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上藥
玉衡書院領頭就是他們的掌門,是個相貌年輕的男子。
季绀香知道不能按照外貌判定一個修士的實際年齡,但他們的掌門還是給季绀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因她才和徐檀說過“儒修的脾氣都比較好”。
這位掌門正因為大弟子帶着幾個師弟亂跑,中途走丢兩個,廢了許多時間找到,那個叫雲止的還從山路滾了下去,将他氣得青筋暴起,手指顫抖地指着他們怒吼:“蠢貨!我都說多少遍了!怎麽就帶了你們這幾個不争氣的來,淨給我丢人現眼,看看自己是什麽樣,腦子呢!要死啊你們,路上又是招惹妖獸又是摘毒草!書都讀到狗肚子去了!要不是我看的緊,還沒到栖雲仙府,人都要死光了!”
劍宗的弟子見到這一幕,先是小小的驚訝,接着就裝作聽不見,實則探着耳朵聽他們挨罵,一個個都幸災樂禍的。
季绀香回頭看了一眼,那些玉衡書院的儒修們多是低着頭愁眉苦臉,唯獨那個受了傷的,神色冷淡渾不在意,仿佛被罵的人沒有他一般。
她剛看向他,那人就察覺到了似的,本來有些疏離淡漠的眼神,放到她身上,又變得溫和起來,面上還帶着幾分似笑非笑。
“奇怪。”季绀香将頭轉過去。“這小白臉看着挺眼熟啊。”
她确定自己和此人不曾相識,只是不知道為何有種熟悉感。
徐檀提醒道:“你記不記得那個雲夢澤的小公子?”
“你是說虞墨?”
“對啊,他長得也挺......”小白臉的。
看着就文文弱弱,一拳就能打吐血。
“應該是吧。”季绀香點點頭,不再多想。“反正這些修儒道的,看着都不經打。”
等一行人到了栖雲仙府,季绀香走得慢了些,和玉衡書院的掌門聊了起來。
兩人并肩走了一會,季绀香正在上石階,興許是踩到了青苔腳滑了一下,身子剛一偏就被人穩穩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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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絲一蕩,掃過身後人的臉頰,隐約能聞到雪蓮的冷冽清香。
站穩後,季绀香回頭向那人道謝。
這才看清那人......是那個受了傷的小白臉。
方才扶了她一下,傷口怕是又撕裂出血了,手臂處的被染紅的衣袖再次濡濕了。
那人眉頭也不皺一下,淡淡道:“看路。”
季绀香只好客氣一下:“一會兒我給你拿些傷藥吧,都是我才讓你又傷重了。”
一般這麽說完,旁人都會回道:“不要緊,這怎麽能是你的錯?”
她以為儒修,都是數一數二的重禮法教條,心思也活絡,與人相處格外的文雅謙虛。
“那就多謝了。”
聽到回答後,季绀香以為自己聽錯了。
掌門見到平日裏見到女子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的弟子,終于出息的學會拱栖雲仙府的白菜了,贊許地對他點點頭,然後對季绀香說道:“莺時姑娘,當真是心地善良啊。”
“哈......那倒也不是。”
“姑娘過謙了。”
她真不是......
玉衡書院的儒修因為初來乍到,一個個都規規矩矩不敢放肆,待人接物都顯得十分拘禮。
等将衆人安排好住處後,那個叫雲止遲遲站着不動,神色頗為複雜。
季绀香還當他是不滿意這樣的安排,難得有耐心過去問了問:“公子可是有什麽不滿,我們可以再商議。”
隐去魔氣和修為的雲遺善,再次假扮成了旁人接近季绀香。
知道了玉衡書院會來劍宗,而且是由季绀香負責,他沒有多少猶豫,抓了玉衡書院一個話少相貌最好的儒修,自己頂了他的身份......
等到他想清楚自己做了什麽傻事後,季绀香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我不願與旁人同住。”
季绀香心中覺得他矯情,卻還是爽快道:“這個好辦,我們劍宗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這話倒是真的,雖然上次雲遺善來鬧了一出将劍宗夷為平地,柳槐山和器靈宗的沒多久又給他們恢複了原狀。
“還有一事。”雲遺善側身,居高臨下看着季绀香。
陽光照下來,鴉羽般的睫毛在臉上投映下一小塊陰影,讓他的眼眸顯得晦暗不明,難以看清楚此刻是何種神情。
季绀香也沒能注意到,在陰影下蟄伏的的洶湧暗潮,深刻到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
“還有何事?”
“你說,要給我上藥。”雲遺善臉色自然,毫無羞愧的意思。
“......”她記得自己說的好像是給他拿傷藥,什麽時候說過要給他上藥了?
徐檀聽到這話,像是想起了什麽,立刻從袖子裏掏出一瓶傷藥遞給季绀香,目光還帶着些鼓勵。
她瞪了徐檀一眼,嘆息一聲表示認栽。“那好吧......”
玉衡書院的那幾個修士個個都伸長脖子好奇地打量季绀香,對于她會親自給雲止上藥這件事心生羨慕。
“要是摔下去的是我就好了......”
“我也願意摔下去,早知道這麽美人親自上藥,摔我兩只胳膊都行。”
“少做夢了,那是雲止他長得也不錯,換了我們啊可不一定。”
“人家栖雲仙府什麽俊傑沒有,能這麽膚淺,去去去......”
一群儒修眼紅地看着季绀香給同門特殊對待,都想将雲遺善提出來揍一頓。
季绀香正好閑來無事,對她來說也無甚在意,只當這儒修也是見色起意,起了什麽隐秘的心思。
雲遺善坐在季绀香對面,自己将衣袖扯上去。
唰得一下,衣料黏着幹涸的血塊一起扯走,季绀香光是看着都疼,對方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和她印象中受點傷就嘤嘤鬼叫的儒修不同。
如果只是為了在女修面前争口氣裝的,那倒也不必。
修士并不嚴苛遵守男女之防,因此她給雲遺善上藥這件事,也不會有人無聊到說閑話,但這種事本來是跟她無關的。
季绀香上藥的不算溫柔,直接将藥撒在傷口上,沒有包紮也沒有多餘的囑咐,站起身就朝外走。
雲遺善克制着不讓自己流露出什麽讓她生疑的神情,等她一走,那些師兄師弟包括掌門都一擁而入。
“诶,師弟你平日裏和姑娘說話都臉紅,今日怎得開竅了?”
“莺時姑娘可有對你說些什麽,你快說來聽聽......”
無論旁人問了什麽,他都沉默不語,直到有人好奇地問:“你不會是真的喜歡莺時姑娘吧,劍修可高傲得很,尤其是栖雲仙府的劍修,個個眼高于頂,你真的喜歡她,想好了?”
“嗯。”
他輕輕點頭,語氣平靜清晰。
“想好了。”
翌日早,季绀香正在教授徐檀功法,徐檀始終心不在焉,強打起精神也還是讓季绀香看出了她用心不專。
随即收了劍勢,抱着手臂沒好氣地問她:“你這是在想宋寄雪呢?”
被季绀香一針見血的指出來,徐檀驚得一顫,慌亂的目光閃躲,不敢直視她說點什麽。
見季绀香抿着唇不說話,又怕她生氣,緊張地抓住她的手臂,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只是覺得宋師兄近日都不太對勁,和大師兄......”
季绀香知道,徐檀可能是真情實意将劍宗的人當成了家人,将張赤雲當成了師父,也是真心實意喜歡宋寄雪的。
細想來,她在青河宗過得不如一條狗,整日面對的都是毆打和謾罵,自然也沒有什麽親情可言。
徐青琅和他妻子早就死了許久,留給徐檀的除了被封印的寶貝外,就是一臉難看的印記和孤苦無望的以後。
好不容易來到劍宗,有一個依身的地方,有人關心她對她好,還有一個雖然冷漠卻英俊的師兄冷着臉教她練劍。
不心動太難了,換了任何一人,都要将這裏當成自己的家。
季绀香看了她一會兒,冷不丁開口。“若是張赤雲,或者是宋寄雪,他們讓你殺了我,你會怎麽做?殺了我就能繼續留在栖雲仙府,你會怎麽做?”
徐檀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麽問,驚得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但反應過來季绀香是認真的在問她,不假思索答道:“我不可能對你動手的!”
“為什麽?”就算徐檀說了,她也不一定會相信。
能不顧一切站在她這邊的人早就死了,死了快一百年。她都快記不清那人的模樣了。
“你救了我,還一直幫我,雖然......雖然你脾氣不好,但總是在幫我,也沒有真的殺了我。”
徐檀說得真情實意,季绀香聽着心裏卻沒什麽波動。
說不上高興,也實在是沒什麽好高興的。
季绀香以前一直想要有人能站在她身邊,不顧一切的護着她,不因為任何利益牽扯,只因為是她。
等到了現在,徐檀說會站在她身邊,她發現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以前沒得到的東西,現在問出來只是出于她的執念。那個時候沒得到,現在就算得到了,也和當時不一樣了。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你不必和他們作對,只需要去做對自己有益的便是。站在我身邊,一般都沒什麽好下場。”季绀香說這番話也是真心實意。
徐檀只是比較懦弱,但足夠真誠,單純到對她言聽計從。
如果是很久以前的季绀香,應該會很喜歡這種聽話又膽子小的姑娘。
莺時死後,她見到這種姑娘就煩躁。
與其說煩躁,不如說是害怕。
季绀香看到她們,就感覺她們每個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帶了些莺時的影子。
同樣的怯懦,膽小,說話都不敢大聲,偏偏眼神清澈堅定,笑起來讓人心情都變好了一般。
莺時是她撿回來的一個小姑娘,是個沒有靈根的凡人,在栖雲仙府格格不入。
小丫頭喜歡張赤雲很久,季绀香都能看出來,她自己卻只敢背地裏關心,直到死也沒說上一句喜歡。
季绀香看到徐檀這樣的人,就忍不住想起來,栖雲仙府那麽修士都要她死,只有一個凡人拼了性命要護住她。
凡人的命如此脆弱,一下子就碎了。
也是因為這些,她才會尋找複生之術,只因甫一開始,她想複生的人就是莺時,而不是她自己。
栖雲仙府有秘術,能起死回生的秘術,能占了這處曾滿是妖獸的仙山,還能讓此地的靈氣百年不絕。
張晚霜說,因為此地有山河之靈。
這話,鬼才信。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對手戲,吃醋加暗搓搓搞事的對手戲
現在不是要女主掉馬,而是等男主掉馬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TASTE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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