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追問

許鯨離開這個家時年歲尚小，想起前世記憶後，小時候的記憶也一起回到了腦海中。

面前正是他爺爺許祺鳴，當年就是他強烈要求他這世的父母将他送到鄉下去。

他看着許祺鳴，張口喊道：“爺爺。”

“哎，盛禾什麽時候到啊？”

許鯨搖搖頭，“不記得時間。”

許祺鳴沒介意，笑呵呵地摸摸他的腦袋，叫身後不停好奇地張望的小孩過來，對許鯨道：“盛禾，這是你大弟弟盛祥，這是你小弟弟盛農，這麽多年不見，都不記得了吧？盛祥，盛農，快叫哥哥。”

許盛祥是許鯨大伯的獨子，徐盛農倒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弟弟。

許盛祥和許盛農不願開口，許鯨也沒有開口，他這次來并不是求和或是投奔。

許祺鳴見許鯨這模樣，伸手推推許盛祥和許盛農，一邊示意他們上樓，一邊對許鯨道：“弟弟他們要寫作業，等會兒再讓他們跟你玩。”

許鯨問：“弟弟他們還沒有放寒假？”

“放了，正在外面上補習班。你兩個弟弟成績都不錯，人也勤奮，放假都會去上課。”

許鯨垂下眼睫應了一聲，問：“爺爺，我冷，想去洗澡。”

“想去洗澡？”許祺鳴站起來，“爺爺帶你去，你的行禮呢？把衣服帶上。”

許鯨搖頭，“我沒有衣服，我冬天就一套衣服。”

許祺鳴上下打量許鯨，見他穿成這模樣，皺着眉頭不滿道：“你那表姨怎麽回事？家裏八月剛給他們寄了一百五十塊錢，他們連衣服都不給你買？”

“他們說我是爸爸媽媽不要的孩子，沒必要穿好衣服。我在那裏飯也吃不飽，還要幹好多活，爺爺，我能不回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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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上許鯨清亮的眼睛，許祺鳴老臉發熱，幹咳一聲，“你別怕，爺爺寫信跟他們說，以後他們就不敢了。”

“你們都不來看我，管不到的，我不想回去。”

“這個……要等你爸媽回來再看。”許祺鳴輕輕推了推許鯨，“你不是想去洗澡？快上去，爺爺給你找一身盛農的衣服先穿着。”

徐盛農比許鯨小兩歲，個頭比許鯨高出一截，許鯨穿他的衣服完全不成問題。

許祺鳴見衣袖下露出的手腕細瘦得緊，打開衣櫃找衣服的時候特地留心找了一下，翻出徐盛農穿着有些短的厚實衣服，給許鯨拿了兩套，從貼身內衣到毛衣再到外套全都有。

許鯨跟着他去浴室，許祺鳴給了他一雙拖鞋，又介紹熱水器的用法。

許祺鳴帶許鯨去的浴室裏面只有蹲坑和簡陋熱水器，為給許鯨放衣服，許祺鳴特地搬了張木凳進來。

臨出去前，許祺鳴又道：“你洗快些，別感冒。”

許鯨點頭，等許祺鳴出去後反鎖門，對跟進來的齊雲至笑笑，低聲道：“齊大哥，我們來洗個熱水澡。”

許家的熱水很熱，許鯨特地調比較高的溫度，打算把身上的寒意一洗而空。

他人小手短，齊雲至看着他，接過他手中的布巾，讓他拿着花灑淋浴，自己則拿旁邊的洗發水幫他洗頭。洗幹淨頭還不算，齊雲至還拿毛巾把他的背仔仔細細地搓洗幹淨。

許鯨被洗得光溜溜，香噴噴，在熱水中筋骨險些沒浸軟，等齊雲至擰幹毛巾幫他擦幹，許鯨已經困得昏昏欲睡。

齊雲至輕輕推推他，示意他趕緊去穿衣服。

許鯨迷迷瞪瞪轉過來，不想正面對上他胯部，一下子被吓一激靈，整個人面紅耳赤。

？？？齊雲至不解地望他一眼。

許鯨捂住臉，轉身落荒而逃，“齊大哥，我先去穿衣服了，你快洗。”

等坐在小凳子艱難地穿好衣服，許鯨心情才勉強平複好。

齊雲至仍穿着他那身袍子，許鯨打開浴室的門走出去。他臉仍十分紅，許祺鳴見到他，詫異地問：“臉怎麽這麽紅？燙到了？”

許鯨沉默搖頭。

許祺鳴帶着他順着走廊走，走到最邊的一個小房間，推門進去，“盛禾，你住這裏，晚上要是冷，你就跟爺爺說，明天爺爺再多給拿一床被子。”

這房間許久不通風，裏頭帶着一股子黴味。許鯨左右打量一下，低聲道：“謝謝爺爺。”

許祺鳴摸摸他的腦袋，慈祥道：“一路過來累了吧？你先在這休息一會，吃晚飯爺爺再上來叫你。”

說完許祺鳴出去，許鯨确實有些困，等他關上門後，過去把門栓插上，打個哈欠，“齊大哥，我們先睡一會吧？”

許鯨脫掉外套外褲，掀開被子上床，自動自覺地往裏面滾，給齊雲至留出一部分位置。

齊雲至翻身上去，輕輕摟着許鯨，“快睡。”

許鯨在他寬厚的懷抱中，不一會就睡着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擦黑，許鯨聽見樓下隐隐約約有說話的聲音。

許家其他人應當回來了，許鯨坐起來醒了會神，從床腳拿上衣服一一穿好，又穿上襪子。

齊雲至敏捷地翻身下床，給他套上棉拖鞋。

“齊大哥，我要下去，要不然你在這等我一會？”

齊雲至看着他，好一會搖頭，“你在，我在。”

許鯨無奈，只好随他去。

許鯨打開門一出去，外頭的聲音一下子大了不少。許鯨走到樓梯口，從樓梯口望下去，能見到幾個成年人坐在沙發上聊天。

幾年歲月過去，許家人樣貌并沒多大變化，許鯨翻看記憶，很快就将他這世的父親、母親、大伯、大伯母給認了出來。

許鯨的大伯母楊春嬌面對着樓梯坐，她眼尖，一下子看到了許鯨，對他招招手笑道：“盛禾快下來，餓不餓？”

她笑容熱情，許鯨點頭，“有點。”

“那先下來吃點蘋果墊墊，很快就能吃飯了。”

其他人也回頭看許鯨，許鯨面容不變，慢慢走下來，走到許高格和林茂花面前，低聲叫了聲：“爸，媽。”

喊完人，許鯨也不等他們應，乖乖地坐在側面的沙發上。

許高格沉穩地點頭，林茂花勉強笑笑，将桌上的蘋果遞給他，“先吃個蘋果。”

許鯨接過那個蘋果，沒同她客氣，小口小口咬了起來。

楊春嬌笑道：“一轉眼盛禾都這麽大了，聽說你成績不錯，期末考還拿了滿分？”

許鯨點頭，“我期末考試考了三百二十分，我們校長說我可以跳級去讀六年級，明年考南陳一中。表姨說她做不了主，要我問問爸爸媽媽。”

楊春嬌臉上露出吃驚的表情，“一連跳兩次級？”

“嗯，我做六年級的試卷，加上附加題滿分三百二十分，我拿了三百一十八分，格式和作文各扣了一分。校長說這個成績考南陳一中沒有問題。”許鯨轉頭望向許高格和林茂花，“爸，媽，我想跳級。”

許高格和林茂花還沒說話，楊春嬌搶先笑道：“我們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既然有這個能力，那就跳，大伯母支持你。”

許鯨沒理她這話，一雙清亮的眼睛仍看着許高格和林茂花，雙眸不見悲喜，“校長又說，南陳一中是好學校，但比不上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我的戶口在這裏，他讓我回家讀。”

許鯨聽郭英貞提過幾次，他原本有在長江中上游綜合服務中心讀書的名額，礙于他那時的智力，他家便把他的名額給了許盛祥。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大人們心一顫，登時沉默下來。

林茂花望着他，張張嘴剛想說什麽，他爺爺許祺鳴沉着臉打斷道：“小林已經做好飯了，有什麽事情吃完飯再說。春嬌，你上去叫兩個孩子吃飯。盛禾，你不是餓了？走，跟爺爺洗手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