表，擡起目光，回視陸琛，緩緩道：“特意買的，陸哥收下吧。”

陸琛沒流露什麽，沉穩地問了句：“多少錢？”

賀曉遠不太想說的樣子，但面前男人的态度和氣場都太平和了，平和到讓他覺得自己的不回答會顯得是在見外，才道：“20萬。”

20萬。

足足一半的獎金。

陸琛這下都沉默了。

賀曉遠見狀，磕磕絆絆的解釋道：“我之前有猶豫過，怕你不收。”

眸光清澈，神态認真，看進陸琛的眼中，話語格外誠懇：“不過還是買了。覺得進公司這麽長時間，都是托陸哥的關照，輪崗才能這麽順利。”

而賀曉遠之所以緊張、表現得不那麽自然，是因為這份表達謝意的禮物，整整20萬。

20萬，賀曉遠從前只有過這麽多的債，從來沒有過這麽多錢，更沒買過這麽貴的禮物送人。

他對買這樣的禮物送人的概念太模糊了，既不清楚是否合适，也不确定陸哥會不會收，又覺得陸琛身為高管、随便一輛車都要上百萬，會不會反而看不上這種二十萬的表。

賀曉遠心裏太沒底，才因此還沒當初送茶葉的時候自然大方。

陸琛把年輕男生的局促看在看中。

他清楚自己不能不要、不好不要，但也做不到不管不問，就這麽直接心安理得的收下。

他拿出溫和的語氣，問面前的年輕男生：“怎麽花這麽多錢買東西送我？”

賀曉遠回視陸琛，眨了眨眼：嗯？

陸琛凝視男生：“不覺得花了太多嗎？”

是不少。只看錢的話，賀曉遠承認。

至少在他這裏，20萬真的很多。

賀曉遠想了想，答道：“不是錢的問題，也不用拿錢來衡量。我就是覺得，當初如果不是陸哥教我，我也不會拿到第一。”

陸琛依舊沉穩：“就為了表達感謝，花了20萬？”

這份感謝的價格是不是太高了？

賀曉遠嘴笨的安靜了，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再擡眼，他用一雙被商場的燈光照得格外澈亮的眸子回視陸琛，堅定又懇切道：“因為我覺得陸哥值得。”

“40萬，對我來說就像飛來橫財一樣，這筆‘橫財’的一半我有用處，留下了，剩下的20萬，我有想過我是存起來還是用來做什麽，但想來想去，覺得還是想花在陸哥身上。”

賀曉遠很努力的解釋着：“一方面算是感謝的具體表示，一方面我也想用價格表達一下我心意的程度。”

又說：“而且，陸哥你之前不也說‘關系和人情是硬實力的一種’嗎。”

“花這筆錢，送這塊表，就也當是我在學着怎麽維護和陸哥的關系和人情吧。”

一字一句，皆是誠懇，滿滿的心意。

又表現得那麽笨拙，像一只乖巧軟綿的水母，伸出自己柔軟而堅強的觸須，好奇又生疏地試探着他不了解的成人世界與社會規則。

令陸琛沉默的同時，心頭觸動而酸軟。

而“陸哥值得”這四個字，又跟重物撞擊心口似的，叫陸琛心口蔓延出千頭萬緒——賀曉遠，這個男孩兒，他得有多用心的在與人相處，才能把別人的好時刻挂在心上，想要表達感謝、回饋誠意；他的心思又得多純淨，才能做到這樣的“一擲千金”，不把錢多當回事。

他又得多“傻”，才能對一個認識并沒有多久的“公司同事”，說出“值得”這樣的話？

賀曉遠……

陸琛幾乎是在賀曉遠剛說完的時候，就把表從盒子裏取了出來，戴上了手腕，跟着舉手示意了下，笑笑道：“剛好合适。很喜歡，謝謝。”

賀曉遠約莫沒想到陸琛的反應會是如此直白大方，詫異中眸光微顫地看了過來。

過了會兒，賀曉遠很開心的笑了，重重點頭：“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