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生意

許鯨開年前對他和齊雲至這一年的生活大致做了個規劃, 何時種地、何時上學等大致都有日程表。

許鯨去年沒來得及播種當歸, 直到今年過完年，他才育種移苗。按照普通當歸的生長規律, 他這畝當歸起碼要秋末甚至冬初才有收獲。藥材種植不比稻谷等作物，它相對而言較少耗人工，許鯨只需每個周末回來打理打理，就足以滿足當歸的生長需求。

生長中的當歸也不值什麽錢, 許鯨不必擔心有人偷盜，照料好它們等根莖長大便成。這樣他下半年去上初中也不耽擱照顧田裏, 一切正好。

現在卻不一樣, 附近幾個生活區的人都知曉他當歸種得好，藕種得好, 魚也養得不錯，還有不少人專門跑過來看個稀奇。許鯨可以想象, 等他九月去南陳生活區上學，長期不在仁源生活區裏, 他田裏的東西會被怎麽禍害。

仁源生活區大多數人淳樸善良, 卻也不是世外桃源，生活區裏只要有少數害群之馬, 便足夠讓他損失慘重。

許鯨不相信人類普遍的道德水準, 尤其這裏許多人家還連飯都吃不飽, 幾乎面臨餓死, 不得不吃粗糧甚至冒着危險吃野外食物。這種情況下, 還顧得上禮義廉恥的人家着實有限。

倉廪實方知禮節, 縱使生産基地長期有人巡邏，他那些藥材和藕被偷盜也難以避免。若他能日日守在這裏，不準人越雷池一步，情形又會大不相同。

許鯨有些發愁，田種得不好收獲差就算了，若田裏碩果累累，收獲還是不怎麽地，就十分令人心疼了。

他也想過請人幫忙看守田間，但生活區裏人人都有自家的田地要照顧，他也沒有特別信得過的人。兩畝田裏的東西究竟能托付給誰？他實在想不到。

這兩畝田非同一般，裏面的東西這麽多，如果真能請到人願意幫忙看守，在裏面必然要耗費許多心力，許鯨擔心對方不夠盡職。

左右想了好幾日，許鯨頭發都快掉了，他都想故技重施，再找南陳一中的老師們請假，等他的當歸和藕收了再去報到，然而這是實在不可能。南陳一中這樣大的中學，他沒後臺，裏面的規矩怎麽也不可能為他而改變。

要是能有信得過的家人在這便好了，許鯨在心中嘆氣，轉念一想，如果他的家人靠得住，他也不用走到現在這個境地。

許鯨忙于田間事務，成績出來後還沒有去過仁源小學，倒是學校的校長和梁老師譚老師一起找了過來。

許鯨忙将人請進來，給他們搬椅子讓他們坐，又給三人倒茶，抱歉地說道：“校長，譚老師，梁老師，不好意思，我最近忙着看田，一直沒有回學校。”

校長拍拍他的肩，豎起大拇指朝他笑道：“能理解。你種田的本事跟讀書的本事一樣出衆，附近幾個生活區的人都聽說過你的大名。你這樣就很好，分數很高，能力也很高，你的同學們應該向你學習，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

“您過譽了，我這也是沒有辦法，要是不抓緊機會種田，飯都吃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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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将他的謙虛當真，立即坐直，“情況這樣嚴峻？小禾，你有困難可以跟學校說，我們雖然是鄉間小學，經費也不多，但是資助一個全面發展的優秀學生上學還是資助得起。”

“謝謝校長，暫時不用了，我田裏很快就會有收獲，到時候交學費不成問題。說起這個，還得謝謝校長您和譚老師及梁老師給我那麽多假，讓我能有時間精力看顧田裏。”

“應當的，你情況特殊嘛。小禾啊，我這次來也不跟你繞圈子，你成績很不錯，成績出來後鼓舞了一大批孩子。現在孩子們心中有個信念——就算是在我們這樣偏僻的鄉村小學，只要努力上進，也有可能考去大名鼎鼎的南城一中。”

“我們這地方人窮，說句不好聽的，志也短。你看看多少人讀完初中，甚至初中還沒有讀完就不讀了？他們這樣，一個是沒錢，二也是實在不相信我們這樣的鄉村學校讀完書出來會有什麽好前途，所以許多人早就放棄了。”

許鯨側頭認真傾聽校長的話。

校長長籲一口氣，接着說下去，“都說讀書改變命運，這話是實實在在的大實話，可我們這裏的人不肯相信，也不肯在教育中花功夫。我看到這種情況實在心痛，你看看都多少年了，我們這裏的學生考出去的寥寥無幾！”

校長花白的頭發激動得在顫動，許鯨沉默。

“小禾你就很好，成績好人也聰明。很多孩子看了你就知道，讀書還是有用，它不僅能幫助孩子們考去更高一級的學校，還能讓他們變得更加聰明，學會處種田之外的本事去安生立命。”将許鯨又誇了一遍，校長嘆口氣，“其實說那麽多，我過來就是想求你一件事。”

“您言重了，有什麽事您說。”

“你這次考得不是很好麽？我想拉條橫幅，挂到各個集市上，宣傳宣傳你的成績，提醒大家，孩子讀書還是有出路，有前途。J省千年文脈啊，歷史上多少大文豪，大文學流派出自我們J省，說起來真是一天一夜數不完。古時候條件也不比我們好，文學家們求學之時也是一日三餐稀粥度日，我們現在別的不說，起碼三餐吃頓幹的能吃上。”

校長痛心道：“現在倒好，孩子們連書都不讀了，上完小學就出來務農，還說沒讀書的天分。哪個不努力讀書的孩子能有天分，別的我不說吧，就你那小同學——梁良子、梁愛光！他們哪個不是聰明人？但是成績就不好！”

“我聽說兩個都是想初中随便讀讀，讀完就出來。你說，要是他們肯加把勁，讀完初中考個高中有多難？就算去讀技校也比在地裏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種地強啊！”

許鯨默然，貧窮造就了這裏人們的短視，而短視又使這裏的人們延續貧窮。

“唉。”校長長長嘆口氣，譚老師和梁老師臉上也挂着傷感。

“您拉吧，我沒意見。要是還有什麽需要我做，我也可以幫忙。”

“哎，好！”校長一拍大腿，就等他這句話，“你明天來學校，我們幫你拍個照，配着橫幅一起宣傳宣傳。我看你讀書靈光，勸人讀書也幹的不錯，上學期有你在，你們班的成績提高了不少。你有什麽經驗可以分享，新學期開學在國旗下給大家講講？”

校長剛剛那番話讓許鯨心裏不是滋味，此刻的他格外好說話，當即就答應了下來，“成，開學我回學校給大家講講。不過您得安排一下，到時候我要去南陳生活區上學，時間上恐怕會有沖突。”

“這不打緊，要是星期一來不及，你星期五過來給大家講講也行。”校長笑呵呵，“我們就等着你傳授經驗，争取下一年讓多幾個孩子考出去。”

許鯨打算留三人吃飯，校長他們推辭，“不吃了，家裏都做好了飯。要真說吃飯，我們等着以後你有大出息，再過來請我們吃一頓正經的。”

許鯨笑道：“好的，我努力。”

拍照拉橫幅只是很簡單的事情，許鯨拍完後照舊走街串巷去收藥材，現在他的生意已經完全打開了，再加上藥材生意是他獨一份，同他做生意的人很多。

許多人知道許鯨的成績，對他越發熱情，往往在賣藥材的時候還拉着他聊天。

和氣生財，許鯨不排斥跟人聊天，但這聊天實在太耽誤他生意。同樣的話來回解釋好幾遍，說得他煩不勝煩，原本還能扯着臉裝一下熱情，到後來，他都不大想去收藥材。

可惜綁定了守望號，會辨認藥材成色的就他一人，要不然他還真可以撂擔子，請人來幫忙收一下藥材。經過半年多的經營，許鯨手裏壓了五千多塊錢，請個人對他來說是很簡單，成本也很低的一件事。

琢磨這事多了，許鯨靈光一閃，忽然想到一個好主意。

外面的藥材品質不能保證，但生産基地內種出來的便完全沒有問題了。現在已經六月，還有半年，仁源生活區的水熱條件不錯，種些生長周期短的藥材完全來得及。

這年頭雖然大部分人家的糧食都靠自給自足，田地無法挪作他用，但是也不是每戶人家手裏的田都緊巴巴，還是有些人家有閑田，這些閑田通常被用來種經濟作物，用來種藥材正好。

許鯨越想越覺得可行，這門生意可以先試水，要是種得好，他完全可以擴大規模，到時候在外面請人開車來收藥材，收來的藥材運去外面往倉庫一放，對外只說他要拿去轉賣，別人也不知道他的具體底細，這樣一來，将藥材賣給守望號換積分就輕而易舉。

許鯨胸腔裏的心怦怦直跳，恨不得立刻去物色人，拟一個協議，請人幫他種藥材。

這樣互利雙贏的好事許鯨估摸着不會有人拒絕，想是這麽想，他深思熟慮良久，專門去梁成顯家，打算請他吃一頓飯。

梁成顯一看他的神色就猜到他有事，不由笑問：“我們生活區裏小狀元找我有什麽事？直說就行了，找我還打啞謎？”

聽着他打趣，許鯨撓撓頭，道：“這事有點大，我一個人摸不準，特地來請您給我拿個主意。”

“您知道我最近在往外賣藥材對吧？最近我碰上一個大買家，他手裏有巨大的藥材需求，這單生意做成了，金額怎麽也有四五千。我手頭緊，要是錯過這個機會有點可惜，就想着怎麽運作一下。”

“哎，這是好事啊！”梁成顯一聽立刻坐直了，見許鯨欲言又止，忙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小禾，你想怎麽做，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