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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秋已過,天卻沒涼下來,日頭不烈,只是悶,城市像頂着罩子,竄不起一點兒風。
操場上,迷彩方陣整齊劃一,遠遠看着威武整肅,細了瞧:快手撓耳朵的,悄摸擦汗的,交頭接耳的......
新生軍訓,衆生百态。
大滴汗水從耳後滑入衣領,脊背濡濕,粘膩難耐,張若琳眨眨眼挺立如山,聽教官的指揮向右看齊。
她身高合适,被揀選到了隊列班。訓練強度大,半個月下來,她本就不白的皮膚,和室友拉開好幾度色差。
好在今天是最後一天,隊列會操結束就解放。
零失誤完成所有動作,隊列班回到學院方陣,收獲同學們的掌聲致敬。
站久了,猛地坐下來,張若琳感覺一陣暈眩,腹間隐隐作痛。會操還在進行,她跟輔導員營長打了聲報告,申請去上洗手間。
輔導員擺擺手同意,她便貓着腰出列,往最近的教學樓去。
小褲上殷紅的痕跡告訴張若琳,那陣腹痛不是想上廁所那麽簡單。
算算日子,早了好幾天。從南方到北地,例假亂套也不奇怪。
教學樓後邊就有個超市,好在校園卡在兜裏,報到那天她存進去三百塊,沒多少餘額了,但買便宜點兒的應該夠。
超市裏人不多,但張若琳很少來,對商品分類不熟,轉了一大圈才找到衛生巾櫃臺,揀了最便宜的拿,捂在懷裏到收銀臺。
這時候熙攘的人聲從門口傳來。
“歡迎光臨”,伴随着超市機器人甜美的聲音,幾個男生嘻嘻哈哈走進來,讨論着電子産品。
“本來我都打算買sony了,你這麽說我還是換q35好,哎,陳逸,回宿舍借你的我用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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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
這句“随意”,還真是随意,散漫慵懶,帶點傲氣。有一種聲音,只一句,氣場立在那了。
“同學,五塊五。”
收銀員提醒,張若琳“哦”一聲,從兜裏掏出校園卡,“嘟”讀卡成功,但熒幕上4.58的數字給了她一個棒喝——
差一塊錢?
這時,那幾個男生也選好了,排在了她後面。收銀臺上粉紅包裝的衛生巾讓她耳根子一紅。
收銀員也是女生,低聲問:“你急不急啊?”
“我......我沒帶現金,我先......”不要了吧。
身後伸出來一只手臂,修長的手指夾着校園卡,“嘟”的一聲,後上方傳來聲音:“刷了,一起。”
大概是等久了,聲音有些不耐煩。
然後收銀臺上就出現了兩罐可樂一罐紅牛,一盒燕麥酸奶。
戲谑的聲音傳來:“喲陳逸,看不出你還是個樂于助人的人呢?”
收銀員把商品掃入,按了金額,熒幕上,餘額從1065變成1040,修長的手指抽走,幾罐飲料也依次被拿走,幾個男生又浩浩蕩蕩出了超市門。
其中一個回了頭:“哎那個女生有點呆啊,怎麽連謝都不會說的?”
另一個拍他腦袋:“你買衛生巾的時候被男生撞見還好意思正眼看的啊?”
“那有什麽的......不是,我買什麽衛生巾,你才買衛生巾,你全家都買衛生巾!”
吵鬧聲漸漸遠了,刷卡的男生沒有說過話。
叫陳逸的男生,沒有說過話。
收銀員叫她:“同學?”
超市空調的風嗖嗖吹,身後的汗涼了,張若琳打了個冷顫。
她抓起那包衛生巾沖出門,“同學!”
沒走遠的幾個男生回頭。
一個胖子,三個瘦子,其中一個特別高。
林蔭道樹影斑駁,他的視線從手機擡起,眼睛一眯,目光淺淡。
同樣是迷彩服,他穿着就像是量身定制。
張若琳:“請問,我要怎麽還錢給你?”
話音剛落,幾聲嗤笑劃破小路的靜谧,胖子攀着陳逸的肩膀,“這是目前為止向你搭讪的理由中,最理直氣壯的一個了,要還不?”
收到一個斜眼,胖子轉過臉,“同學,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然後幾個人轉身走了,繼續聊着原先的話題,似乎對這種“搭讪”司空見慣。
而陳逸,他連眼皮都沒再擡一下。
她現在跑過去自我介紹,他那雙波瀾不驚的眼會不會有波動?
張若琳被自己腦子裏冒出的這個想法驚到。
小時候他就嫌棄過她的名字。
“我媽單位劉阿姨的女兒叫這個名字,隔壁班有個女生也叫這個名字,你還叫這個名字!我分不清,以後,你就叫阿呆。”
“不要,誰要這麽奇怪的名字!”
“你看你臉,這麽圓,眼睛也這麽圓,多呆啊,叫阿呆正合适!”
“阿呆阿呆阿呆,哈哈哈。”
記憶中稚嫩的臉長開了,眉目俊朗,她險些認不出來。但他眼睛一眯,眉間那一簇不耐她太熟悉。
可他對她已經毫無印象了。
說來,他的名字其實更沒什麽特別的,可奇怪的是,她長這麽大,也只遇到過他一個陳逸。
張若琳歸隊的時候,會操已經結束,正頒着獎,念到“九營,法學院”的時候,掌聲雷鳴,她還愣着,輔導員推了推她,她“哦”一聲,小跑上去領獎。
他們拿了一等獎,并列的還有土建學院,土建代表見了她,輕輕“咦”了一聲,若琳擡起頭。
剛才三個瘦子中的一個。
對方點了點頭算打招呼,腮幫堆着笑意。若琳想起自己的七度空間,下意識咬了咬下唇,也點了點頭。
領導來頒獎合影。
正對主席臺的就是土建學院的方隊,張若琳剛轉過身,就看到人群中的陳逸。他席地而坐,一條腿盤起,一條腿曲立着,手臂随意搭在膝蓋上,姿态閑散。
他身邊一胖一瘦在說話,聲音毫不克制。
“哎,和杜弘毅站一塊的不是剛超市那個女生嗎?”
“隊列班的啊。”
“哈,怪不得,和杜弘毅一樣黑!”
“哈哈哈。”
陳逸目光一擡,她即刻扭頭過去,對着領導笑。
閃光燈一亮,拍照結束,張若琳低頭,轉身往自己的方隊走。
頒獎已經結束,煩人的軍訓也宣告結束,到處都是雀躍的人衆,隔壁學院拿了二等,正在轉圈歡呼。
隊列班的男生一看,人少,但陣仗不能輸啊,幾個高個子上來,撈起剛剛領獎歸來的若琳,她都來不及驚呼就被大力一抛——
吆喝的聲浪中,若琳被扔着玩兒。
圍觀的人多起來。
胖子拍拍陳逸的肩,指着不遠處:“哎,那個女生,大姨媽不會颠出來嗎?”
陳逸被他逗笑,彎了彎嘴角嗤一聲:“關你屁事啊?”
無聊的儀式終于結束,除了歡呼的隊列班,其餘人都做鳥獸散。
張若琳終于平安落地,她眼有點兒暈,室友跑過來扶她。
路苔苔問:“剛領獎的時候,土建那個男的幹嘛沖你笑啊?”
張若琳氣還沒順過來,一字一句地回:“我怎麽不知道?”
路苔苔低聲:“你知道他是誰嗎!”
張若琳:“不知道。”
路苔苔:“陳逸的室友,兼跟班!你知道陳逸是誰嗎,我猜你就不知道,曉菲,科普一波。”
孫曉菲更低聲:“大帥比,個高腿長手好看,土建院草,我私以為校草沒跑了。”
張若琳:“還有嗎?”
孫曉菲:“這還不夠?小帥容易,大帥比那就是稀有資源你知道嗎?哦,忘了,還有錢,特有的那種,明天百團大戰你知道吧?”
這話題轉得......
張若琳:“知道。”
孫曉菲:“你要進哪個社團?”
張若琳:“還不知道,社團要交費的,我可能只能參加一個,嗯......天文吧。”
路苔苔抽了張若琳肩膀一巴掌,“嘿,好家夥,你還說你不認識陳逸?”
分明路苔苔猜的。
張若琳揉揉肩膀,睨抽風的室友一眼,“有什麽關聯?”
“你報天文社不是奔着陳逸去的?”
怎麽話題又回來了?
孫曉菲用神秘兮兮的語調說:“上回說到,陳逸巨有錢,為啥,因為他給天文社買設備,總價超過十萬,自掏腰包。”
“這是有多愛啊?”
“家裏有這個數的多了去了,但跟捐個饅頭似的這麽随手的,就不多了。”
“社團而已诶。”
“于是人家雖然也是新生,但現在是副社長。”
“于是今年天文社估計要爆滿了。”
“你還要去嗎,若琳?”
噢,怪不得,四塊五那就是渣滓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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