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漆黑的聖杯

四周是夜幕籠罩的詭異迷霧, 少女蒙着眼睛被男人緩步牽着，一步一步走在崎岖不平的石階上。

……不舒服。

這裏的一草一木乃至于呼吸的空氣, 全都讓她不舒服。

越走向教堂的方向, 衛宮陶黑紗之下的眼睛就皺得越緊, 纖細的足踝不知何時像是纏繞上了什麽陰冷滑膩的詭異東西, 肌膚猶如被什麽邪惡之物細細撫摸過的感覺讓她下意識攥緊了男人的手掌, 快走幾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黑色的archer略有幾分意外, 他低頭看了一眼附近的地面上快速爬過的蟲子和少女小腿上那些猶如擁有自我意識一般緊緊裹在她腿上的濃霧，眼神驀地沉了下去。

男人傾下身子，結實有力的健壯手臂勾過衛宮陶的腿彎, 一點都不費力的輕輕松松把她抱了起來, 猝不及防被抱起來的女孩乖乖坐在他的小臂上，下意識用一條手臂勾住了她的脖子。

她剛想說什麽，耳畔就聽得一聲槍|響。

……等等, 槍？archer是用槍的嗎？

可如果說不是的話, 這個靈基的感覺是archer沒錯啊。

“眼睛上的紗可不能摘掉哦。”一手抱着少女另一手投影出黑色的拳铳，黑色的archer對着地上開了幾槍打飛了地上漸漸聚起來的蟲子，“……因為現在的地上有很多蟲子。”

坐在他懷裏的衛宮陶聽見“蟲子”時明顯哆嗦了一下, 黑紗之下的眼睛緊緊的閉了起來, 摟着archer脖子的手臂也多了幾分力氣。

男人的眼底浮出笑意，腳下用了幾分力氣, 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對，就是這樣……真是乖孩子。”

“——停下吧，archer, 止步于此；不要再繼續走了。”

女子的聲音擋在了他的面前，caster自迷霧之中現身，神情沉重的盯着被archer抱在懷裏的少女。

“現在盡快離開，在‘它’還沒有發現你之前——”

黑色的archer皺緊眉，衛宮陶放在他肩上的手指卻扣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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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走。”

“阿陶？”archer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知感覺到了什麽，她的身體開始遏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這裏有很讨厭、很糟糕的東西……完全不對，完全搞錯了……是我弄錯了，現在絕對還不是過來的時候！”

黑色的男人在魔女冰冷的注視下把她放在地上，手按上她的眼睛，極輕的親吻過她柔軟的額發。

“好，聽你的，我們這就走。”

****

——這是他的記憶吧。

充滿了血腥味的破碎片段。

遠坂凜夢到了屬于那個黑色的男人被舍棄的過去。

因為一名如聖母般慈愛的女性。為了将魔性和扭曲的結局趕盡殺絕，男子在這過程中手刃了衆多信徒。最後如同殉身贖罪般，墜入了魔道。

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毫無關系的旁人不曾停歇的奔走着，渾然不覺自己一邊嗤笑一邊扔掉的過去裏究竟藏着何等珍貴的寶物。

如果只是就這樣一直崩壞下去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是男人偏偏記起了她。

他的确是想起來了，只不過想起來的時間實在是太晚了。

……晚得那個人已經忘掉了他。

而在夢中所見到的，住在白色孤塔之中的那位女神，她的容貌對遠坂凜而言陌生又熟悉，毫無疑問正是那個人沒有錯——！

從夢中驚醒的遠坂凜從床上爬了起來，也顧不得現在的時間是淩晨三點多，光着腳就跑到了衛宮陶所住的客房。

銀發的少女并沒有睡着，而是坐在床邊望着夜空之中的月亮。她在察覺到了遠坂凜的腳步聲時緩緩轉過頭來，安安靜靜的望向遠坂凜：“學姐？”

……笨蛋。

這兩個人都是笨蛋。

特別是眼前的這一個——人類的身份也好，名字的意義也好，過去的人生也好，只因為一個人的遺忘就全都抛棄了……

那個人就那麽重要嗎！？

重要得可以成為“衛宮陶”存在的意義嗎！？

難道除了那個男人以外她的過去就那麽不值得留戀，是輕易就能選擇放棄的東西嗎！？

遠坂凜很喜歡這孩子。

也許是因為被她的體質所吸引，也許是因為她成為了櫻生命之中的光輝拯救了自己未能拯救的妹妹……也許是因為這完全不懂得何為自我意義的孩子本來就很值得讓人憐惜。

但是聯想到她成為女神之後所做的那些事情，遠坂凜反而又不知道該說她是堅強還是柔弱了。

遠坂凜在門口站了一會後，向她走了過去。

她伸出手去觸碰少女的臉頰，摸到了一片冰冷的皮膚。

衛宮陶溫順的擡起頭任由對方的撫摸，安安靜靜的注視着遠坂凜的眼睛。

“……學姐想和我說什麽呢？”

遠坂凜張了張嘴，卻未能吐出一個字音。

——人類不為自己活着是不行的，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是不行的，純粹為他人而活完全不求回報的感情是僞善，從頭就是徹徹底底的錯誤的。

但是這孩子的基礎卻不是人類，亦非人類創造的神明，而是神明所創造的“獸”。

沒有神明的傲慢，也沒有人類的感情。

——創造之初，就是為了回應他人期待的孩子。

……但是這孩子她自己的私欲呢？到底在哪裏？

遠坂凜注視着那雙毫無感情波動的金色眼睛，鬼使神差的張開嘴。

“阿陶……如果衛宮士郎不存在了、或者忘記了你的存在的話，那你會怎麽樣？”

出乎意料，對于這種問題衛宮陶的反應極為平淡。

“這種事很簡單啊，‘衛宮陶’是因為衛宮士郎活着的，如果衛宮士郎遺忘了‘衛宮陶’、或者他死去了，那麽名為‘衛宮陶’的人類自然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意義。”

遠坂凜聞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是不對的，這是錯誤的——她想大聲和少女解釋清楚，但是對方卻無言的搖了搖頭，繼續說了下去。

“現在的我是衛宮陶沒有錯，但是衛宮陶卻不是完完全全的我啊；埋在這副皮相之下更深層的是學姐你完全不了解的東西。”

沒有了衛宮士郎，消失的是“衛宮陶”，但絕對不會是“貔貅”。

衛宮陶摸了摸遠坂凜有些冰涼的臉頰。

“很晚了，學姐還是去休息吧。”少女笑着說道：“我的事沒什麽好糾結的，沒必要糾正我的言行、也沒必要擔心我的未來，衛宮陶的本質之物本來就是這種‘類似道具一樣的存在’……學姐要學會習慣才好哦。”

“這種事情根本就沒辦法習慣啦！”

終于吼出來這句話的時候，遠坂凜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裏已經有了哭腔。

“啊……可是我已經習慣了啊。”衛宮陶看着學姐眼淚汪汪的模樣，不得不苦笑着開口，“……如果真的這麽困擾的話，就請把這份感情也當做虛僞的吧……因為‘衛宮陶’是希望被愛着的孩子，所以她會吸引周圍的人來愛着她；學姐對我的感情，也僅僅只是這種吸引之後的結果——請理智的看清楚這一點，然後離開吧。”

***

終于哄走了遠坂凜，衛宮陶卻沒有從窗戶那裏離開——或者說，無法離開。

【——騙子，騙子，小陶，你這個喜歡撒謊的壞孩子。】

屬于女人的聲音從她耳畔響起。

漆黑的泥在腳邊彙聚成了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姿态，那雙手臂攏上她的脖子，女人的頭在她耳邊輕聲的笑着。

衛宮陶閉上了眼睛，不去看那個女人的容貌。

女人笑着，手指撫摸過少女的臉頰：“不看看我嗎？不看看曾經生下你的‘母親’嗎？我是愛麗絲菲爾，我是你的媽媽啊……小陶。”

女人愉快的笑聲無法遏制的鑽入了衛宮陶的耳朵，她只是冷淡的看着自己被黑泥纏繞禁锢的足踝，沒有絲毫的反應。

女人仍然在和她說話。

溫柔的，諷刺的，訴說着那些平行世界的真相。

“我将你的魂魄引入我的腹中，作為代替伊莉雅去死的孩子——啊啊，真可憐啊，真可憐啊，小陶~

你是被媽媽生下來就要必須抛棄掉的孩子，你是連唯一的血親也視作道具的孩子，你是被父親親手殺死的孩子，你是連摯愛之人也會遺忘掉的孩子……‘衛宮陶’是如此的可憐，畢竟是道具呢，真的有資格擁有人類的感情和幸福的人生嗎？”

女人的手指漸漸滑落到她的胸口，按住了她心髒的位置。

“——身為白蘭·傑索的妹妹你應該也知道吧？看到了那個男人之後你就有所察覺了吧？那些世界裏的你，那些從開始就注定的悲劇，可惜啊……太可惜了，沒有人來救你呢，我的孩子……”

“——錯了。”

衛宮陶終于睜開了眼睛，金色的龍瞳凝視着女人的臉，将她的手從自己胸口挪開。

“……我不是愛麗絲菲爾的孩子。”

“愛麗絲菲爾只是我誕生的母體，她是我的‘母親’，我卻不是她的孩子——更何況要為伊莉雅去死這種事，是在我降生之前就已經說好的事情。”

“還有。”

她的手握在了女人的脖子上，慢條斯理的在手指上加上了力氣，直到扼斷了喉嚨，女人在自己面前消失。

“別搞錯了，你說的那些沒什麽好可悲的，全部都只是我的‘工作’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能見到天草，因為現在進到教堂就是BE，不給讀檔的那種。

白蘭鍋鍋的能力是貫通平行世界，受到點刺激就能激發，阿陶同理。

不過再刺激刺激或者換個人刺激，估計就……e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