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風沙漫天，天色漸暗。

北凰所有人都朝着一個妙曼身影看去，凰钰的眼中有疑惑，有不解，有喜悅，也有傷感……

而百裏寒冰的眼裏，除了這些，卻還有一絲微不可見的恨意。

雲煙一襲白衣，彩帶飄飛，傾城亦傾國。

司徒冽走到了雲煙身邊，兩人相視一眼卻默默不語，但這已然給了雲煙最大的鼓勵了。

今日，她要面對的是她的國人，她的皇兄，她的親人。而她在守護的是她的愛人，她的朋友，她的家人。

“傾城…。”凰钰終于開口了。

雲煙搖頭，“我不是你口中的傾城，我是雲煙，過眼煙雲的雲煙。凰傾城早在那場大火之中死了，今生今世都不會活過來了。于你，我只是一個故人罷了！”

看着自己妹妹如此樣子，凰钰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來，是想請北凰國的皇上入城一聚，還請看在我這個故人的面上答應。”雲煙似有千言萬語與凰钰訴說。

凰钰有些遲疑。

林絕首先反對，“皇上，千萬不可啊！”

衆将士随即應聲，盡是反對之音。

但聞人夜和百裏寒冰兩人都沒有言語，他們一人靜靜地看着凰钰，一人則直直地盯着雲煙。

凰钰望向城樓之上的雲煙，慢慢地朝着安源城走去，一步一步毫不遲疑。

聞人夜和百裏寒冰分別跟了上去。

Advertisement

林絕等人知道凰钰的性情，就未再多言。

城門開啓，凰钰三人緩步走進了安源城。

雲煙已在城門內靜靜守候，司徒冽靜待一旁。

北凰軍由林絕、顧逸霖等人堅守在外，而雲瑄軍則由即墨少憂、即墨北辰等人堅守。

城內樓閣之中，白雲所在的房間，衆人神色有異常凝重，七兒、小五和颛孫尋早已泣不成聲了，只有雲淩還算冷靜。

一襲黃影随風落入屋內，當衆人發現雲靖之時，他們都靜靜的呆在一旁，不敢多發出一點聲響吵到她。

雲靖看着床上那氣息極其微弱的人，她的腳步有些畏縮，全身都不自覺的在顫抖，心裏仿佛有很什麽很重要的東西正在不斷地流走，她想抓卻怎麽也抓不住，腦海之中盡是恐懼。

終于，雲靖走到了床邊，她緩緩蹲了下來，她握起了白雲那消瘦的手，淚水不經意間就落了下來。

“你們，都出去吧！”雲靖的聲音清冷無比。

七兒等人，面面相觑，随即就安靜的出去了。

屋內，只剩下了雲靖和白雲兩人。

很安靜，真的很安靜。

安靜的只有風聲和呼吸聲。

而，白雲的呼吸聲卻是那般的脆弱，幾乎已經停滞。

雲靖終于鼓起勇氣，輕輕喚了一聲白哥哥。

白雲眼眸微動，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将那濃重的眼皮給睜了開來。

“阿靖……”白雲喚着雲靖，那聲音飄渺異常，如若不仔細聽，仿佛只是一聲幻音。

雲靖聽到這一聲之時，她的心中，是多麽的害怕，害怕這一生再也不會有人如此喚她。

“白哥哥，你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誰讓你這麽做的，我才不稀罕呢，我不稀罕啊！用你的命換我的命，值得麽，你以為我會開心麽？！”雲靖泣不成聲。

“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說了算的，我認為值得就好！反正，就算不是為了救你，我的命也沒有多少時日了。如此這般，甚好！阿靖，答應我，幫我好好照顧少憂，好好照顧自己！”白雲即使已經虛弱無比，但他還是微笑的對雲靖說話。

雲靖拼命搖頭，“我不要，我不要，我才不會去照顧即墨少憂，你給我聽着，你不準死，你若死了，我就跑到隐山的寒洞裏去，一輩子都不出來！白哥哥，不要丢下阿靖！”

白雲伸出了那異常白皙的雙手，那雙手輕輕撫上了雲靖臉上的淚痕，他溫柔地将她的淚水擦去，“阿靖，原諒我，若有來世，白哥哥再也不會丢下你了。從你出生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注定如此結局，以後，切莫再哭了，白哥哥喜歡你笑，開開心心發自內心的笑，阿靖，答應我！”

“白哥哥，白哥哥……”除了呼喚，雲靖此時根本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

“我的小阿靖，長大了…。”白雲莫名說了這麽一句，說完，他的手一霎那間就從雲靖臉上滑落，再也沒有伸起來過。

雲靖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似乎也随着白雲的死而停止了跳動，天地萬物，都好像虛幻一般，令人悲涼。

就在白雲與雲靖生死離別之時，凰钰也知曉了他此生最不想知道之事。

雲煙告訴了凰钰一個秘密，一個他永遠都不想知道的秘密。

那就是，他并是不北凰先皇的親子，他是宛太後與聞人家現在的當家聞人暝的大哥聞人遠的親生兒子。

宛太後真正的身份是百裏寧宛，她是聞人暝妻子百裏寧凝的嫡親姐姐，只不過，早年因身體孱弱而自小就被送到了靜安堂養病，所以，世上很少有人知道百裏家還有個大小姐。

百裏寧凝，就是當年與顏若、雲熙以及聞人萱兩人并稱為天下四美人中的一位，而那百裏寧宛比之其妹，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年，百裏寧宛與聞人遠，正确來說是百裏世家與聞人世家共謀将百裏寧宛推到了北凰先皇身邊，但其後，她與聞人遠還藕斷絲連，于是有了凰钰，可不曾想，聞人遠意外死在了凰鏈手中，于是，為了兒子，為了愛人，百裏寧宛就誅殺了凰鏈一家人。

至于，雲煙也就是凰傾城，她的的确卻是北凰先皇之女，而百裏寧宛只将她歸結為一次意外，她根本不想要她，要不是因為身子不容許，傾城早在她肚子中之時就應該被誅殺了。

“你是如何得知的？”凰钰頹廢的坐在椅子上，神色暗淡地問着傾城。

“你可記得，當年，父皇仙逝之時，你曾到我寝宮找過我，但一直沒有找到不是麽？”

雲煙的話令凰钰擡頭。

“你找不到我，那時因為那天我很是想念父皇，于是，我瞞着大家偷偷地從暗道之中溜到了父皇的寝殿之中。對，沒有人知道那條暗道，因為那時父皇送給我十歲的生辰禮物，他說那時他與我兩人之間的秘密，所以我連你都沒有告訴。”

凰钰靜靜的聽着，沒有一點聲音打擾。

雲煙的神色有些凄涼，她接着說，“當我快要推開暗道的門之時，我聽到了母後的聲音，我所知道的事，都是在那一天聽她親口所講，我還記得，那一日，父皇求她，求她不再說了，可是，她還是在那裏拼命的說。父皇是中了她所下的毒，但是父皇最後是被她活活氣死的。為什麽，為什麽，我的母後是這樣的人？皇兄，父皇臨死都不承認你不是他的兒子，他愛你，就如同愛我一樣，一分都不會少，就算是為了我，為了死去的父皇，你就罷手，再這樣下去，你只會更痛苦而已，而我們，也會更加的悲哀。”

凰钰緩緩将眼睛閉了上，心中一片心寒，心疼雲煙也心疼自己。

另一邊，大廳之內，聞人夜、百裏寒冰以及司徒冽和司徒睿都在靜靜的等待着凰钰和雲煙兩兄妹的談話。

百裏寒冰那陰寒的眼神從未離開司徒冽周身，司徒冽仿若未聞，而司徒睿則實在忍不住就朝着百裏寒冰說道，“百裏公子，這畢竟是別人的地盤，你未免有些嚣張了吧！”

百裏寒冰根本不把司徒睿放在眼裏，他幹脆直截了當的朝着司徒冽問道，“是你，将她帶走的？”

“是與不是，與你何幹？”司徒冽冷冷回道。

“你，哼，怎麽會與我無關，那日宛太後親自開口将傾城許配于我，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傾城的未婚夫婿，又怎麽會無關呢？”百裏寒冰毫不退讓。

聞人夜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夠了，此時不是談論這件事的時候！”

正在此時，七兒的聲音傳了來，“小姐，小姐，你不要吓七兒，小姐…。”

四人循聲看去，一臉蒼白的雲靖一步步搖晃地走了出來。

七兒和小五在一旁焦急的和她說話，但她仿若未聞。

“靖兒，靖兒，你怎麽了？”司徒冽馬上上前扶住了雲靖。

雲靖扯開了他的手，繼續往前走，仿若周邊之人都是虛幻一般。

聞人夜拉住了她，“你怎麽了？”

雲靖擡起了那冷然的眼眸，斜着眼看着聞人夜，眼裏盡是恨，盡是怨。

聞人夜看到雲靖如此看他，他的心裏疼極了，仿佛就要裂成兩半了。

突然間，雲靖一揮手，一掌就已落在了聞人夜的胸前，聞人夜沒有半絲抵抗，于是，他硬生生地摔到了旁邊的桌椅之上，動靜極大。

“聞人兄，你怎麽樣？”百裏寒冰過來扶起了聞人夜，聞人夜擦去了嘴角的鮮血，沒有還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雲靖。

凰钰和雲煙聽到動靜之後，就立刻趕了出來，看到這個場面，看到忽然間就變得如此憔悴的雲靖，凰钰不解，而雲煙眼中的淚水就再次流了下來。

雲煙沖到了雲靖的身邊，她抱住了雲靖，“岚兒，不要這樣，他不希望你這樣的，岚兒，你還有我，還有你娘，還有你大哥和阿祈，你有我們大家，岚兒，姐姐求你，不要這樣，不要傷害自己，他不願的，他不願的。”

聽到，雲煙叫雲靖岚兒的那一刻，凰钰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他終于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對雲靖有莫名的熟悉感了。

雲靖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流着，她推開了雲煙，朝她輕輕笑了。

“姐姐，我好痛，為什麽他總以為他做的都是對的，為什麽他從來不問我我想不想要，他用這雲瑄，用阿祈，用你們來留住我，可是，他難道不知道，有時候，生不如死，有多痛嗎？一直一來，是我太自私了，自私的認為他對我的好都是應該的，我有什麽資格讓他對我這麽好……”雲煙像是在自言自語，神情甚是恍惚。

突然，她臉色變得陰狠了起來，對着聞人夜狠狠說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聞人家，他們兄弟兩是因為你們聞人家，他中的毒也出自你們聞人家。我娘當了十多年的活死人，也是因為你們聞人家。我和阿祈一出生就要分離，一出生就沒有父母兄長的關愛，也是因為你們聞人家。我自出身就受盡寒毒侵蝕，也是因為你們聞人家。我大哥被人誅殺，也是因為你你們聞人家。我再次中毒不治，也是聞人蓮玥和聞人萱這兩個賤人害的，所以白哥哥才會為了救我，放棄自己活的機會。追根究底，就連這場戰禍，也是因為你們聞人家。這天下，誰都不欠我，唯獨你們聞人家，欠我數不盡的血債。你說你想當我的朋友，你又可知，這天下，只有你們聞人家，尤其是你，天下第一公子聞人夜，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成為我的朋友。”

雲靖的一字一句都深深地刺痛了聞人夜的心，溫潤如玉如他，今日，也再無法掩飾自己內心的傷痛了。

聞人夜自嘲，原來，天下第一公子，也會痛，也會傷，即便他是天下最優秀的人，他與她原來，早就已經斷了緣斷了分。

凰钰走了過來，朝着雲靖問道，“那我呢？”

雲靖淚眼朦胧，笑說道，“你……你不會想說你愛上我了吧，你錯了，你愛上的是那個柔弱的顧岚玥，是那個你得不到要不得的顧岚玥……而不是我雲靖。凰钰，就算我欺騙過你，傷害過你，但是，這不都是你那個和藹和親的母後所造成的嗎？凰钰，我可憐你，明明向往自由，卻一輩子都要鎖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皇宮之內，想笑不能笑，想哭不能哭，難道你不累嗎？”

凰钰被雲靖說的，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了。

雲靖剛想走，但口中的血腥液體一下子就不受控制的向外湧動了，一口鮮血噴出，她眼前一片昏暗，随即就倒了下去。

“岚兒……”

“小姐……”

“靖兒……”

……

雲靖：

是誰在喚誰，是在喚我嗎？

我是誰？

南淵國顧家的顧岚玥？

北凰國的岚妃？

雲瑄國的玥雲帝雲靖？

還是藍陵國的公主司徒靖？

我誰都不是，誰都不想是。

白哥哥，下面黑嗎？一個人寂寞嗎？阿靖來陪你好不好？

就在雲靖完全放棄求生念頭之時，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聲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

“薔兒，薔兒，不要丢下我，薔兒，不要跟哥哥走，不要走……”

是誰在哭泣，薔兒又是誰？

記得只有一個人會如此叫我，那個人是誰？

“阿靖…。”

“白哥哥，你是來接我的嗎？”

“阿靖，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阿靖，乖，我給你的薔薇玉佩呢？”

“當然在我這裏，你瞧…。”

“那我的呢？”

“你的呀，你的，你的…。”

“我的在少憂那。”

“少憂，是誰？”

“少憂，是我弟弟啊，他現在才是玉佩的主人，同時，也是你心中之人，不是嗎？”

“我心中之人？”

“阿靖，回去吧，回去吧！”

“不要，不要，白哥哥，白哥哥，啊！”當雲靖驚醒過來之時，滿屋的人都擁了上來。

衆人都是焦急之色。

雲靖睜大了眼睛，仔細的瞧着這房內的每個人。

掃過少憂、司徒冽、雲煙、雲宸、雲熙、七兒、阿祈等等人，當看到顧逸霖之時，她才甜甜一笑，對着顧逸霖撒嬌道，“哥哥，哥哥……”

顧逸霖急忙上前。

雲靖很是親昵地抱着顧逸霖，然後疑惑的問道，“哥哥，怎麽有這麽多人在我的房間呀，他們都是誰呀，是哥哥你的朋友嗎？”

此話一出，衆人驚呆，除了屋外一直聆聽的颛孫尋。

“臭小子，你說，我怎麽就這麽聽你的話呢？”颛孫尋朝着那碧藍天空悠悠的說道，眼裏的哀傷令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