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回家
許鯨坐在民警給的座位上,乖乖地等在原地。
不一會兒,另一個民警推開這個簡易的治安亭的門進來,“老嚴,聽說你撿到一個小孩兒?”
那叫老嚴的民警努努嘴,“就在這。”
後來那個民警壓低聲音,“喲,這麽漂亮的一小孩兒?”
許鯨睜着明亮的眼睛看他,那民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老嚴放下手頭的事情,對那民警說:“我讓人送這小孩回家,你在這看一會兒?”
“行,去吧。”
老嚴轉身出門,從治安亭的牆角扶出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長腿一掀,一腳蹬腳踏上,一腳踩地,示意許鯨背着小書包上來。
許鯨擡頭看一眼旁邊的齊雲至,搖搖頭,小聲對老嚴道:“叔叔,我怕。”
“怕什麽?”老嚴下來,伸手過來抱他。許鯨彎腰想躲,卻沒能躲開他的手,直接被拎上車前的橫梁上,“好好坐着,摔不到你。”
許鯨忙去看齊雲至,齊雲至伸手就要過來搶,許鯨小幅度搖頭示意他不要動。
老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長腿一蹬,自行車刷一下滑出五六米,避開人群,七拐八繞地沿着自行車道往前走。
許鯨正擔心齊雲至是否能跟上,卻見他輕松跑在一旁,半步都沒落下。
老嚴騎了十多分鐘自行車,把許鯨載到一個警察局前,吱呀一聲停好自行車,帶着許鯨進去。
警察局大廳來來往往有不少人,見老嚴進來,其中一個端着茶缸子問:“老嚴?你不是在火車站執勤麽?怎麽回來了?”
“撿到一小孩,說家在凰埠大街二十五巷六號,我給帶回來了,等會你們誰去那邊巡邏,把他捎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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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年紀偏大的老警察聽到這話從裏面的辦公室探出腦袋來,打量許鯨幾眼,道:“凰埠大街二十五巷六號那不是許工家?他家就兩小孩,這小孩不是吧?”
老嚴聽他說得出具體的門牌號,也沒多問,這時候反應過來,不由狐疑,追問許鯨,“你真住在凰埠大街二十五巷六號?”
許鯨點點頭,從書包裏翻出身份證,遞給他,“我的身份證。”
老嚴接過,認真核對後還不算,親自找出儀器檢測一遍,朝那說話的老民警點頭,“沒錯,他身份證上就寫着那兒。”
“這就奇了怪了。”老民警接過許鯨的身份證看了看,對着他的信息,又看了他一眼,“我沒聽說他家有第三個小孩啊,你爸叫什麽名字?”
“許高格。”
“你媽呢?”
“林茂花。”
老民警終于有點印象,“哦,你是不是就是那個,那個——他們的大兒子?”
許鯨點頭。
記起一點線頭,那點往事刷刷就跟着出來了,老民警記得當年這事還被街坊鄰裏笑話許久,徐學海和林茂花一對萬裏挑一的大學生、科研員,居然生了一個傻子。
許高格和林茂花也帶着兒子去看過,後來不了了之,養到五六歲,再不見他家大兒子,聽說是送了人。
老民警沒想到有朝一日徐學海和林茂花這傻兒子還找了過來,不單如此,看樣子,他們這傻兒子一點都不傻,就是可憐。十一二歲的小孩,身高也就一米二出頭,又瘦又小,許高格他們家可都是大高個。
老嚴道:“既然沒錯,等會你們巡邏的時候把他捎回去?”
“行,就順手的事。許家小子你在這坐一會,等會我們帶你回去。”
老嚴擺擺手,“我先回火車站去了,這孩子你們多照看照看。”
“趕緊去,有我們在,這小孩丢不了。”
許鯨沒在警察局等多久,老民警放下茶缸子,戴上帽子,招呼許鯨,“許家小子,走,我送你回去。”
老民警騎的也是一輛老式自行車,他帶着許鯨穿過人群,一條條街繞過去。許鯨擔心地去看齊雲至,他跟在一旁,跑起來優雅快速,好不吃力。
騎了快半個小時,老民警繞進一個住宅區,緩緩剎車,在一個小院子前停下來。
許鯨抓着車把,從橫杠上跳下來,看着面前的漆黑大木門。
門正上方釘着門牌號:凰埠大街二十五巷六號。
這就是他這世的父母家。
老民警見他小臉上滿是嚴肅,有些詫異,伸手握起銅環敲敲門。
好一會,一個爽朗的中年女聲應道:“來了,誰呀?”
“我是警察,送你家小孩兒回來。”
中年女人吓了一跳,趕忙将門打開,見門外穿制服的老民警,又看看旁邊的許鯨,詫異道:“警察同志,您是不是搞錯了?這孩子不是我們家的。”
老民警道:“沒錯,他叫許盛禾,是許高格和林茂花的大兒子,身份證上寫着。”
“啊?”中年女人看看許鯨,又看看老民警,遲疑道:“這我不知道,我是這家請來的阿姨。要不你們先等一等,等我們家老先生回來了再說?”
“他回自己家,還要等什麽?”老民警打斷她的話,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你先讓他進去。孩子從老遠的地方坐車過來,肯定又餓又累,先吃個飯洗個澡睡一覺,到時你們家人也應該回來齊了。要是有什麽事,你讓他們自己去商量。”
中年女人讪讪笑笑,将門打開了點,讓許鯨進去。
老民警見狀警告道:“孩子是我們送回來的,過兩天我們過來看看。你跟這家人說,遺棄罪是要坐牢的,就是打也不成,家暴也犯法。”
許鯨朝老民警認真鞠了個躬,老民警摸摸他的腦袋,“好孩子,快進去吧,有什麽事情你就來警察局跟我們說。”
中年女人領着許鯨進門,見他破舊的棉衣棉褲和腳下那雙幾個洞的鞋子,頓了一下,拉他到一樓飯廳坐下,“餓不餓?”
許鯨點頭,“餓。”
“你坐這等着,別亂動,我去給你下碗面條吃。”中年女人轉身回廚房去了。
許鯨趕緊壓低聲音對坐在一旁的齊雲至說:“齊大哥,背簍裏還有包子,你快吃。”
他們買的十個大包子只吃了六個,還剩四個,現在正好用來填肚子。
齊雲至把其中一個包子遞到許鯨唇邊,許鯨搖搖頭,“你快吃,等一會他們會給我吃的。”
齊雲至這才不客氣,坐在一旁慢慢地吃起包子。
中年女人動作很快,沒一會兒就端着面出來。
面湯是雞湯,雪白的上面卧了一個雞蛋跟幾條翠綠的青菜。
許鯨接過面碗,對中年女人道謝:“謝謝阿姨。”
“不客氣,快吃。”中年女人将面往他這邊推了推,“我姓林,叫我林姨就行。”
林姨看着許鯨吃了一會,又轉身回廚房忙活。
許鯨側過身子,仔細看了會,見她沒空出來,端起面碗,夾着煎雞蛋,遞到齊雲至嘴邊,“齊大哥,快嘗嘗。”
齊雲至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張嘴輕輕咬了一小塊。
“再咬一口。”
齊雲至便又咬了一小口,将面碗往許鯨這邊推,示意他不吃了。
許鯨扒起面來,林姨手藝不錯,面條勁道,面湯清甜,青菜脆生,雞蛋一面焦香一面柔嫩,蛋黃剛剛凝固,還顯得顫巍巍。
不到五分鐘,許鯨就吃完大半碗面,喝了小半碗湯,整個人出了一身汗,無比舒坦。齊雲至見剩下小半,确定他确實不想吃了,才接過,三五幾下吃了起來。
林姨雖可憐他,但除能給他一碗面吃外,別的也做不了。
許鯨安靜地坐在客廳裏等。
從外面看,許家一共蓋了三層半。每層大概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三層半加起來少說四百平米。
許家院子這麽大,家裏還有阿姨,家裏這麽着都不會缺錢。這樣的人家,一般都比較愛面子,他要是能豁得出去,說不定這個冬天真能把事情解決。
屋子裏暖烘烘,許鯨在一旁發着呆,沒一會就困了,什麽時候趴在桌子睡過去都不知道。
直到一個聲音吵醒他,“小林,這孩子是誰?你老家的親戚?”
許鯨擡起頭,睡眼朦胧見,見一名老者牽着兩個男孩走進來。
林姨聽到聲音從廚房走出來,聞言尴尬地用圍裙擦擦手,“不是,老爺子,他是,他是——”
她實在不好當着三個孩子的面說下去,只好将老者拉進廚房,壓低聲音道:“他叫許盛禾,警察今天剛送回來,說是您的大孫子。”
這下輪到老者尴尬,他點頭,“哦,盛禾都長這麽大了,我人老眼花,一時竟沒認出來。他不是在鄉下麽?怎麽會讓警察送過來?”
林姨搖頭,“我也不知道,警察送過來的時候還警告了我們一番,說遺棄犯法,打也不行,家暴也犯法。”
老者羞惱,“那幫嘴沒把門的說什麽?我送我自己的孫子去療養,礙他們什麽事?八月高格他們不是還寄了一百五十塊過去給茂花她表姐?難道她家欺負我們家孩子了?”
“這我倒不知道,恐怕您得好好問問。”
“唉,我去問問。我可憐的大孫子,離那麽遠,就是給人欺負了我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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