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不如死

顧學林很疼，全身都疼，他的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他的每一條神經都在撕扯。最疼的卻是他的頭！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忍了多久。

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疼，時間更久，疼得他渴望自己立刻死去。

但是他永遠都享受不了那樣的待遇，他連想暈過去都難！

顧學林扭動掙紮、無聲嘶喊，受生理刺激，眼淚一直不停的流。守在床邊的方子墨，心痛萬分，也陪着直流眼淚。

方子墨很痛苦，只覺得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他緊緊抓着床單，就怕自己克制不住，撲上去抱着顧學林。但是他不能，如果這個時候他碰到顧學林，只會讓顧學林的疼痛加倍。

顧學林疼得汗水如雨水般滾落，全身的衣服都已經被汗水浸透。他青筋繃起，拼命掙紮，可四肢被牢牢的綁在床上。在這張特制的床上，無論他怎麽掙紮，都掙不動半分。

突然顧學林睜開眼，死死的盯着方子墨，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吃了他。方子墨被他充滿恨意的眼神吓了一跳，接着卻是更加痛苦的自責。

如果，如果他當初早點去找顧學林，也許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麽當時他要在家裏等呢！他應該早點出門的。

十年前，顧學林被他父親叫回去，說關于公司的事要跟他商量。顧學林雖然很厭惡父親，但是畢竟還是血親，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不想再失去父親，終究還是回去了一趟。

方子墨當時就在家裏等着，可是直到晚上八點鐘也沒等到顧學林回來，放心不下的他才出門去找。

直到在楊家住的小區附近通往停車場的路上，方子墨才找到一身血污，已經昏迷過去的顧學林。他當時快吓傻了，根本就不敢碰顧學林，打了急救電話一直在邊上守着。

醫生就說，幸好送來得早，要是再晚一步，估計就搶救不回來。但是顧學林全身骨頭多處被打斷，內髒出血，以後可能會癱瘓。

從那天起，公司的事，暫時就都交給了羅阿姨，由方子墨來照顧顧學林。

直到顧學林醒來，方子墨才得知，顧學林是從父親家出來後，走在路上頭暈無力靠在路邊休息，被一群突然冒出來的人拉到角落圍毆。當他是昏昏沉沉，記不起那群人長相，但聽聲音，似乎對方年紀都不大。

方子墨立刻報了警，他恨不能把那群人挫骨揚灰，要知道他看到顧學林渾身是血的時候，他幾乎以為他已經要失去他了。

但是報警也沒什麽效果，顧學林根本記不起來對方的長相，警察也沒辦法找人。顧學林是做生意的，有人要是跟他有生意上的沖突，報複他也有可能。這個時候，方子墨提出了楊家寶最可疑，要說最恨顧學林的，應該就是姜美玲和楊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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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去調查案情，方子墨相信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但是這個時候，楊偉找上了門，他跪在顧學林的病床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求顧學林：“看在我們父子一場的份上，放過你弟弟吧。我就你和家寶兩個兒子，不想看到你們兄弟相殘。無論他做錯了什麽，你長兄如父，原諒他。我已經老了，就這麽個指望，你放過他吧。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了！”

當時父親的态度，讓顧學林心如死灰，他堅持要報仇。但是因為證據不夠，這案子不了了之。

顧學林的傷，養了一年才有所好轉。

但出院後，他經常會骨頭疼、神經痛。特別是下雨和冬天，疼得更厲害。他只能拼命工作，努力用工作來忘記疼痛。他忍着，不肯碰藥，因為醫生告訴他，能忍的時候盡量靠意志忍過去。如果一疼就吃藥，以後等到他忍不下去的時候，就會連藥也沒用。

顧氏在他瘋狂帶領下，蓬勃發展，蒸蒸日上。

可惜好景不長，他的病情發作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每次犯病，都能疼得他直打滾。

兩年後，他已經無法憑借自己的毅力去抵抗，只能開始吃藥。但是那藥效一次有效，兩次藥效減弱，到第三次，竟然一點作用都沒有了。

醫生是不可能給他再加大劑量，如果他再吃，不用等病發作，藥就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止疼藥麻醉劑都無用，顧學林因為難以忍受疼痛，開始有了自毀傾向。

他痛苦的直打滾，甚至疼起來就拿頭撞牆。方子墨總會死死的抱着他，拉他，卻怎麽都拉不住。等顧學林疼痛過去，看到方子墨身上的傷，又會後悔，對方是怕他傷了自己，才會變成這樣。

這張特制的床，就是後來兩人特意去定制的。是為了防止顧學林犯病的時候傷到自己，也傷到方子墨。

在定做的時候，兩人就接收到了師傅們奇異的眼神。但是兩人只能當沒看見，顧學林永遠都不可能讓方子墨以外的人，看到他犯病醜樣。

此後每次顧學林犯病，他都讓方子墨把他綁在床上。

這是已經第幾年了？顧學林精神有些恍惚！

等顧學林顫抖的沒有那麽兇，停止了掙紮，方子墨在對方恨意的目光下，拿出了他咬着的壓舌板。

“子墨，我想死，不想再這樣下去了！”顧學林覺得自己的精神要崩潰，十年了，這樣永無休止的日子，讓他度日如年。每次犯病，更是讓他覺得猶如過了千年。

“你不能死。你答應過我，答應過阿姨，會好好活着！”方子墨解開顧學林身上的繩索，拿熱毛巾給他細細擦拭。

“可是我已經不想活了，這樣活着，還不如死了算了。”顧學林的肌肉還沒緩過來，時不時就會自己抽動一下。

方子墨幫他擦幹淨後，把他抱起來放到卧室的床上，開始給他做按摩。

顧學林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他每次犯病以後，總會渾身無力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全靠方子墨照顧。

方子墨也習慣了顧學林說死！幾年前顧學林就曾經自殘過，被方子墨發現後，方子墨拿着刀子遞給他：“你死，好啊，我陪你一起死。”

就為着方子墨，顧學林放棄了自殺，一次次挨過病發。用醫生的話來說，顧學林能活着就是個奇跡。要是別人，也許幾年前就已經被痛死，或者受不了病痛自殺了。

顧學林的命，可以說是方子墨用自己的命拉着的。

見方子墨沒把自己的話當一回事，顧學林提高了音量怒吼道：“方子墨，我真的想死，你放過我吧！”

“學林，忍過去就好了。再忍忍，為了我，你也要活着。”方子墨握住顧學林的手，希望把自己的力量傳給他，讓顧學林更堅強一些。

方子墨有時候就想，為什麽老天爺這麽不公平，要讓顧學林遭受這麽多磨難。他多麽希望，顧學林的病痛，都能都轉到自己身上，讓顧學林一身健康無憂。

“我活着有什麽好？你看你這只手指，不就被我弄斷的！”顧學林用着勉強有的一絲力氣，抓着方子墨的左手小拇指。

顧學林犯病的時候，幾乎沒有理智。方子墨的這根小拇指，就是在一次顧學林犯病的時候，被弄斷的。後來經過醫治，雖然好得差不多，可也無法用力。

“我從來就沒怪過你，那是我自己不小心。後來我可沒再讓你傷到我，你看我現在不就好好的。”方子墨知道顧學林的心結。

顧學林就是那種別人對他好一分，他必定回報一分，別人對他好十分，他必定回報十分。他總是斤斤計較着自己的感情，不肯多給一分，也不肯少給一分。

就是因為顧學林的這脾性，方子墨從來不隐瞞自己的感情，他努力的告訴顧學林，自己愛他，努力的對顧學林好，然後他如願得到了顧學林回報。即使這回報，沒有愛情。

生活的不幸，已經給他們帶來了太多磨難。但是方子墨是樂觀的，他希望顧學林能一直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等以後科技醫療進步了，一定能治好顧學林的病。

顧學林看着方子墨那溫和的笑容，之前被病魔折騰消磨掉的求生意志再次升起。他要活着，活着才能緊緊抓住方子墨，這是他唯一擁有的，別人奪不走的愛。

他不相信愛情，卻相信方子墨對他的感情。兩人相識十多年，同居十二年，幾乎都是方子墨在照顧他，陪着他，如果方子墨的感情都不可信，還有什麽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