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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程陪着大姐兒在徐家守了一夜,第二日跟着發送了老徐頭,才回了顧府,石氏便再恨也無法兒。
料理了老徐頭的後事,便思量着不如趁着熱孝在身,嫁了杜文秀,也算順心順意,便眼巴巴等着杜文秀前來,好商議此事,哪想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見,這一晃就是一個月,七月過了,眼瞅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連個影兒都沒有,好幾次上門去,也沒再見個相熟之人遞過信兒去。
心裏正焦躁,這日早起裝扮了半日,想着去千戶門前撞撞運氣,誰知才走到縣前,便見一隊軍牢,把縣衙府邸圍了個實在,門口好些瞧熱鬧的百姓,也不知是出了甚事。
石氏擠到人群裏一掃聽,才知,原是知縣老爺壞了事,蓋私宅竟用了皇木,被言官參了一本,本好好該着要升遷的時候,卻下了大獄,罰沒家俬,正鬧得不開交,忽見衙門裏打頭出來一個頂戴官袍之人,旁側人低聲道:“瞧見沒,這便是千戶鄭大人,此事便是他主理的,你是沒瞧見剛從縣衙後院擡出多少好東西來,可見是個大大的貪官。”石氏卻一眼望見鄭千戶旁側立的人,不正是顧員外,暗道他怎在這裏。
鄭千戶着實也未想到,這小小的一個七品縣官竟貪了這許多,不算那些珠寶玉器綢緞布料,只後院起出的現銀,就足有一萬之數,心裏暗道一個造化,拔了這個眼中釘,又發了橫財,真真這信都縣的千戶當的好不實在。
尹二他爹這才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正思量着鄭千戶的門路走不通,便去求求那幾個同年,只那幾個不是好求的,如今一副貪婪嘴臉,沒個幾千銀子打點恐成不得事兒,心裏正肉痛,他大兒便來道:“獅子街胡同的宅子已收拾妥當,旁的還罷了,那個園子卻好,有幾處亭臺軒館未得名兒,不如兒子陪着爹去逛逛,起幾個雅致有出處的名兒,也散散心。”
尹大這點兒真比尹二強,會拍他老子的馬屁,尹知縣平日在家最好個舞文弄墨,恨不得尋這麽個機緣,展展自己的才學,他兒子一句話可不正入了他的心,便暫丢開心事,跟着尹大去了。
到了門口先瞧見那臨街的門樓,只見粉刷一新,上頭懸挂紅燈,若入夜在此賞月吃酒,卻哪裏尋這樣一個神仙的消遣去,便暗暗點頭。
進了裏頭,那屋舍廊檐還罷,這院子的卷棚搭的真巧,拐過偌大一個假山洞子,便是歇山卷棚,一直通到裏頭,但見四周遍植花草,映着旁側幾顆翠綠長青的松柏,頗有一番紅綠之姿,正得了他的意,便細細游賞了一番。
至後頭圍牆邊上,卻一眼瞥見牆下堆的幾顆木料,想是剩下的,先還沒當什麽,湊近一瞧不禁大驚,擡手指着木料問尹大:“這,這是從何處來的?”尹大忙道:“前些日子蓋那卷棚,沒尋得好木料,正巧仲華有門路,我去瞧了見是好東西,價又便宜,沒使多少銀子,便買了下來,真真一樁便宜買賣。”
他哪裏還洋洋自得,不想他爹喝罵一聲道:“混賬東西,只道貪了便宜,哪知這是破家滅族的禍事,你可知這是什麽東西?”
尹大心裏猶自不服,辯道:“不過就是皇木罷了,現如今用這個蓋房的老百姓都有呢,也沒見那個殺了頭,有什麽,偏爹這樣小心。”
他爹給他氣的直哆嗦:“你知道什麽,那些百姓用了,誰去理會,你爹身在官場,多少眼睛巴巴的盯着,稍有行差,被人參了一本便是大罪,莫說爹的官職,便是這條老命保不保得住都另說,去把那孽障喚來,待我底細問問緣由。”
尹大忙使去了,正巧在尹兒府門首堵上他,話說尹二那日跟馮來時去了芙蓉院吃酒取樂,見了那幾個新進的粉頭,卻都不愛,也不知着了什麽瘋魔,非瞧上了嬌杏兒。
馮來時底下勸了他半日無果,白等夜裏宿在了嬌杏屋裏,嬌杏兒也是沒法兒,眼瞅顧程哪裏指望不上,自己這年紀也漸漸大起來,尹二雖比不得顧程體面,好歹也算個官宦子弟,那日見他收拾的家裏頗齊整,便也動了意,且他家中只一妻一妾,又都不是得他意的,自己若能盤住他,或也是個歸宿,趕上他有心,兩下動意,便攜手入榻。
也不知尹二什麽心态,這一宿把嬌杏兒折騰的險些下不得床來,卻也着意依順着他,倒把尹兒給黏在了身邊兒,三天兩頭不得家去,這一晃便一個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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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他日日來,卻沒見要贖她出去的話兒,嬌杏不禁急起來,這日趁着酒醉情濃之時,挨在他身上道:“你我如此終不是個事兒,莫如你納了奴家去,也謀個長久夫妻,如今不提此事,莫不是惱着奴跟顧老爺的舊事?”
尹二聽了忙道:“這話從何說起,我豈是如此心胸狹窄之輩,況你在這裏也是身不由己,我豈會因過去之事着惱與你。”說着面露難色道:“既問起,我也不瞞你,如今手頭正緊呢,你娘指望你賺個養老的銀錢,贖身沒個千八也得二三百銀子,如今卻湊不得這些,你也莫急,我爹眼瞅升遷,到時銀子還不容易,只如今卻要稍待些時日。”
他一說這些,那嬌杏兒暗道,可不怎的,他老子如今任期已滿,眼瞅就要升上去,若謀個南邊兒的官兒,離了這信都縣,尹二哪有不跟去的道理,想那南邊煙柳繁華,到時尹二怎會還記得自己,倒不如這會兒貼他些銀子贖了自己出去,他心裏記着今日這番情意,日後也對自己上心些。
想到此,便道:“這有何難,不過銀子罷了,奴這些年在芙蓉園中倒也積下了些體己,你先拿去,明日給我娘也便是了。”
這尹二倒真沒想到嬌杏兒倒貼銀子也要跟着自己,先開頭他是想着得不到大姐兒,這嬌杏兒也算顧程蓄養過的biao子,在她身上尋一番樂子也算個補償,不想她曲意相承,弄的他有些丢不開手,只手裏銀子花的差不多了,哪有贖資,這會兒見她如此,尹二還做了一番姿态道:“豈有用你的體己之理。”
奈何嬌杏兒心實,當即下地從箱籠底下尋出個攢金的匣子來打開,只見并排放着亮閃閃的銀錠子,差點兒晃花了尹二的眼,數了數,整整六錠,三百兩官銀。
嬌杏兒擱在尹二手裏,尹二哪有不樂的,摟着她親了個嘴,重上榻雲雨交歡,待天明藏着銀子去了,本想第二日去芙蓉院贖嬌杏兒家來,不想被他哥的人堵上,只得來了獅子橋胡同。
見了他爹,還未等說話兒,兜頭就挨了一巴掌,尹知縣道:“你且說這些皇木從何處得來?”尹二才知是這事,便把怎麽來去與他爹說了。
他爹聽說是顧程手裏的東西,忽想起上月押送皇木的欽差從信都縣過,聞聽去拜望了鄭千戶府上,想來是從鄭千戶哪裏出來的東西,這才略略放心,卻也數落了他一頓,急令大兒子:“把那卷棚拆了,拼着不要這宅子也不能留着這些禍害。”便怒沖沖上轎回了縣衙。
不想剛到了衙門大門首,忽見那邊鄭千戶帶着一隊軍牢行來,個個盔甲齊整,刀劍锃亮,到了近前下馬,尹知縣剛要上前寒暄,卻見鄭千戶手裏捧的聖旨,不免一驚。
未等他想明白,鄭千戶已經上了臺階高聲道:“真定府信都縣知縣尹宗承接旨。”尹知縣忙跪在地上只聽得:“私用皇木營造私宅,真定府臺大人一本參送,上達天聽,着真定府千戶鄭天貴查實,果是實情,速速押送大理寺候審,欽此。“尹知縣聽到一半人就堆乎在當地,這才知恐是着了人家的套,卻不知自己究竟哪裏得罪了這位鄭千戶,卻要害自己如此一個下場。
鄭天貴哪管其他,早讓人把獅子橋胡同的宅子團團圍住,起了那皇木做證,不由分手把尹知縣下了大獄,只等明兒日一早押送京城大理寺會審定罪。
尹知縣心知再無回天之力,當夜一條腰帶在大牢裏上了吊,可憐到末了也死的糊塗,鄭千戶上報了個畏罪自缢,并一折上去推舉了縣丞錢進忠與鄉紳顧程。
未出半月,萬歲着吏部批下,錢進忠原地升遷任信都縣縣令,顧程填了空缺的副千戶之位,消息傳來,正趕上八月中秋這日。
顧程得信不禁喜上兩腮,一邊吩咐旺兒去前頭廳堂之中候着來賀喜之人,自己忙着打選衣帽,一邊穿衣裳,一邊對大姐兒笑道:“那玉皇廟的老道算的極妥當,大姐兒這命數真真一個旺,自打有了大姐兒,爺處處鴻運當頭,今兒遂了爺的心,弄上一頂烏紗來,也算光宗耀祖了,待大姐兒再給爺生個貴子,爺還求什麽。”說着伸手摸了摸徐苒的肚子。
這一個多月已有些顯懷,到了這時候,徐苒便是不想生也沒法兒了,這麽大的肚子真落了胎,說不準連她的小命都要去了,徐苒的性子自來如此,能想法兒的時候,盡力想法兒,沒法兒的時候,便過一日是一日。
這孩子非要生的時候,徐苒也只能盡量不讓自己有危險,認了命,倒積極籌劃起來,參照現代看過的一些妊娠期知識,開始調理自己的身體,期望生孩子的時候能少受些罪。
除卻這些煩惱,卻也有一件高興事,便是她舅那造酒的買賣越發紅火起來,上回他舅說,過了八月就把後鄰一處閑房子買下來,搭蓋酒窖,又雇了些村子裏的閑勞力,也不用給什麽工錢,到年底一人給上一袋子谷米就樂的不行了。
徐苒心裏暗嘆這時的勞力真真不值錢,卻也替她舅歡喜,聽他舅道,待過了秋閑下來,多造些酒來賣,如今日日都有來下定的,造多少賣多少,眼望着就賺了大錢。
徐苒卻想起現代時盛行的饑渴銷售,跟他舅道:“便是咱家酒好,若敞着口賣也不稀罕了,不若每月只賣一定數的酒,若酒肆賣完了,便只能等下月,這樣一來那些酒肆裏的酒客自然會記住咱家的酒,長此以往,必能聲名遠播。”
陳大郎不過一個鄉下漢子,怎聽過這些道理,只覺有買賣上門還推出去,豈不傻了,卻最信服大姐兒,本來這買賣便是靠着大姐兒才做起來的,大姐兒性靈兒,說什麽必然不會錯的,便應下了。
至于大姐兒肚子裏孩子,陳大郎本來也想她落胎,真有個什麽閃失,如何對得住九泉之下的大姐,如今見她要生下孩子,倒真放了心,也早早打算妥當,凡事進退都依着她的意思,若大姐兒在顧府過的好也可,若她将來想出來,家裏也接着,有了這個造酒的營生,還愁什麽,竟等着好日子了。
陳大郎把這些話與大姐兒說了個通透,也算安撫了徐苒的心,想着這會兒跟顧程能過就過,待過不得了,再說後話。
徐苒心裏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越跟他擰着勁兒,顧程大男人心裏作祟,越不會放了自己,若她也跟他後院的女人一般,估摸不出多少日子便厭了,等他厭煩,想來謀個出路也不難,至于孩子,現如今想不得那許多,只走一步看一步吧!
徐苒想的挺如意,卻不知她這些日子溫順下來,卻惹得顧程更愛,顧程有時想想,也覺古怪,怎就瞧着大姐兒哪兒哪兒都好呢,刁蠻時好,使性子時好,如今這溫順起來更招人疼,又思及她肚子裏是顧家香火,更是心愛着緊,片刻都離不得。
這一個多月,便不能近她的身子,顧程也未去旁處,先頭倒是去了後院玉芳哪兒一趟,只略坐了一會兒,這心裏就跟長了草一般,吃了半盞茶便回來了,倒惹的玉芳暗暗裏生了一肚子悶氣。
顧程自不知這些,如今他事事如意,更覺是大姐兒的功勞,歡喜上來不覺情濃,換了衣裳摟着大姐兒親了一口道:“若大姐兒果真給爺生了貴子,爺這裏自有重謝。”
“什麽重謝?”徐苒擡頭:“是要給我銀子不成?”顧程卻嗤一聲樂了,點點她的額頭:“小錢串子,怎如此愛錢,爺的還不都是你的,這重謝卻比多少銀子都貴重,是爺一片拳拳待你之心,待過些時候你便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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