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都是好演員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到了正德殿前,也不進去,就在按着品級遠近行跪拜之禮,妃嫔與皇子們分開,皇子同皇女們也要分開。這日子除了年幼到根本不能走路的小皇子外,其餘的皇子們都要自己行禮跪拜。
像呂悅他們這樣的小太監、宮女們,則都要在中宮的大門外頭跟着宮中其它下人行禮。
禮畢,一行人又起身出中宮,朝西北方向的祠堂走去,這回則是由太後、皇帝、皇後打頭,一拔拔的入祠堂上香、行禮。小呂子這些宮中的下人們就更苦逼了。人家在裏頭跪拜,好歹還有個墊子,人也是一拔行完就可以去邊上歇着了。
但他們可不是,只要裏頭有人跪一次,他們就要在外頭跪一回。最後還要跪等衆位宮中的貴人們行完了大禮出來,再給他們磕一次頭。
這一晚上磕頭磕的呂悅頭暈眼花的,再之後,就是跟着一行人南下,再拐回葉貴妃所住的韶華殿門口,向更東邊的極樂宮走去——參加除歲迎新的春晚……啊不,是新年宴會。
這一回,倒是能跟在主子身邊了。
極樂宮中正中間是一大片用來演武取樂的地方,說是演武,更多的上演的都是歌舞。兩邊各有數座小樓,一層層都是三面有窗,正中間沖着廣場處的是敞開的。正适合衆人觀摩廣場上頭的演出。
這大冷的天,宮中樂伎們衣着暴露,舞姿妙曼的在正中間木頭搭起的臺上子上面一邊哆嗦一邊表演節目。衆皇子們則身穿棉袍,身邊點着無數炭盆、地板下面升着地龍,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着下面的節目表演。
正北面的是皇帝、皇後、幾位貴妃、妃子所處的主樓,肉包子因為受寵,剛在側樓上坐了一小會兒,就被葉貴妃那邊的人叫了過去。
呂悅低着腦袋,和小馬子、随喜一起跟了過去,一路走到主樓上面,便垂手等在簾子外頭樓梯旁邊。這邊雖然要稍冷一點點,但可比下頭暖和多了。
下面聲樂陣陣,舞姿妙曼,上面笑語嫣然,熱鬧一片。
正聽着等着呢,那邊有人匆匆跑上樓來,把正說笑着的皇帝、太後幾人聽得都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大好的日子,難不成還會有什麽人過來給這幾位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舔堵麽?
“皇上、太後、皇後娘娘。”那人進來就一通磕頭。
皇上掃了一眼,見是太子身邊伺候的一個太監,眉頭皺得更緊了些:“何事?”太子出了祠堂之後,路過東宮之時,便攜太子妃回去換衣裳了,這會兒應已快到了,卻還不見人?
“回皇上的話,适才太子殿下換過衣裳出東宮之後,遇到了刺客!”——果然,添堵的事情來了。
“嘩啦”一聲,也不知是哪個手中的盤子碟子打了。
呂悅聽得清楚,臉上不禁一抽,偷偷擡眼朝裏頭那珠簾後面的葉貴妃看去。
花容失色,一臉的焦急體貼,卻因皇後太後還在,不敢擅自插口,只拿手捂着胸口,好像受了多大的驚吓的模樣。
“貞璜如何?!”皇後面上失色,聞聲驚詫站起身來。
“太子殿下無妨。”那人先在地上又扣一回首道,“刺客沖出來時,太子殿下正随太子妃、幾位皇孫一同說話兒,周圍護衛防護嚴緊,并沒讓歹人得逞。”
聽了這話,皇後才心中稍安,到底放不下心來,向皇上道:“陛下,妾想去看看太子。”
皇上眉頭緊皺,擡手止道:“這會兒情形未明,不要亂走亂動。”随後高聲道,“宣萬方過來!”
“是。”
主樓裏面亂成一團,沒一會兒,便有從主樓下來的小太監小跑到中間獻舞的舞伎處,叫她們全都退了下去。
一時間,兩邊樓中不知發生何時,皇子、公主、妃嫔們一時議論紛紛。再等了會兒,就見禦林總統領萬大人帶着一行帶刀侍衛趕到,萬大人親上了主樓。
呂悅低着腦袋,跟小馬子、随喜又朝外頭避讓了一些,就聽那萬大人在裏頭回話,外頭門邊兒此時除了兩個原本就站在這裏的帶刀侍衛外,左右又各添加了兩個。
這事……應該就是葉貴妃幹的了?
想要偷眼往裏頭看看,可心知這會兒不比剛才,宮中出了大事,要是自己還敢亂看亂動的,保不齊就得讓人當成賊人給拿了。
耳聽着那些護衛腳下皮靴聲響,腰間刀劍碰撞之聲,裏裏外外的下人們,一個個屏氣凝神,大氣都不敢絲毫冒出來半分。
來來往往忙忙亂亂,直折騰了半個時辰,各宮各處的妃嫔皇子皇女們這才散了。
由于對于葉貴妃的偏愛等緣故,皇上還特賜了八名帶刀侍衛,親把葉貴妃送回韶華殿才算。
臨走之時,葉貴妃兩眼含情,一派的心憂挂念之間,遠遠的沖着皇帝放着電。明明周圍還有那麽多的妃子在,皇帝他老人家竟還能接收着她的電波,大老遠的就看了過來,還沖她點點頭,以示安慰。
得到了皇帝的回饋,葉貴妃這才一步三回頭的上了軟轎,抱着肉包子,娘兒兩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直到回了韶華殿,因為怕肉包子擔心,這才把他留在自己寝室歇息。趁着肉包子在那屋裏面換洗收拾,葉貴妃才黑了張臉,氣哼哼的把頭上的珠花一把攥了,摔到腳下。
“竟連碰都沒碰着?!”
這話一出口,那邊伺候着的宮女荷香就吓白了臉,好在,這會兒這邊屋子裏面再沒外人,都叫葉貴妃給支使出去了。
“娘娘!慎言!”先囑咐了一句,這才湊到她身邊低聲道,“娘娘,那邊只一個小太監過來回話,誰知道那不過是寬慰皇上皇後之語還是真的?”
葉貴妃的臉色這才好一些,松了口氣,沖荷香挑挑眉毛:“叫幾個人暗中打聽打聽,到底受沒受傷?當時是個什麽情形?再看看他們……可脫身了?”費了這老大的力氣,雖說成、敗後頭都有後續的安排,可能成誰又願意敗?!
“是。”荷香這才松了口氣,要不是韶華殿裏只葉貴妃一位主子,早早就使手段上下敲打了一大通,這會兒她就是生起氣來也不怕走漏出去一絲半絲消息。
“娘娘,十六皇子那邊已收拾妥當了。”門外一個小宮中高聲問道。
裏面二人對視一眼,葉貴妃嘆了一聲:“叫他們送些軟爛的吃食來,只怕剛才受了驚吓,睡前再吃了什麽堵到心裏頭。”
呂悅垂着眼皮回到了十六皇子休息的那邊,低頭沖随喜道:“娘娘叫殿下過去。”
随喜雖見她臉色有些發白,還只當是剛才聽說宮中有刺客時吓的,并沒在意,一行人服侍肉包子過去同葉貴妃吃點心不提。
呂悅團在床上,拿被子把頭也裹了進去。
刺客……合着,竟還真是自家大boss給弄進來的啊?
剛才她過去傳随喜的話時,那邊門外半人沒有,一下子就聽見了葉貴妃跟那個大宮女荷香的聲音!要不是自己機靈,繞了一圈兒,故意先在門外找了個傳話的小宮女,要是就這麽冒冒失失的過去問葉貴妃的話,估計當時就能讓她找借口把自己給砍了!
在被子裏頭閉了閉眼睛,長出一口氣,她以為皇帝有幾個兒子?殺掉太子就能直接推自己兒子上位了?!她當她兒子是金絲猴啊!幹掉大熊貓就成國寶了?
皇帝一共有三十多個兒子!光成年出宮立府的就有九個!那些人在她眼中都是死的不成?憑什麽這麽大的自信?
她家兒子是受皇帝、太後喜歡,可那不過是因為葉貴妃跟太後沾了點親罷了,再加上肉包子是所有皇子中長得最肥的一個,長的顯眼些罷了。
真要取賢,呂悅不相信皇帝會腦抽到無視其它兒子而選擇葉貴妃家的這頭豬!至少,肉包子在這一點上和其它皇子是在同一起跑線上的。
争位有多兇險,呂悅雖然知道的不是太深,但這中間的血雨腥風她多少也是有所耳聞的。穿來前的歷史不是白學的,那些小白小說腦殘電視劇也不是白看的。反正她是沒有葉貴妃那自大到盲目的自信心,就能堅定的認定肉包子就有大機會。
她想活,可她現在跟了這麽一位力掙上游的貴妃娘娘……她真心害怕要是某天一睜眼,就看到刀架到脖子上頭的日子啊……
太子兄,為了我們這等屁民能看到明天、後天的太陽,您老人家一定要堅挺的活下去啊!!
“不說?打!拿烙鐵烙,拔指甲,燒頭發。能叫他們開了口的法子,不拘什麽,挨個用便是了。”東宮之中,太子李貞璜斜靠在書房床榻之上,修長的指間把玩着一把鋒利的匕首。
下面一人聞聲,忙躬腰應了聲“是”,就聽後頭又有人腳步匆匆的趕了過來,進門便迎頭跪下:“殿下!那兩人死了!”
“嘩啦”一聲,手中那把匕首被狠狠丢到後來那個的腳邊,太子表情陰冷,“死了?!”
“是。”那人額角冒汗,聲音微微發顫,卻仍穩着聲音道,“屬下等本當那二人口中只一顆毒牙的,卻沒想到他們舌底竟還含着個毒包!”
“舌底……”太子眯了眯眼睛,冷笑兩聲,“真真是好伎倆、好手段,真不知是哪家調教出來的!”
屋內二人此時皆不敢出聲,低着頭不敢有半絲大氣。
外頭又有腳步聲傳來,沒一會兒,一個人走了進來,先是詫異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二人,又擡頭看了看太子,笑道:“聽說你遇了刺客,還當你重傷在床呢,這會兒瞧着倒好。”
太子見了來人,才沖下頭那兩個揮了揮手,冷哼一聲:“你怎麽進來了?這會兒宮內不是已經下了鎖?”
分明外頭天氣仍是寒意陣陣,這人卻覺着熱着了似的,拉開身上的鬥篷,裏頭油亮亮的一色雪白狐貍皮,随手朝邊兒上的屏風上頭一丢,自在的倒似這間的主人一般:“陪你讀書一場,好歹在這宮裏還有幾分薄面不是?又有聖上的賞下的臉面,不過是入宮伴駕,又有何不可?”
說着,側身坐到太子身邊,從他面前矮幾上取了個橘子拿在手中剝着:“你這一回,可傷得不輕啊。”
太子神色微動,垂下眼睛,又靠回身後坐墊,眯着眼睛許久,方吐出一口氣來:“正是,得好生養些日子了。”
那人一雙桃花眼笑得彎了起來:“唉,你這一傷啊,看得人心疼得都吃不下、睡不着、走不穩……”他還待說,被太子兜頭丢了個橘子過來,正丢到他額上,抱着腦袋哼哼了起來:“真是個薄情的,人家關切你罷了,竟還動粗?你不珍惜你那身子……”
沒理會他那裏唠唠叨叨的再說下去,太子轉頭看着窗子微微出神,道:“你說,會不會是老四?”
那人的話音忽的一斷,随即也朝窗外看去:“如此白癡之計,若真是四殿下所行的,那大位就是拱手讓與他,他自己也能給坐丢了!”
太子眼睛眯了一眯,點點頭:“我也是這麽覺着,這般小家子氣的法子,要麽是外頭那些反賊送進來的送死鬼,要麽……”
“便是出于婦人之手?”那人眼睛彎成半月,朝太子處湊了湊,輕笑了聲,又問,“刺客可拿住了?”
“死了,毒牙,舌底還含着毒囊。”說起此事來,太子臉色又有幾分不大好看。
那人皺眉琢磨了一會兒,起身下來,把掰成一瓣瓣的橘子亂七八糟的朝太子懷裏、身上一通亂丢:“我去瞧瞧。”說着,就去拿自己那鬥篷,見那一捧橘子竟丢得太子臉上、身上皆是,見他那臉色開始發黑,忙嫣然一笑,沖他擠擠眼睛,“難得我親手伺候一回,殿下慢慢消受着吧!”說罷,人一轉身便閃了出去。
“趙大人。”門口守着的侍衛見趙智霖從太子書房出來,忙弓身行禮。
“帶我去瞧瞧。”出了太子書房,那雙桃花眼再不見半絲笑意,反倒閃着絲絲寒光,眼皮不擡的吩咐道。
話沒說盡,可侍衛、太監皆知這位大人指的是什麽,忙有人過來引着往前而去。
東宮後面,廊檐緊湊,院落狹小。太子妃端坐室內許久,方開口問道:“太子今日去哪裏歇息?”
一個宮女摒氣斂聲道:“太子還在書房。”
“下去吧。”太子妃淡淡說道,待人皆退了下去,方長長松了口氣,合上雙眼,閉了許久,才起身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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