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瞎起來連自己都怕

“謝彬起來起來!睡過頭了!”葉澤恺一邊往身上套毛衣一邊拿腳去踹謝彬後背,“醒啦,快醒醒,彬彬?我去……睡的跟豬一樣。”

“嗯?”謝彬懵頭懵腦翻了個身,眼還沒睜開,只含混反問:“誰?你說誰?”

葉澤恺在床上站起來,一腳踢他屁月殳上,“我說八點多了!你還去不去看你家拓跋冰了?”

“啊?……啊!”謝彬總算清醒坐起,他比葉澤恺省事,頭天衣服都沒脫,爬起來直奔廁所去洗漱。

倆人不到十分鐘拾掇出門,俱是儀容欠佳,葉澤恺上車後拿遮光板背面小鏡子照,撥撥自己不及打理的軟趴劉海兒,一邊發動汽車一邊道:“我都不記得自己上回這麽邋遢出門是什麽時候的事。”

謝彬嗯一聲,拿手輕輕拍打臉頰提神,然後小聲嘟囔:“我爸說做男人可以灑脫一點,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精致……娘娘腔腔的。”

葉澤恺想起謝彬剛才東京回來時那個樣子,噗一聲樂出來,瞥眼看他道:“岳父說的對,共勉,咱倆以後共勉!”

謝彬說你別瞎叫,我沒跟家裏出櫃呢。随後想到老爸沾那一身官司又悄悄嘆一口氣,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頭兒。

他們到醫院時九點剛過,元冰果然還沒睡醒,葉澤恺主動去樓下便利店買肉夾膜,小葉總驟然體會到便利店美食的快樂,心裏暗自決定短期內暫時放棄自制早餐——有時生活改變就是這麽的突如其來。

就像對謝彬上心起來這麽突然,這麽的猝不及防!

葉澤恺在電梯裏對着壁鏡裏的自己暗自感慨,他喜歡過很多人,但能讓他做到像今天這樣,車刮成那樣還能毫不猶豫開出門,頭沒洗臉沒刮照舊出來見人的,謝彬确然是頭一位。

公立醫院住院床位緊張,元冰住的三人間,房裏還有別家陪護,人多嘴雜亂糟糟,謝彬和一位拉着行禮箱的青年站在門口走廊裏說話,葉澤恺老元望一眼猜想這位應該就是霍青,上前遞了遞手中肉夾膜,問謝彬:“拓跋醒了嗎?”又望向霍青,“要不要來一個?挺……好吃的。”

霍青的長的和他們想像中很不一樣,之前元冰拒絕謝彬的理由是謝彬太高,雖然明知道是借口,但以元冰那種橫沖直撞的性格,會喜歡小鳥依然型也很正常。

然而這位霍青,光看臉倒還算柔和乖巧,但這腿……目測并不比謝彬短啊!

果然看謝彬又開始兩眼冒酸,橫眉冷對問霍青:“我聽說你和拓跋同居四年,但是能眼都不眨一下跟人說你從沒喜歡過他?”

霍青兩只眼睛腫得像桃兒一樣,八成已經哭了一宿,這會兒被謝彬當面質問,表情簡直無地自容。小聲解釋:“那時候同學起哄胡鬧,我覺得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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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澤恺覺得謝彬狗拿耗子還咄咄逼人,趕緊給打圓場,說人正牌男友來了,要不你上班去吧,你年假精貴,我送你走。

謝彬扭頭瞪他,“你瞎說什麽啊?人家都幾年沒見了,清白着呢!”

霍青眼裏唰的沖出兩行淚水。

葉澤恺皺眉,啧!一聲,沒好氣瞪回去,他覺得謝彬純粹喝閑醋!不僅臉盲,還總搞不清自己男朋友是誰。拿肉夾膜塞他嘴裏低聲輕斥:“你有毛病啊?人家兩口子的事情,拓跋暈過去的時候叫你了嗎?人叫的是霍青,你少說兩句行不行?”

“不行!”謝彬顯得有些義憤填膺,但很快又回歸本性,神情沮喪慫唧唧問霍青:“我說最後一句行嗎?”他倒沒真等對方同意,自顧自繼續道:“今年國慶假,家裏叫他回去相親,回來的時候胳膊是斷的,說是和家人出櫃了。”

霍青抹一把通紅雙眼,默默轉身往病房走,走兩步又停下轉身對謝彬鞠了一躬,“無論怎樣,感謝你給我打電話,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和阿冰一起面對。”

葉澤恺把還準備跟進病房的謝彬一把拽回來,蹙眉诘問:“你有點眼力勁行嗎?你男朋友在這兒呢!”

謝彬咬一口肉夾膜,往他跟前嗅嗅鼻子,又擡頭看臉,故意氣人道:“不太像啊!”說完轉身往外走,邊走還邊嘟囔:“唉?我男朋友長什麽樣來着?”

葉澤恺嘶聲吸氣神情惱火,追上去掐他後頸,“謝彬你個狗……東西,跟我回家叫你好好認清自己男朋友是誰!”

謝彬撒腿往前跑,“我年假精貴歇不起!”

葉澤恺他送到公司,下車看看這輛被刮爛的保時捷實在不想再開出去,幹脆直接扔在地庫打電話叫公司裏專職司機過來處理,自己溜達回公司上班。

策劃部幾位和元冰關系好的同事串通一氣踩點下班,下午六點多葉澤恺來接謝彬,連謝彬同事一起送去醫院探視病患。

範仕琪看葉澤恺換了輛黑色AMG很直白“哇!”一聲表達豔羨,說當有錢人真好,現在帝都一牌難求,您這說換車就換車!還都是好車。

葉澤恺哈哈陪笑兩聲,解釋說我也就一輛京牌,這輛跟朋友借的,他家車多。

範仕琪了然哦一聲,問:“您朋友本地人吧?”

葉澤恺說不是,也保寧的,他就愛擺弄這個,買的早就占下了。

謝彬懷裏抱個果籃坐在副駕,也不知怎麽就福至心靈,忽然轉過臉來幽幽一問:“你說何學禮啊?你不是跟他絕交了嗎?”

“對,對啊!”葉澤恺莫名心虛,沒敢跟他對視,小聲解釋:“本來已經絕交了,這兩天,這不是……季童那邊代理協議那事兒,又重新建立那個,溝……通……”

謝彬小聲吐槽:“我信你個錘子!你倆……”他想問你倆到底什麽交情?是不是特別鐵那種哥們兒?你真的能為我疏遠他?話到嘴邊卻沒真問出口,覺着矯情。

他每每想到何學禮這人,心情就會非常複雜,而且膈應!何學禮于他跟季童來說太可恨,而且明擺着是個人|渣。

葉澤恺悄悄看他一眼,忽然沒頭沒腦來一句:“我選你!”

謝彬不想搭理他這麽種拙劣的玩笑,從他們主管呂萌讓帶的果籃裏摳出個桔子剝開吃。

葉澤恺看他真不高興,想開個玩笑把這段遮過去,不尴不尬的小聲解釋:“我跟Kim三歲就認識,一氣念到大學沒分開過,就一哥們兒……但我真的選你!……我跟他手都沒拉過……那是真的很清白哈哈!”

謝彬專心吃桔子,葉澤恺的玩笑對他來說并不好笑。

但坐後排不明就裏的同事聽在耳中就葉澤恺這番表态甜絲絲的風趣又體貼,于是悄眯眯發笑,說:“彬仔你這飛醋吃的......哈哈,有點可愛了!”可愛而任性的意思。

“他連拓跋男朋友的醋都吃。”葉澤恺不知死活的又笑着打趣一句,以他的情商這句話本不該說出口,可有時候話趕話憋不住。誰還沒個朋友了?你對何學禮吃醋我也能對拓跋吃醋啊大概就是這麽個意思。

謝彬無話可說,還好車箱話題也終于從他這兒轉移到了“拓跋居然有男朋友?”上面。

元冰做的不是什麽大手術,結石取出來精神很快恢複如初,只是傷口愈合需要時間,暫時還無法活蹦亂跳,一見面就跟範仕琪要電腦,號稱生命不息搬磚不止。

然後叫謝彬趕緊帶霍青回家睡覺,他晚上不需要陪護;這套幹脆利落的安排很拓跋風格,但态度稍顯冷淡,而霍青也只差把失落兩個字寫在臉上。謝彬暗自神傷,情路坎坷的不只他一人。

葉澤恺理所當然準備送他們一程也被攔住,謝彬說:“我們自己打車,您早點回去休息,這兩天......給你添麻煩了。”

“你還在生氣啊?”葉澤恺壓低聲音對他耳語,表情有些不可思議,随即又道:“Kim是挺渾,但對你真沒什麽惡意,他當年約的是季童,就......也沒想到還有你這個人啊!”

“嗯,我明白。”謝彬點頭表示理解,神情頗為認真,學他的樣子低聲問道:“上周和他們代理開會,他把我堵辦公室裏,說想玩兒我有得是辦法……也挺好笑的!去年你替他跟我上床,哪天他心血來潮,換上你的衣服來找我......嘿!我一個人鬧笑話,供你們兄弟倆尋開心,完美!”

葉澤恺瞬間愣住,表情震驚望向謝彬,“你怎麽會這樣想?”

謝彬面無表情回望他:“我從前也沒想過這麽荒誕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葉總,要不你換個人喜歡吧,換個正常的。講真我現在不光怕你們,我連自己都害怕。就像你說的......我不知道自己男朋友是誰。”

葉澤恺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哄哄這位重度臉盲症患者,謝彬後退半步,輕聲發笑,“你剛才問我怎麽會這樣想,你怎麽不問問他為什麽那樣說?臉盲症在你們看起來不是一種叫人困擾的先天缺陷,反而挺好玩的吧?”他稍微揚起下巴,朝向沒人的方向演繹道:“瞧那人啊,像個瞎子一樣,太好玩兒了!誰都認不出來,不知道能不能認出自己爹媽啊哈哈!”

他說完又轉頭看向葉澤恺,一本正經自說自話:“爸媽當然認識的,我還認識一手把我帶大的保姆,和我一起長大的表姐,還有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其實我一直到小學三四年級才發現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但直到上個星期,我才因為這種缺陷而感到絕望。”

葉澤恺心裏被揪扯着實在聽不下去,一把将人拽進懷裏緊緊抱住小聲肯求:“別說了,別說了謝彬……對不起,我們錯了,都是我不好。”

謝彬下巴倚在他肩頭,喃聲道:“真遺憾,你們沒早點兒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沒叫人這麽捉弄過,我居然真當自己是個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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