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榮光的衰敗4

弱小的人在戰場上根本無法存活。

古德裏安放松的坐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點燃了一根煙，缭繞的煙霧很快飄到了上空，猩紅的煙頭忽明忽暗，他又想到了洛通紅的眼眶。

這樣弱小的人，根本沒有任何的價值，他們會因為脆弱而夭折，會因為恐懼而崩潰，像醫學課上不斷掙紮的漂亮兔子，只要找準弱點插進針頭，那麽它就會永遠安眠。

兔子一樣的人就應該被淘汰到難民營當中等待死亡，而不是成為主帥的仆人享受着溫暖。

但他又必須享受溫暖，因為寒冷會殺死一切生命。

洛蜷縮在暖和的被窩當中，房子裏的暖氣很好的隔絕了外界的嚴寒，他的臉蛋埋進了柔軟的被子裏，對一切都毫無所知。

古德裏安如同幽靈一般悄聲進入了“仆人”的卧室，站在床邊靜靜地觀察着青年的熟睡，黑暗的環境當中只有窗外月亮透出來的一點光芒。

男人伸出手理了一下青年淩亂潮濕的頭發，冰涼的手指觸碰到了溫熱的皮膚，讓人有些不安的瑟縮了一下，但好在男人很快就收回了手。

古德裏安又想起了那只被解剖的兔子，打了麻醉之後也是這樣無知無覺等待着被開膛破肚。

不過顯然，洛不是那只兔子。

青年在黑暗中慢慢睜開了雙眼，眼中沒有睡醒的迷茫，一如既往的清明，他感受到了男人的到來與離開，空氣中彌漫着淡淡尼古丁的氣息。

“我想再聽一次你寫的曲子。”清晨，古德裏安用過早餐之後悠閑的坐在沙發上，暗綠色的眸子注視着洛，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帶着無法抗拒的威嚴和壓迫。

洛垂眸點頭，坐到了鋼琴前的椅子上，古舊的鋼琴發出清脆的響聲，曼妙且帶着溫度的曲子從他的指間流了出來，古德裏安站在洛的身後看着青年忘情的彈奏，冰冷而堅定的臉上第一次流露出了不确定。

他将手随意的搭在青年的肩膀上，拍了拍，就像是往常一樣似乎不帶有任何別的意味。

曲子的餘韻依舊讓人沉浸在無限的希望與未來當中，古德裏安重新坐回了沙發上端着一杯茶細細的品嘗着：“喝過茶嗎？”

“喝過的。”洛起身走到了男人的身邊，溫順的低頭看着那人手中的茶杯，“祖父很喜歡喝茶。”

古德裏安不再說話，良久，他放下杯子看向身旁的青年，蹙眉：“蹲下，不要讓我仰視你。”

帶有壓迫感的視線讓青年頭皮發麻，他再次單膝跪在了柔軟的地毯上，乖巧的像一只溫順的寵物。

男人似乎總是喜歡注視他，冰冷的眼神就像可以透過他的皮囊看清內在一般，讓人顫栗。

“為什麽不願意開槍？”男人最終還是面無表情的問出了這個問題，洛的嘴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有些艱難的開口道：“我無法殺人。”

古德裏安看着青年的表情，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向帝國效忠，才能活下去。”僅僅只是成為他的仆人，并不能證明青年真正的衷心。

即使整個國家都被帝國占領，但殘存的勢力依然蠢蠢欲動想要給休憩的雄獅狠狠一擊，他需要找到這些隐患，然後挨個鏟除。

不過兔子果然還是活着比較好。

古德裏安沉默的看着洛，這位年僅二十的青年，問到：“想繼續上學嗎？”

等到一切都恢複平靜之後，或許這座城市的教育系統會重新投入使用，當然，教材和內容必須是在帝國的把控之下，不可以擁有任何規則之外的存在。

“我已經是您的仆人了。”洛只是陳述着事實，但這樣的話語似乎讓将軍的心情很好，即使他永遠都是那麽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接下來古德裏安又重新回到了忙碌之中，總是到很晚才風塵仆仆的回到住所，有些時候甚至直接休息在了辦公室。

那些勢力似乎正在悄聲接觸着一些被他們放走的平民，但每個人都有士兵在觀察并且監控着，沒有人可以逃脫帝國的眼睛。

在古德裏安的允許之下，每次回來之後洛都不再接受搜身，似乎這位青年已經取得了将軍的喜愛，讓人忍不住豔羨嫉妒。

可就在某一天清晨，洛從熟睡中醒來之後看到餐桌上的菜籃，裏面是今天新鮮的蔬菜，青年細心的将這些東西放進了冰箱裏，順便洗了個蘋果準備吃掉，但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菜籃的底座似乎有些過于厚了，忍不住抱着懷疑的心情去摩挲，果不其然有一個狹窄的夾層，夾層當中是一張紙條。

上面寫着一個皺皺巴巴的地址。圖書館。

洛皺緊了眉頭，他弄不清楚這是古德裏安特意為他設下的考驗，還是說真的有人在別有目的的接近他，畢竟這位曾屬于戰敗國的平民現在也算是個紅人。

青年冷靜的分析着，最終還是決定前往圖書館，看看究竟會有什麽事情發生。

不過雖然将軍已經允諾可以在他不在的情況下讓青年出門，但身邊必須得有士兵的陪同，今天跟在洛身邊的似乎就是當初押着他的那位少年。

少年稚嫩的臉龐總是強裝着嚴肅，他當然也認出了洛，但還是恪守着士兵的指責，遵循着古德裏安的命令，只是安靜的跟在青年的身後，不發出聲響。

莊嚴的圖書館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幾乎這個國家全部歷史都寫在了這裏，這是屬于他們的財富。洛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将發生，管理員依然是當初的那位老頭，只不過他的身上多了不少的傷痕，就連臉都凹進去了很多，看上去憔悴而命不久矣。

他只是沉默的坐在原處看着和帝國士兵一起走進來的洛，沒有登記沒有任何的言語，只是空洞的看着他。

洛突然間有些心悸，他別過頭去不想看見自己曾經的同胞變成這樣不人不鬼的樣子。

“你要找什麽書？”圖書館裏除了他們之外似乎沒有旁人進來，少年緊繃着一張臉催促道。

“《人類簡史》。”洛随意說出了一本書，他看着青年溫和的問到，“你能幫我去找找嗎？這裏的書太多了，我也不太知道究竟放在了哪裏。”

少年有些猶豫，但看着青年請求的眼神以及對帝國強大的信任，他還是點了點頭，和青年一起走到了歷史區。

這裏上千上萬本書聚集在整面牆的書架上，有一種眼花缭亂的感覺，少年一本一本的查看着，忘我的幾乎沒有注意洛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消失不見了。

“為什麽要讓我來這裏。”洛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戴着帽子的男人，在他滄桑的左眉上有一道深深的傷疤。

二人在書架的盡頭，一個任何人都很難注意到的地方交談着。

“我就知道你會過來。”男人忍不住笑着說，眼中迸發着狂熱，他在青年進來的時候就觀察着外面，他知道眼前的人并沒有告密，他賭對了，“你也想将帝國驅逐出去，保衛我們的家園對嗎？”

洛愣住了，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在這時，男人将手中由布包裹着的東西遞給了青年：“拿着它，幫幫我們，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在洛還沒有反應之際，男人壓低了帽檐，轉身消失在黑暗裏。

“你一個人在這裏幹什麽？”少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洛連忙将那個東西放進了裏層的口袋當中，轉過身去朝少年展示着手中的書：“我也沒想到這本書竟然藏在這個地方。”

少年有些狐疑的走上前來，拿過那本書翻看起來，沒有什麽不對勁，于是謹慎的将書遞回給了青年，有些不滿的說到：“你應該時刻待在我的身邊，不能亂跑。”如果眼前的青年失蹤了，那麽他也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不好意思，下次不會了。”似乎真的很愧疚，洛溫柔的摸了摸少年的腦袋，但這一下就讓少年炸起了毛來。

“你叫什麽名字？”洛在少年想要嚴厲制止之前就收回了手問到。

少年撇撇嘴，似乎很不情願：“埃裏希·拜爾。”

“我是洛·斯特瑪斯。”

這個岔子很快便讓面前略顯單純的埃裏希放松了下來，不再追究剛才的事情。

等終于小心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脫下了大衣之後，洛才反鎖了門拿出那件由布包裹的東西，只一眼，就被扔到了床上——

那是一把特制的迷你手-槍。

他們想讓洛殺了将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