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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苒着實不想去,奈何顧程非要摻合摻合,也只得換了衣裳跟他去了。這還是徐苒頭一回來徐大姐兒家,馬車停下,見是臨街兩間房,裏頭一個小院看不底細,也算規整。
動身之前,顧程已讓旺兒先帶人來,收拾了院子,外頭搭了靈棚,內設靈堂供人吊唁祭拜,顧程剛下馬車,旺兒便忙迎過來,在顧程耳邊怎麽來怎麽去的回了來龍去脈。
顧程目光略閃,心道,若真是被人害死,也定沒旁人,那石氏瞧着便不安份,不定勾了奸夫做下此事,伸手扶着大姐兒下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爹死的蹊跷,旺兒剛瞧了一眼,面皮浮腫濕氣重,瞧着倒像溺死的,你想如何,爺都與你做主。”
徐苒暗道一聲活該,這才是多行不義必自斃,真真一個現世報,自己才沒工夫管他這事兒,便沒搭顧程的話頭。
顧程知她心中怨恨老徐頭,可這人死了還如此,可見這丫頭是個記仇的性子,既她不想鬧大便罷了。
徐苒已換上了孝服,顧程倒也要來孝帶系在腰上,他這一孝帶一上身,莫說街坊四鄰,便是旺兒幾個都驚到了。
大姐兒雖如今得寵,說起來也不過顧府買的丫頭,連個侍妾都不是,便是侍妾的爹娘死了,也擔不起他們家爺系孝帶啊!若大娘在時,那邊兒是正經親家,倒是該的,可大姐兒算什麽,爺這孝帶一系,可不生生把大姐兒擡舉的跟大娘一邊高了,難不成真是母憑子貴,這大姐兒一懷身子,連帶娘家都跟着風生水起,怪道讓他們過來搭設靈棚,爺這孝一戴,不定那些相交故舊的朋友得了信兒便會過來吊唁。
徐苒倒不理會這些,進了院兒見收拾的倒也齊整,正中間堂屋裏設了靈堂,顧程落後一步,讓李婆子扶着她,一進屋便見石氏母子全身重孝跪在一側,答謝來吊唁的賓客。
徐苒目光劃過這母子二人,想起那日在井臺小院裏洞悉的□,暗道不定是這女人偷戀奸夫,故此把大姐兒這混賬爹給弄死了。
那石氏先頭還惦着大姐兒不來呢,哪知,沒多少時候,從顧府快馬來了幾個青衣小帽的小厮,進得屋來不由分說便接手過去,不大會兒功夫,便打點收拾了個妥當,尋了幫事的婆子來按着人頭縫了孝服孝帽一應物件,石氏一指甲都插不上,心裏暗恨不已,計量着一會兒等大姐兒來了,自己先發制人的哭鬧一場,也要她個不好看。
早打好了主意,這會兒一見大姐兒,那眼淚倒是來的快,哇一聲嚎了一嗓子就哭将起來,哭的凄慘無比,膝行幾步撲到棺材上又捶又打的道:“他爹你怎就走了,大姑娘可來的巧,早些如此,你也不至于就去了,如今再來弄這樣的體面給誰看,金銀裹不住裏頭的糟亂,她得了好名聲兒,卻讓我們母子落得的什麽下來,真真算的精明,便是有人撐腰,今兒這喪事上也要說清道明才好,不然,我便一頭撞死與你做個同命夫妻,也好過活着任旁人欺負。”
顧程臉色一沉,倒不想這婦人如此大膽,這是要鬧喪不成,徐苒暗哼一聲,心道這婦人真是個刁的,她弄死了自己男人,這會兒倒還要推到自己身上,想是度着自己過往那個性子,來個惡人先告狀,鬧的人人都道自己不孝,好遮掩她謀害親夫之事。
可惜卻打錯了主意,自己怕什麽,她若真想鬧,自己随着她,待會兒她不想鬧了都不成,顧程還未發話,徐苒先跪下,穩穩當當的磕了頭,又挨個謝過諸位來幫事的街坊鄰裏,這才站起來道:“列位高鄰在上,奴一個小女子也不得什麽章程,但能家裏有個能理事的,也輪不得小女子主張,我爹既死,小女子本想人死為大,好生發送收斂也便是了,不想她卻哭鬧不休,口口聲聲言小女子之過,這樣的污名,小女子背不得,背了不定日後讓人怎樣嚼說,故此,勢必要分辨個清楚明白才好。”
說着,走了兩步直問到石氏臉上:“你剛的話兒是道我如何如何,我心裏還疑呢,我爹身子一向健朗,前兒些日子還好好的,怎這幾日功夫便沒了,你莫擺出一副賢良嘴臉,左右高鄰一邊兒瞧着呢,你這話說出羞不羞臊,你自己做下什麽事,自己心裏清楚。”
“我,我做下什麽?你莫要依仗着勢,便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徐苒掃了眼旁邊兩個婦人扶着勉強跪在哪兒的病秧子,暗道這刁婦還想拿這個野種說事兒,只若當衆揭穿這事也犯不着,說到底兒幹自己甚事,卻要吓唬吓唬她,看她還鬧不鬧。
想到此,便道:“你這話差了,誰來欺負你娘倆兒,倒是素聞老徐家有個悍婦人掌家,平日對我那爹逢打既罵,這會兒人死了,任你怎樣白說,也沒個人證着了,你若打的這個主意卻錯了,莫忘舉頭三尺有神明,你若心不愧,就在這靈堂之上,當着列位高鄰,起個毒誓來,道我爹的死跟你毫無幹系,你敢不敢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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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本不信前頭老徐頭跟她說過,徐大姐兒變得如何如何厲害等話兒,思量着過往那麽個性子兒,能有什麽厲害之處,不定就是老王八無用,故此今兒才敢借機倒打一耙,哪想到這丫頭竟真真不好相與,半點兒虧不吃,且不急不躁,拿話兒逼着自己當着衆人起毒誓。
石氏心虛呢,哪裏真敢起誓,卻又不知如何應對大姐兒,心一橫便撒起潑來,擡手扯亂發鬓,撲到棺木上捶打嚎哭不止。
鄰居們誰不知這裏的事兒,尤其酒肆的老板娘,昨個親眼瞧見鑽來個粉面小生,便刻意留了心,兩個時辰才見那小生出來,轉過天來老徐頭就一命歸陰了,瞧那死相,也不像個平常的,只畢竟人命關天,又不幹己事,誰來出這個頭,卻不料她自己還要鬧,這會兒卻如何下臺。
徐苒哪裏能輕易饒她,便道:“你不起誓,可見我爹死的糊塗,卻要弄個清楚明白才是。”說着,便轉身瞧着顧程。
顧程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早知他的大姐兒聰明伶俐,平日卻只用到跟自己鬥嘴使性子上,今兒才瞧出,這丫頭心裏有大章程呢,這一番做派言辭,讓人挑不出半點理兒去不說,生生就把耍潑使刁的石氏給轄制住了,也知她只是想吓唬石氏,不是真想鬧大,便也配合的道:“旺兒拿着爺的貼兒,卻衙門裏請劉仵作前來。”
那石氏一聽,就覺腦袋嗡一下,真來了仵作驗看屍身,不就露了餡兒,便不是自己親自動手也難逃罪責,忙摸了摸眼淚道:“大姑娘真要大鬧不成,你爹剛死,如此折騰起來,豈不要驚動他跟着不安生,橫豎奴心裏清清白白無愧于心,便起個毒誓又怎的。”
說到這裏,跪在地上道:“神明在上,小婦人在下,若有謀害親夫之心,讓奴……”說到這裏,暗暗一咬牙:“讓奴死無葬身之地。”
徐苒暗笑,恐這婦人要做好一陣子噩夢了,正在這時,外頭來人道:“馮大爺尹二爺前來吊唁。”
顧程不禁皺了皺眉,略瞧了大姐兒一眼,心道怎尹二又來湊熱鬧,也不止馮來時跟尹二,他兩個算打頭的,因聽見的信兒早,知道顧程往這兒來忙活老徐家的喪事,正是上好的時候,哪有不來的。
一進來瞥見顧程腰間的孝帶,馮來時不禁暗驚,這老徐頭死了死了倒有了造化,也知都是大姐兒的體面,可見顧程心裏對這徐大姐兒如何看重了,哪裏還是個丫頭,分明隐隐有主母之勢,難道這早晚不納進府去,真想擡舉她一個正頭夫人不成,自己那個大姨子機關算盡,卻折在這個丫頭手裏,真真冤枉。
想到這些,馮來時便留心打量了大姐兒幾眼,見一身孝服穿在身上,雖脂粉不施卻愈顯一張淨白小臉兒上眉清目秀,雖有了身子,此時也未瞧出影兒來,系着孝帶,裹住腰身,真真的不盈一握,微微颔首,眸光略擡,那雙水當當盈盈然的眸子,好不勾人攝魄。
馮來時與她一對,便覺有些心亂,急忙低下頭去,心裏暗道這可真是個禍水一般的女子,卻發現身邊兒尹二直愣愣的不動,略掃了他一眼,只見他直眉瞪眼的瞧着那徐大姐兒,竟是呆了一般。
急忙伸腿踹了他一腳,尹二才回過神來,暗嘆一聲,如此美嬌娘卻怎自己無福,一擡頭卻對上顧程陰沉的目光,不禁驚醒過來。
一時鞠躬行禮送上喪儀,馮來時便忙扯着尹二走了,出了門,馮來時埋怨道:“你可真是色心不改,怎直眉瞪眼盯着徐大姐兒,她可是哥心尖尖上的人兒,你莫要惦記了,回頭因禍上身,便後悔不及了,”
尹二嘆口氣道:“今兒穿着一身孝,倒越加可憐可愛,倒忘了旁事。”馮來時搖搖頭忽道:“前兒聽見說芙蓉院裏新來了幾個粉頭,模樣兒甚好,身嬌體軟,不若咱們去樂上一日,也省得你惦記這些沒用的。”
尹二剛得了銀子,聽見這話兒,心裏早癢癢的不行,哪還有不依的理兒,跟着馮來時奔着芙蓉院去了不提。
且說顧程心裏越發惱恨起尹二,暗道這厮死性不改,何時讓你知道爺的手段便是了,又怕大姐兒如今的身子撐不住,要緊的客人來過之後,便扶着她去裏屋炕上歇着。
這徐家哪裏比得顧家,雖旺兒使人收拾了半日,也不過勉強過得去罷了,這會兒秋傻子的勁兒上來,真有些熱,徐苒便想睡都睡不得,穿着這身重孝都快熱死了,剛要脫下,卻被顧程抓住手低聲道:“這會兒可脫不得,你若實在熱,爺給你打扇可好?”
說着,真個扶她躺下,從扇袋子中拿了自己的灑金扇兒,給她打起扇來,徐苒這才阖上眼,不大會兒便睡了過去,再醒來,窗外日頭已落下,顧程卻還給她扇着呢,竟也不知個累。
徐苒直直看着這個男人,便是她再無心,這會兒也覺這男人有些可取之處,至少知道疼人,想到此,不禁在心裏暗嗤了一聲,胡亂想些什麽,這男人哪有什麽真情實意,不定是在意她肚子裏顧家的子嗣呢。
說到這個孩子,徐苒真真煩惱不堪,也怪自己膽子小,平日李婆子眼巴巴看着她還罷了,晚上倒是有些機會,她也不是沒想過趁着顧程睡着,吃了那藥,卻實在怕被顧程發現,這厮收拾人的手段可不善,便是三娘都關進了佛堂,如今那境況,連個粗使的丫頭都不如呢,若是自己……
思及此,徐苒不禁打了個寒戰,顧程忙放下扇子,伸手摸了摸她身上:“怎的,又冷了不成或是身上哪裏不舒服了?”倒是一聲聲詢的殷勤。
徐苒咬着唇搖搖頭:“哪有什麽,不過剛睡醒罷了。”顧程道:“你如今身子重本不該勞累,奈何畢竟是你親爹,若不回來,恐落了口實。”說着卻又心疼的道:“沒睡多大會兒呢,怎麽就醒了,趕是又冷了,這屋裏白日熱,落了晚卻又有些陰冷,好歹熬過今兒晚上,明兒一早發送了你爹,咱們就家去了。”
說着給她攏了攏發鬓,好不溫柔體貼,徐苒暗嘆一聲,這厮如今時時盯着自己,這胎兒想來再無機會落下,且吃了那麽些保胎藥,若再吃落胎的,也不知會如何了,好歹這也是自己的身子,別到最後,胎沒落下倒把身子給弄壞了,若把這孩子生下來……
徐苒暗暗搖頭,不說這孩子以後如何,若到那時,自己恐都身不由己了,說來說去都怪顧程這厮,怎就不放過自己,難道真要給他生孩子不成,徐苒想到這些,就膈應的不行,卻一時也想不到其他方法,到了如今地步,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許不定那會兒就柳暗花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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