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也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
直播信號當場被掐斷,在記者包圍紀知秾想借着天時地利搶到一手回應時,一個黑色人影快速劃過舞臺,在話筒“砸”過來前,秦小火已經将知秾帶離舞臺,交給楊依和助理,他一人攔在後臺入口,擋住了來勢洶洶的記者。
直至回到化妝間,紀知秾才回過神來似的,茫然地擡頭,見周圍人看他的眼神中或多或少夾帶了些異樣,就連楊依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拿着手機的手,攥得死緊,分外蒼白。
直播在線觀看人數高達千萬,剛剛那一幕坐火箭一般沖上熱搜第二,而壓在這個熱搜之上的,則是那段高清視頻。
紀知秾上一次沖上高位熱搜,是和秦開宇結婚那天被當場退婚。
人人都愛看熱鬧,更何況還是個豪門笑話。
這次也一樣,不過性質更惡劣些,視頻沖上熱搜後,很快被平臺的監察機制和諧,實時裏求資源的人遠比吃瓜的要多。
楊依先前費盡心思把知秾和那些桃色緋聞撇清關系,好不容易有了些成效,讓大衆記起紀知秾是個正經演員,現在一朝回到解放前,前功盡棄,甚至比原先的境遇更糟。
饒是她能力一流,在短時間內,也做不出有效反應。
她從前跟着聞澈時,遭遇的最大公關危機也只是聞澈一聲招呼不打就對外承認了他和陸遠空的戀情,當年粉絲鬧過一陣,屠版熱門近一個月,但聞澈不靠粉絲吃飯也不被粉絲裹挾,戀情鬧得再大,他手上的資源愣是一個沒掉,照樣拿獎拿到手軟。
聞澈有足夠的任性資本,楊依現在回想起來,覺得那甚至不能算是一次危機。
所以此時此刻,紀知秾這件事,才是她事業生涯裏最大的一道坎。
要麽徹底洗白,要麽徹底被封殺,兩個極端坐在了跷跷板上,顯然,被封殺的可能性遠大于被洗白。
“開門!!”
有個男人在外面猛敲門,楊依聽出是平臺總監的聲音,連忙開了門。
總監一進化妝間就指着坐在正對面的紀知秾罵:“你害死我們了,你知不知道這個招商會有多重要!”
他把一疊臺本甩到紀知秾臉上:“知道自己身上不幹淨就不要出來丢人現眼!現在拉整個平臺跟你一起遭殃!在床上被*出來的關系戶!下九流的東西,下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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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知秾被劈頭蓋臉地罵,他沒有還嘴,安靜受着。
不怪總監發火,畢竟手底下還有員工等着吃飯,上級可能會因為這次重大失誤革了他的職。
就算此刻坐在這裏的是聞澈本人,他也不會還一句嘴。
那總監又罵了許多難聽的話,最後氣得喘不上氣,被其他工作人員勸出去,但所有人明裏暗裏的态度都很明顯:
讓這個害人精滾。
——
一群記者在廣播大樓四處圍追堵截,秦小火的衣服都被扯得變形了,才把紀知秾安全地送回了保姆車。
車門關上那一刻,世界終于短暫地恢複安靜。
楊依剛剛松了口氣,厲少峣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對面沒有怒吼與質問,沒有如之前那樣冷靜地指示她要怎麽處理,只冷冷地說:“讓紀知秾單獨來找我。”
——
車停在了別墅前。
紀知秾下車時,阿景照樣給他開好了門。
別墅上空布着灰色的雲,那敞開的門就像一個血盆大口。
但聞澈更願意相信,這扇門是通往家的。
目送着知秾進屋後,楊依也沒讓秦小火把車開走,她有些擔心。
厲少峣當初計劃幫紀知秾澄清那些醜聞時,預設的前提條件是:紀知秾必須是被逼無奈的受害人。
然而那個視頻所呈現的知秾,看不到一點被強迫的痛苦,甚至像是樂在其中。
這簡直是他們這段包養關系裏最致命的存在。
——
別墅門口。
紀知秾推開門,冷調開闊的客廳裏,厲少峣居中坐于沙發之上,他手邊放着一杯滿杯的咖啡,咖啡涼透了,都沒被喝上一口。
阿景從外頭把門關上了。
偌大的空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男人把手機放回桌上時,不小心碰倒了咖啡,黑褐色的液體在桌上緩緩蔓延,像一把無盡延伸的生鏽的刀,刀的刀尖始終指向紀知秾。
在刀尖逼近時,紀知秾終于開口,他抱着一點希望:“你會相信...我是無辜的嗎?”
就像之前那樣,默認他是被迫,默認他是受害者。
他太需要有個人在這個時候無條件地相信他了。
然而厲少峣卻反問他:“這話說出來,你自己能信服嗎?”
“.......”
不能。
這段視頻一出,就算日夜颠覆乾坤倒置,都改變不了紀知秾在過去兩年的某個時段曾經心甘情願地被某個人那樣對待。
厲少峣起身,走到知秾面前,他今日遠比直播鏡頭裏拍的要漂亮許多,價格昂貴的高級定制把他襯得光彩動人。
厲少峣擡手抓住紀知秾的下巴,視線撫過他時時含情的眉眼,挺翹的鼻尖,繼而落在潤澤的唇珠之上——這樣一張臉,入得了他的眼,自然也能入得了別人的眼。
天下間的有錢人也不止他一個。
他可以在自己面前知情識趣,自然也可以在別人面前乖巧懂事——只要錢給到位就行。
只要遮住那顆淚痣,厲少峣就能清醒過來。
如果不是有幾分像聞澈,紀知秾本質就是個可以用錢買來的床伴而已。
這種不自愛的人怎麽配與聞澈相提并論?
他把他視為聞澈的替身,簡直是在侮辱聞澈。
掐在下巴的力道縱然收緊,繼而一甩,紀知秾身形不穩,摔到了一旁的沙發上,口袋裏的手機掉到地上,屏幕摔得四分五裂。
厲少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聲音冷涼如冰刃:“我們的交易關系,到此為止。”
紀知秾撐着沙發坐墊起身,撿起那臺裂掉的手機,站起來時,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勉強和厲少峣視線持平,他沒有哀求,也沒有難過,只公事公辦:“那把違約金付了吧,這半年,我在你身上也花了不少心力,按照合同,你該付我三百萬。”
“三百萬就能買走你的清白嗎?”厲少峣抓住他的手腕,字字重音:“只要有錢,讓你做什麽都行,是不是?”
三百萬于他而言只是個芝麻點的數目,他可以施舍給任何一個人,卻唯獨不想給紀知秾。
“究竟是誰在違約,當初是誰告訴我那些肮髒事都是被迫的?紀知秾,我還真不知道你在別人身下能那麽享受,那你當初跟我的時候,又做出那副不情願的假把式?是我的錢沒給夠?!”
“我這半年,盡心盡力在幫你,我把最好的資源都給了你,你呢?你是怎麽報答我的?你連跟我說實話都做不到!”
紀知秾被他吵得頭疼,他雖然理虧,但這些事難道是他想瞞的嗎?
原主那些記憶,殘缺不堪,拼都拼不出個前因後果,每每細想就頭疼欲裂,他能怎麽辦呢?
他無力地解釋:“不管你信不信,我根本記不清從前的事。如果我能記全,絕對不會隐瞞你。”
“你記不清以前的事,卻記得你的養父是個什麽模樣?”厲少峣覺得他滿口謊言,怒不可歇地反問,“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聞澈知道,從視頻被放上網的那一刻起,他在所有人眼裏,就是個永遠翻不了身的罪人了。
既然如此,他也不想去連累旁人。
他掙開厲少峣的手,主動退了三步遠。
“你跟我斷了也好,我也不知道我從前究竟還做過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情,我也許就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萬一哪天再被人爆出來,恐怕連累了你。”他微微俯身,疏遠又客氣:“厲先生,很感激你這段時間的扶持,雖然我沒能給你創造價值,但這聲謝謝請你收下,多的我也給不了了。”
厲少峣看他這般低姿态,眉頭緊擰,心口突突發疼,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明明和紀知秾在一起不過半年,大部分時候他都自欺欺人地把對方當做聞澈在愛,但腦中也總是崩着一根清醒的弦,清醒地知道,紀知秾只是個尚可的替身而已。
這個替身現在髒了,自然就該扔了,不值得惋惜也不值得為之心痛。
他這樣告誡自己,直至紀知秾推門離去,他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楊依一直等着知秾出來,其實她更希望知秾不要出來,這種時候,厲少峣不陪在他身邊,意思很明顯了——他放棄了紀知秾。
紀知秾走出別墅的院子,眼見濃雲要擰出雨水,空氣沉悶,每做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往心口位置添一塊石頭,他有些喘不過氣,芒然四顧,居然不知道該往何處去。
厲少峣待他很好,以至于這半年,他真切地把這裏當成家,現在從這個“家”被趕出來,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到一個落腳的好去處。
他不想回紀家遭受可以預見的白眼和嘲笑,也無顏面對紀擎山的失望,六年過去,聞澈的房子也不知經歷過幾次變遷,其實他連自己從前的住址都記不清了,唯一能讓他稍稍避風的是陸遠空的懷抱,可這個人遠在澳洲。
“紀先生,你別灰心。”跟他說話的,是楊依,“我和你一起想辦法。”
“楊依,沒有辦法了。”
聞澈知道她心善,也比誰都清楚,眼下的困局,無解。
那段視頻就像一把利劍捅穿了紀知秾心髒處的要害,醫生有心無力,只能眼睜睜看着病人流血而死,他們會出言安慰,卻無力改變現狀。
這個“血”繼續流下去,會招來劇組的索賠,行業的封殺,世人的白眼...
但他沒想到先來的會是警察。
“紀知秾紀先生是吧,有人舉報你提供非法性服務,請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紀知秾:“.....................................”
——
阿景沒能攔住來客,
楊依毫無分寸地闖進客廳,厲少峣今天心情不好,對旁人的包容度直線下降,也沒打算給楊依好臉色,然而對方卻先開口堵住了他的話:“知秾被警察帶走了!”
厲少峣擺弄盆栽的手一頓,不小心扯下一朵開得正嫩的花苞,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應該為自己的過失負責。”
楊依甩手把包扔到沙發上:“負個屁責!就算那段視頻是真的,他那時還未成年!這次明顯是有人在背後搞他!居然都驚動警察了,他們是想弄死他才罷休!厲少峣,是你硬要把他捧上去的,你不能讓他遭人妒恨陷害又甩手不管!”
“.......”
“我沒有救他的義務。”厲少峣用力揉碎了手心裏的花苞:“他的事,我不會再管。”
他冷漠得像個寒冬臘月新堆的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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