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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若琳看着聊天框,忽然心裏就堵堵的,胸腔就像脹氣,壓制不住,疏解不散。

鄭淑儀正關切地看着她,她擠出一個微笑說:“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怎麽了,有急事嗎,”鄭淑儀說,“這麽晚了不安全,要不我們先送你吧。”

張若琳說:“不用,沒兩步就到校門口了。”

鄭淑儀說:“進去還有兩三公裏呢,你不害怕事小,凍壞了怎麽辦?咱們一起打車回去。”

張若琳仍舊遲疑猶豫。

鄭淑想到剛才那通電話,湊近低聲問:“難道,你男朋友過來找你嗎?”

然後用一種“我懂了,別藏着”的表情看着張若琳。

張若琳連忙雙手揮舞否認:“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鄭淑儀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張若琳不擅長說謊,但擅長用不說謊的方式回避問題,于是她呵呵呵呵傻笑:“如果真有的話,我會讓你幫我宣傳宣傳的。”

鄭淑儀将信将疑地睨她,“你說的哦?”

張若琳視死如歸:“好,我說的……”反正在大學期間是不打算有了。

手機鈴聲又開始叫嚣,這一次張若琳看都沒看就接起來,“喂,師傅您好,到了是嗎?”

那邊陳逸莫名其妙:“張若琳?”

張若琳:“對,是我叫的,到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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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逸:“……到了,你最好解釋清楚你在說什麽鬼話。”

張若琳:“好的好的,我這就出來,您稍等,您車牌號是?”

陳逸:“這路邊就我這一輛車。”

張若琳:“好的好的。”還好陳逸确實是開着車來的。

然後難得的,語音沒有挂斷,淅淅索索的聲音裏,張若琳的聲音遠了些,“那我先走了,我用手機叫了車,有呀,神奇吧,叫神舟專車,對,放心吧,不打擾你們聚會啦!”

接着是男男女女讓她路上小心的寒暄聲。

接着語音挂斷。

陳逸冷哼一聲,氣得笑出聲來。

師傅?神舟專車?什麽東西?

鄭淑儀和杜弘毅禮貌性送張若琳出帳篷,張若琳連連擺手,指着不遠處路邊的車,“車到了,不用送了,快回去吧。”

然後逃也似的小跑過去,鑽進後座。窗外,鄭淑儀和杜弘毅還在看着她。

辛虧之前陪路苔苔出門見識了手機打車。

張若琳有些郁悶,這半年說的慌加起來比前面十八年還多。

她拍拍前座的椅背,急切道:“快走。”

陳逸轉身,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當即了然。想說什麽又止住,十分好脾氣地發動車子離開。

車尾燈閃了一下,消失在拐角。

鄭淑儀嘀咕道:“若琳是個很節儉的女孩,是不是我們太鬧讓人不舒服了,才要自己先走。”

杜弘毅知道鄭淑儀言下之意。手機打車剛剛興起,神舟專車服務價格并不便宜。

“應該沒有,她可能只是比較內向,”杜弘毅說,“咱先進去吧。”

男生對車總是格外敏感,如果他沒有看錯,那應該是陳逸的車。

車裏一片靜谧。

校園主幹道空無一人,高樹只剩下枝幹,昏黃路燈映照着,一片蕭條。

車速慢下來,陳逸的視線通過後視鏡不時落在後座的張若琳身上。

她看着窗外,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無意識地摩挲。

陳逸敗下陣來,率先打破沉默:“我明天回家。”

張若琳有些愣怔,“啊?”

陳逸說:“快過年了,回上海。”

今年的春節格外早,不出一月就要過年。張若琳看了看手機日歷,今天竟是大寒,難怪天冷得滲人。

張若琳:“哦。”

陳逸:“你什麽時候回家?”

張若琳想了想回答:“這幾天吧。”

不知道為什麽又撒謊,只是內心裏有一種可怕的直覺,如果她說不回,他會詢問很多,或者甚至作出什麽改變。

這直覺來得莫名,像空中樓閣,轉瞬即逝,令人念想,又令人悵惘。

陳逸又問:“怎麽回去?”

張若琳說:“坐火車。”

陳逸沒再接話,短暫的沉默讓張若琳下意識看過去,兩人在後視鏡裏四目相對。

她仿佛看到陳逸嘴角稍稍勾起。随即他眼神移走注視前路,那一點輕笑像是她的錯覺。

到了宿舍樓前,車子剎住,張若琳低低說了聲“謝謝”,就要開門下車。

拽不動……

他還鎖着車。

陳逸的聲音從前座傳來:“不給陳師傅一個五星好評?”

張若琳:“……”

她有一種上了賊船的感覺。

她緩緩轉過身來,往椅背一靠,一副不打算走了破罐破摔你奈我何的模樣。

陳逸這一次是真誠的笑了。

眼前這個人才真正和年少時的孩子王重合起來。

是張若琳啊,她從來都沒變,只不過藏得夠好而已。

他這一笑張若琳心裏毛毛的。印象中他很少笑,不對,也笑,只不過沒什麽笑味,只是拉拉唇角,帶着些不羁、無所謂的感覺。

“我向你道歉,剛才有不少同學在,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誤會,才說你是專車司機,對不起。”她低着頭,悶悶地說着。

真誠得不得了。

但陳逸太了解她是在幹什麽了,避重就輕從來都是張若琳的拿手好戲。

司機不司機的有什麽所謂?

陳逸問:“什麽誤會?”

張若琳暗嘆不妙,怎麽把自己帶溝裏了。緩了緩才道:“你在學校,非常出名。”

陳逸抿嘴點了點頭,一副贊同的模樣,“然後呢?”

張若琳說:“我仇富,不太想和有錢人做朋友。”

陳逸:“……你還能想出更爛的理由嗎?”這前後有什麽聯系?他算什麽有錢人。

張若琳重重重複:“真的!”

陳逸:“……”

他轉了過去,不再看她,靠着椅背,手指在方向盤上無意識地輕扣着。

沉默良久,陳逸說:“張若琳,你這格局,就這麽一丁點。”說着像是為了要加強語氣一般,掐着手指頭比劃。

哲學家陳逸。張若琳在心裏默默想着,她聽不懂,也不想推敲。

張若琳說:“那我先走了。”

陳逸略無語地透過後視鏡睨她,那眼神要多嫌棄有多嫌棄。研判幾秒,他扯安全帶下車,給她開了車門。

張若琳麻溜下車,生怕他反悔。

上樓前她禮貌性回頭揮手:“再見。”

陳逸:“嗯,明年見。”

張若琳:“……”

“砰”地一聲,大門合上,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門前。

Q大宿舍沒有門禁,有太多學生勤于研究導致晚歸,所以就連圖書館也是通宵開放,為潛心學習的學生提供最便利的條件。見張若琳進門,宿管阿姨本沒有多在意,卻忽然瞥見窗外的英俊男生,所以多看了她幾眼,張若琳被瞧得不自在,趕忙快步上樓。

陳逸禮貌地對阿姨笑了笑,阿姨也了然地笑了笑。

他發動車子離開,笑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郁。

**

張若琳大睡了一整天,才爬起來做假期計劃。

給步潼排課程時,她才恍然記起,喝醉那天,陳逸是和項先生在一塊的,不知道她的醉态有沒有被項先生看到。

那天到底是怎麽到的陳逸家?

總之,真夠丢人的。

除了做家教,還有許多空閑時間,已近年關,聽說到了春節,北京就是一座空城,兼職不好找。她想起吳總的建議,到中介門店上班,一天一百五,好歹能攢些生活費下來,于是在天文社群裏找到李初萌的微信,添加好友。

她有些緊張,這是她第一次“走後門”。

李初萌幾乎是一秒同意申請,還沒等張若琳說話,那邊一串接一串的消息就轟炸而來,一瞬間聊天框飄了一篇綠。

李初萌:【張若琳!】

李初萌:【我怎麽忘了群裏有你微信!】

李初萌:【我忍很久了!】

李初萌:【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李初萌:【你一定要跟我實話!】

李初萌:【你和陳逸到底是什麽關系?!!!!!】

李初萌:【圖片】

張若琳一個頭兩個大,她好像添加了一個麻煩。

點開圖片——夜色中,背影車水馬龍,一輛轎車旁,修長高大的男人橫抱着一個女人,女人長發飄散,小腿晃蕩。

夜景拍攝,清晰度不高,但足夠她辨認。

陳逸抱着她。

公主抱。

“啊天爺啊……”張若琳一頭撞在書桌上,哐哐砸腦袋。

這是什麽情況啊誰能告訴她,讓她一頭鑽進桌肚裏藏起來行不行?

手機還在狂震,那架勢,像是她如果鑽進桌肚裏藏起來,對面的人就要把她揪出來吊起來搖醒了回答問題。

李初萌:【我告訴自己是幻覺但是手機比我靠譜它記錄下了一切!】

這可真是電子産品惹的禍。

李初萌:【你不要否認因為還有別的見證人!】

天爺啊還有誰?

李初萌:【還記得上次你和我說了什麽?我說你喜歡陳逸,你說那是我的錯覺!】

這時候怎麽記憶力這麽好?

李初萌:【我越看這背影,越覺得你就是那個和陳逸一起撐傘的女生!】

你說得對但是沒什麽意義。

李初萌:【你快交代!】

張若琳真想默默把李初萌删掉,然後注銷微信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可她只能想一想而已,人,得向生活低頭。

眼前的李初萌不是問題機器,而是她這個假期的衣食父母。

張若琳:【你等等我好好瞅瞅。】

李初萌:【還瞅啥啊,你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

張若琳:【講實話我不知道是誰帶我走的】

這是實話。

李初萌:【啊?陳逸啊!】

張若琳:【我喝多了,當時什麽情況?】

我自己都不知道你讓我回答什麽?

李初萌:【啊?你真不知道?你喝多了還好,就在那自己吐,繁星爍就背你回去來着,但是我倆都沒有你宿舍卡,就在門口遇到陳逸了,他說他姑姑是你的雇主什麽的,就把你帶去他姑姑家了。】

原來如此。可醒來怎麽在陳逸家

當然這話不能說出口。

張若琳:【啊,真是麻煩你們了,真是,我酒量太差了,還在雇主面前丢人了。】

李初萌:【他姑姑就是你上次說的教的小孩的家長啊?】

張若琳:【對啊僅此而已啊!】

李初萌:【這麽巧!哪裏去找這種差事!我可以免費!】

接下來的對話就朝着吐槽陳逸如何要求苛刻的方向去了,李初萌也忘記了剛開始抛出的問題。張若琳也在恰當的時間提起吳總答應的事,李初萌答應會和她舅舅說,讓她靜候消息。

張若琳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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