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下雨接人

傅言聽完了楊惜蓮和徐枝、吳子非對話的後半程。

簡而言之,吳子非和徐枝都勸說楊惜蓮直接逃走,他們可以幫她。不然楊惜蓮留在這兒,恐怕遲則生變。

楊惜蓮大概還想按原本的劇本走,堅稱只要送信,還說她要是逃了,那些寶貝就帶不走了。以後就算帶娘家人回來,只要梵家人翻臉不認賬、甚至說楊惜蓮是自己逃跑的,想要回她的東西也師出無名。

吳子非的語氣聽起來很無奈:“到底命重要還是東西重要?”

“我知道公子你是好心,憐惜我,我也不是那麽不知好歹的。”楊惜蓮嘆道,“但我一介女流,路程漫漫、以後的日子也還要過。一點傍身的物事都沒有,就算逃出去了,又如何活下去呢?”

吳子非道:“你回到娘家不就好了?”

楊惜蓮道:“我離開娘家已久,回去就是多一張吃飯的嘴,娘家人歡不歡迎我還未可知。而且我還是許過人的,莫名其妙回去,其他人會怎麽看我?”

吳子非無話可說了。

這個游戲的背景設定在封建時代,楊惜蓮這樣的女性,獨自一人很難活。而即便她能回到娘家,不帶點值錢的東西,只怕日子也不好過。

想來想去,吳子非居然憋出個馊主意:“要不……你選點比較重要的,一起帶上路?徐姑娘他們不是镖局嗎?就當護送你回家是走镖,你付他們報酬不就得了?”

徐枝和楊惜蓮都被這個主意搞得無語了好一會兒。

幾秒後,徐枝才悠悠道:“我倒是無所謂,但人一個黃花大閨女,帶着一堆寶貝和一群陌生人上路。秀才,你真覺得這可行?”

“呃……”吳子非支吾一下,沒法回答。他總是脫離這個時代想問題,再好心,也會辦壞事。

“既然楊小姐不想直接走,那我們也沒法強求。”徐枝又道,“那楊小姐今晚寫好信,明天交給我們,我們一定盡力送到。”

“好……多謝了。”楊惜蓮嘆道,“無論如何,都謝謝你們,明早你來的時候,我便給你謝禮吧。”

“不用不用。”徐枝道,“送封信,順手的事罷了,我們今晚留宿、還借了你的被褥,也沒給錢啊。”

“唉,那明日再說吧。你們來找我的時候盡量小聲點兒,我爹爹他們的院子離我的不遠,最好別叫他們聽到動靜。”

“放心吧,我們都是練武的,安靜來去還是做得到的……”

傅言聽着他們的對話接近尾聲,目光落在工作手冊上。

他親眼看着楊惜蓮對吳子非的好感升到了40。前面是因為吳子非的手藝,後面則是吳子非勸說她先跟自己一幫人逃跑。看來,吳子非的态度還挺真誠,楊惜蓮雖然沒同意這個改變劇情,但至少欣賞他的主動和勇氣。

傅言還注意到,楊惜蓮在這次對話中,徹底交代了梵府目前的人員情況。

她說了梵府裏有自己的兩個長輩——應該指的就是傅言和梵君,還說了府裏只有兩個老奴——傅言沒見過這兩人,不排除是楊惜蓮随口說的。總共五個人,刨除楊惜蓮本身,至少兩個老人。而徐氏的镖隊有四個能打的青壯年,外加一個年輕書生,顯然武力值完全不輸梵府。

傅言對楊惜蓮安排的劇情隐隐有了猜測。

怎麽說呢……如果傅言扮演的是活人,這會兒就得開始緊張自己的項上人頭了。

但他現在可是個鬼,還有什麽性命之憂呢?

于是等徐枝終于帶着楊惜蓮過來的時候,傅言一臉淡定,半點沒有“偷聽到重大事項”的心虛和緊張。

楊惜蓮倒是有些不滿:“爹爹,怎麽就你自己坐在這兒,其他人呢?”

“裏屋去了,我一個人也清閑,不需要別人陪我幹坐着。”傅言順口應話,他不信楊惜蓮不知道裏屋那仨男的說了什麽,“你去廚房這麽久,已經吃過了?”

“沒,正準備開飯呢。”楊惜蓮歪了歪腦袋,“爹爹你真不吃啊?要麽我……”

她想說的是“我想辦法幫你也能嘗一嘗”,傅言提前搖了搖頭,她便不說了。跟過來的徐枝看到這情形,還以為楊惜蓮想說姓傅的要是不吃,她也不吃了。

過了不到一刻鐘,男人們去廚房把所有食物都端過來。他們還算有點良心——或者說有點心虛,沒堂而皇之地當着傅言的面吃飯,而是到了旁邊一個小廳。楊惜蓮的人設導致她不方便和陌生男人們一桌,徐枝就給她夾了不少菜,還額外盛了湯,然後和她一起在旁邊的一個小桌吃了。

兩個姑娘正好在傅言的視線所及範圍。

一頓飯的功夫,傅言親眼目睹,楊惜蓮頭上冒出了兩次“對吳子非好感度+5”的文字。搞得傅言愈發疑惑:真的有那麽好吃嗎?

哦對了,他現在連嗅覺都幾近失靈,所以“別人吃着我看着”的情形還不算太慘。但不知為什麽,傅言總覺得越坐越悶,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腦袋上、背脊上壓制着自己似的。但擡頭望望,除了頭上的橫梁和房頂,啥也沒有。

他正想着要麽回頭問問楊惜蓮,頭上的威壓就驟然加重——

轟隆隆——!

打雷了!

明明只是比較悶的滾雷,那聲音卻猶如在傅言身邊炸響,驚得他差點蹦了起來。傅言下意識地抓緊了扶手,卻冷不丁抓了個空,手直接穿了過去!

傅言:!!!

他趕緊定了定神,重新集中注意力,這才再次摸到了椅子扶手。但即便如此,那種慌張、麻痹、仿佛自頭頂到腳底貫穿而下的濃重壓迫,還是叫傅言坐立不安。他明明已經沒了心跳,卻好像還是心慌不已,好似有什麽強烈威脅的存在正在迫近,讓他不由自主地産生逃離的沖動。

楊惜蓮也一下就望了過來,甚至起身,擔憂地趕過來:“爹爹,你沒事吧?”

“……沒事。”傅言微微蹙着眉,又望了望天,“要下雨了。”

“是我的錯,耽誤太久時間了,應該在打雷之前讓您回到房間的。”楊惜蓮低聲道,“只要打雷,大小都算是雷劫,會對我們這樣的……有影響。您不習慣,應該會更不舒服。現在已經開始,反而不好走了……”

傅言道:“我不能出去了?”

“現在還沒瞧見電光下來,您非要走的話,也不是不行。畢竟您也不是什麽弱者,這樣的悶雷,也就是銀樣镴槍頭的警告罷了。”楊惜蓮道,“只是您現在不适應,我擔心您出去容易現……呃,穿過去。”

傅言明白了。

就是菜雞會被雷劈死,強者也會受影響,碰到雷雨天最好還是在棺材裏躺平歇着。不過傅言看楊惜蓮面色淡然,一點不像是受了影響,問道:“你不怕?”

“我……習慣了。”楊惜蓮輕笑,“不是碗口粗的紫藍電光直接把咱院子裏的樹劈了,我都不怕。”

傅言忽然想到什麽,試探道:“你也避免不了……這種天氣?”

楊惜蓮的回應別有意味:“爹爹,天要下雨這事,我可管不了啊。”

傅言心領神會。

——楊惜蓮也改變不了這個雷雨天!

她明明算是這個恐怖游戲世界的“掌控者”,卻無法得到想要的天氣,顯然這又是更上層力量強制的場景。

或者,還有什麽別的原因,讓她無法避免這一幕……

傅言兀自思考着。楊惜蓮本想陪着他,但扭頭看徐枝等人探頭探腦的,似乎對兩人的說話很感興趣。甚至徐枝還有站起走過來的趨勢,楊惜蓮就決定再回去……多吃幾口。

她沖傅言道:“爹爹,你沒事的話,我就再過去坐坐。有事您說話。”

傅言現在冷靜下來,對天上的悶雷有了心理準備,便回道:“你繼續吃你的去吧。”

“……咳。”楊惜蓮被看出是想回去吃東西,頗不好意思地一笑,“難得碰到個手藝不錯的……那我過去啦。”

說完,楊惜蓮就轉身而去,大大方方回到了飯桌旁。徐枝看看她,又看看傅言,低聲問道:“怎麽了?”

楊惜蓮想了想,冒出一句:“他怕打雷。”

正理直氣壯偷聽的傅言:“……”

啧,風評被害。

***

這場雷電連着暴雨,接連下了快一個小時,楊惜蓮吃完飯之後還一直下着。

那會兒最強烈的打雷閃電已經過去,但悶雷還時不時地來一下,雨也還不小。即便楊惜蓮能趁人不注意變把傘出來,可她還想着傅言不适應雷聲,索性繼續坐着等。

他們不走,其他人也不好休息。于是一群人圍着一根孤零零的蠟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傅言一來不想參加這個“團建”,二來感覺這些人面對自己又心虛又要試探,聊個天都費勁扒拉的,于是決定找點別的樂子。

他打開工作手冊的空白頁,又讓楊惜蓮冷不丁變一支細炭出來,然後在空白頁上畫了好一些橫橫豎豎。

楊惜蓮探頭瞧:“爹爹,你畫這麽多格子做什麽?”

傅言就知道她看得到工作手冊上的字兒,上次柯馨雅就有本事搞得上面的字人人可辨,厲鬼看字應該更沒難度。

傅言沒直接回應楊惜蓮的問題,而是直接在其中一個格子上畫了個圈。

然後他把細炭筆塞給楊惜蓮。

楊惜蓮看看筆,看看格子裏的圓圈,琢磨了好一會兒,豁然開朗。她興致勃勃地在勸旁邊畫了個叉,又把筆遞回給傅言。

傅言又畫了個圈。

楊惜蓮繼續來個叉。

是的,這倆開始下五子棋了。

其他NPC和玩家即便來看,也看不到頁面上的筆畫,還以為這倆在盲下圍棋,不由得紛紛露出敬佩的眼神。

傅言畫的格子很多,兩人的圈圈叉叉越畫越多,“戰況”愈發激烈。眼看着頁面中間基本填滿,較量接近尾聲時,徐磊的聲音忽然響起:“什麽人?!”

衆人循着徐磊質問的方向看去,卻見大門外不知什麽時候走來一人。他身形高大,面容冷峻,還撐着一把大傘,拿着另一把。

男人盯着傅言……手下的本子,冷冷開口。

“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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