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跟着

等肚子裏的食物稍微消化一點,許鯨站起來打掃現場,把瓷碗洗幹淨藏起來,柴火用水滅掉并用泥土蓋起來,骨頭羽毛等殘餘物統統扔到河裏,确保別人一眼看過來不會發現這裏發生過什麽。

處理好一切後,許鯨戀戀不舍地跟齊雲至告別,“齊大哥,我得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齊雲至沉默,然而等許鯨離開時,他卻靜靜地跟在後面。

守望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到淩晨三點半,跟昨天差不多,許鯨趕路趕得比較匆忙,怕早起的農人會發現他。

齊雲至走路跟漂浮似的,只要他想,他可以穿過一切障礙物,完全不會發出動靜。

許鯨本身沒太大警覺性,放哨這個工作他全交給了守望號,而在守望號的警戒範圍內,齊雲至完全不算危險物。

于是,在許鯨不知道的情況下,齊雲至跟着許鯨回了梁國濤家。

許鯨這一世還是小孩,不頂困。

他輕手輕腳走回房間內,摸着黑爬上床,很快就嗅着那股熟悉的黴味睡着了,壓根不知道身後有個高大的男人穿門而過,站在他床前盯着他看了許久後後,輕輕爬上床,規規矩矩地睡在外側。

許鯨才睡了兩個多小時,不到六點梁二妹進房間叫他。

他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聽着魔音穿耳,痛苦地往旁邊躲了躲。

手一動,卻摸到一塊溫涼光滑的皮膚,許鯨瞬間彈起來,嘴裏驚叫一聲。

“鬼叫什麽!”梁二妹訓斥,“別偷懶,六歲的小寶都起了,你還好意思賴床!”

許鯨驚尤未定,他與床上那雙清亮的眸子對視,那雙眸子一片平淡,半點漣漪全無。

他看看床上的齊雲至,又看看梁二妹,驚疑道:“我床上好像有東西。”

梁二妹狐疑地過來掀被子幫他檢查,幹瘦的手直接穿過齊雲至半透明的身體,檢查半天,什麽都沒發現,她不悅道:“起床,幹淨得很,哪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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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亮,許鯨在梁二妹看不到的地方輕輕推了推齊雲至,示意他下床,自己也跟着下床穿好鞋子往門外走去。

現在他要去幹活,齊雲至的事只能等稍後再說

今天要去拔花生,全家都得出動,趁着天氣陰涼,早點拔好花生摔好,挑回來撿出雜物,洗淨曬幹。

小寶已經起床刷好牙洗好臉,看着許鯨,眼睛一翻,“懶豬。”

梁國濤正好從房裏出來,聞言走近小寶大手敲了他腦袋一下,站在他面前逼視他,沉聲問:“怎麽這麽沒禮貌?你叫小禾該叫什麽?”

小寶嘴一扁,委屈道:“小禾哥哥。”

梁國濤這才走去拿工具。

那是一種木制的鬥,有點像嬰兒車的的車體部分,主要起作用的是開口處的那一橫杠。拔下花生後,将花生用力在橫杠處摔打,花生會被摔脫,與苗分離。橫杠四面被圍起,防止花生飛濺。摔下的花生會順着鬥身往下溜,溜到鬥下面放着的籮筐或布袋裏。

光憑摔,花生苗上的花生并不能完全脫落,這需要人工二次加工。

郭英貞也出來了,帶上草帽,提上放涼的開水,挑着籮筐準備出發。

梁二妹在家做早飯,其他人則需要去地裏拔花生。

早上的空氣很好,涼絲絲,許鯨慢慢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曬谷場上梁國濤一家人忙進忙出,原來誰也沒看到站在一旁的齊雲至,沒給他半個眼神。

許鯨悄悄伸手去牽齊雲至的大掌,入手是溫涼的皮膚。

梁國濤一家很快就收拾好,阖家大小準備出發。

許鯨跟上,齊雲至沉默地走在他後面。

生産基地在生活區東邊,離生活區有一定距離。沿着大道往生産基地走,陸陸續續有農人從路旁的房子裏出來,彙入上工的人潮。

太陽還沒出來,天邊帶着魚肚白。

人們從生活區出來,彙入生産基地的一片片田地中。

許鯨第一次見到生産基地,生産基地在一片肥沃的沖積平原中,就在河流兩岸。

一塊塊肥沃的田地旁邊,露出一排排整齊的白色板子,上面還有風力帶動頂端的小風車。

遠遠望去,無數土地連成一片,穿着各色衣服的農人伏在田裏,成為一個個點。遠山雲霧缭繞,大片大片的田野直連到山腳,風吹過帶起一片綠浪。

一行人從主幹道上下來,走到田埂上去。

梁國濤家的田離主幹道不遠,走十幾米就到了,要是收成多,拉個木板車過來拉糧食很方便。

實際的田間生活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田裏蚊蟲很多是,太陽還沒出來到處,到處都是露水,許鯨走了一圈,腿上又濕又癢。

來到地裏,梁國濤和梁大石一人一畦田悶頭拔起花生來,三兩三兩下就拔起十幾棵,放成一堆。

郭英貞放好花生鬥,叫來小寶跟許鯨兩人,“你們兩個就把花生苗抱過來讓我跟奶奶摔,抱得差不多後拿這兩個小框去撿拔過的地方落下的花生,一人一個筐,我看看你們兩個誰能撿得又快又好,等一下我有獎勵。”

花生苗脆弱,有些幹枯的花生苗根本拔不起來,一拔花生全脫落在泥土裏,所以撿花生這項工作必不可少,幾乎家家都會帶自己家的小孩子過來地裏撿花生,能撿多少撿多少,盡量挽回一些損失。

“肯定是我快!”小寶說着挑釁地看許鯨一眼。

許鯨悶悶地站在一旁,不出聲。

小寶撇撇嘴,郭英貞當沒看見,警告兩人道:“不許去動田壟上的反W射線裝置,誰要手多就吃竹筍炒肉。”

“知道了。”

李銀秀在旁邊笑呵呵,“好好幹活,下個逢圩日奶奶給你們買好吃的。”

居民區中不固定的集市叫圩,離仁源生活區最近的圩在油桐生活區,也叫油桐圩,三、六、九開市,也就是三號、六號、九號、十三號……等尾號為這三個號的日子,油桐圩就會開市。

油桐生活區附近幾個生活區的居民在這幾個日子會來趕集,有時候買東西,有時候賣東西,每到這些日子,油桐圩都很熱鬧。

郭家最近忙農活,已經挺久時間沒去油桐圩趕集。

小寶眼睛發亮,“奶奶,我跟你一起去。”

“好好好,好好幹活,奶奶就帶你去趕集。”

許鯨把沉甸甸的花生苗抱到郭英貞面前,郭英貞拿起一捆,乒乒乓乓三兩下便把花生全摔出來了,籮筐底立時淺淺地積了一層花生。

小寶見許鯨幹活,顧不上說話,使出吃奶的勁抱起一大捆花生苗,搖搖晃晃地送到李銀秀面前。

許鯨不理他,一捆捆把花生苗送到郭英貞面前,在她面前堆起高高的一堆後,拿個小籮筐和小鋤頭跟在梁國濤拔完花生的田畦裏撿不小心掉落的花生。

期間齊雲至多次想幫忙,都被許鯨悄悄按住他的手壓下去。

走到花生苗掩映的田畦裏,許鯨看不遠處的梁國濤一家人一眼,輕聲對齊雲至說:“齊大哥,你別幹活,別讓他們發現你。”

齊雲至似乎沒聽明白,他頓了頓,繼續伸手把落下的花生撿到許鯨的小籮筐裏。

許鯨用了點力抓住他的手,壓低聲音,“齊大哥,跟在我身後別動。別幹活。”

這次齊雲至明白了,他遲疑着蹲在許鯨身後,什麽都沒動。

許鯨看着人高馬大的他蹲在那裏,一臉茫然,如同一只忠誠的大狗,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低低說道:“晚上我再跟你說。”

太陽越升越高,天氣也熱了起來,每個人都汗流浃背。

許鯨把撿滿的一籮筐花生倒在郭英貞的籮筐裏,直起腰用身上的衣服擦擦汗。小寶湊過來,他的籮筐裏只有大半筐,比許鯨要少得多。

他才六歲,站在十一歲的許鯨旁邊,也矮不了多少,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讓他看着很是靈動。

郭英貞見小兒滿臉失落,心軟成一團,“今年撿得少不要緊,明年長大了就撿的多了。”

小寶打蛇随棍上,眨眨大眼睛撒嬌,“媽,我想吃泥鳅。”

“行,中午就給你抓。”郭英貞随口應道。

“不要,早上就要吃嘛。”

“早上哪來得及?”

“來得及來得及,我現在就拿回去讓姐煮。”

一家人停下來喝水,李銀秀偏向孫子,“英貞,你去稻田裏抓點泥鳅吧,家裏也好久沒吃泥鳅了。”

郭英貞停下手中的動作,用手套擦了把汗,從旁邊提起許鯨他們撿花生的小籮筐,“行,我去撈點泥鳅回來。”

梁家的水稻田也在附近,許鯨看李銀秀他們一眼,跟小寶在後面,很快就抵達目的地。

水稻田面積不算大,也就一畝左右,青青稻苗已經抽穗,生嫩穗子正在灌漿,看起來今年收獲應當不錯。

稻田裏挖了回字形深溝,既種稻,也養魚,不過進入稻田時要小心,不然容易一腳踩入溝裏。

“媽,那兒!那兒!”小寶壓低聲音興奮地叫,他看到一片黑黑攢動的泥鳅。

郭英貞小心隔開稻子,将小籮筐放倒,猛然在稻田另一邊疾走起來,手裏的扁擔不斷敲打着腳下的水稻田,擊打出一片水聲。

水稻田裏的魚和泥鳅在郭英珍不斷擊打追趕的水聲中,驚慌失措地往小籮筐的方向游蹿,許鯨從水稻的縫隙中看到一片黑黑的,魚或泥鳅的脊背。

郭英貞擡手把小籮筐猛地提了起來,半籮筐魚和泥鳅鑽來鑽去,不斷地跳動,把竹箕敲出細微的噼啪聲。

這些泥鳅每條都有一指多寬,看起來肥美異常。

“好多!”小寶眼睛晶亮。

郭英貞看了眼,伸手把幾條魚抓出來扔回稻田裏,剩下幾十條泥鳅,郭英貞把它們倒入來的時候帶來的那個備用的小籮筐,把籮筐浸入水稻田中,免得泥鳅缺水死亡。

倒完魚後,郭英貞從田埂的另一頭走下稻田裏,又重複這一個步驟。

這一次籮筐裏二十多條泥鳅活蹦亂跳着。

郭英貞将泥鳅倒在一起,伸手挖了一坨淤泥,放到籮筐裏,然後把籮筐遞給小寶,“快送回去讓你姐收拾,別讓泥鳅幹死了。”

“哎!”小寶提着小籮筐邁着小短腿,飛快地跑起來。

許鯨跟在郭英貞後面,回花生地裏繼續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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