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冬診
太醫們趕過來檢查後,說這位繡女被人下過迷藥,才沉睡不醒的。
事後,又隐約傳出,早先聽說有位葉貴妃那裏的人,把個繡女單叫了出去的事兒。只是葉貴妃怎麽會突然看上了這麽個要家世沒家世、要模樣沒模樣的……就非可為外人道了。
莫非,她是不樂意讓皇上指婚?不同意皇上之前說的那家人的女兒?
此本為年度的首條八卦,最為宮中人事們津津樂道。
其次,皇帝睡雪地的事情嘛……咳咳,老皇帝雖然一貫風流,可他卻也并不算太過下流,平時做那些事時、或是看中哪個的時候,多也是拉回屋裏頭去辦事,少有在外頭野戰的。以前年輕些時還有過一二,比如當年的葉貴妃,她入宮“探親”那一回就是被皇帝直接拉到亭子裏頭去了。
這些年來,這等風流之事倒也不多,這一回純屬酒喝多了。
老皇帝醒來,琢磨了半天,只記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個人間絕色,但這個絕色到底長得什麽樣子、是男是女?他卻根本不記得了。
問下人,下人被打的打、殺的殺,還能說得出話來的人們也紛紛表示——我們就沒看見人啊!皇上,您是不是酒多了,眼花了?
呂悅個子小,站在回廊裏面又不顯眼,皇帝一開始那一眼也是碰巧了,這會兒再回憶……醒眼看美人,往往比平時看到還叫人覺着驚豔,再加上皇帝這會兒根本就讓不得了,只覺得那人長長得絕非人間顏色,既然都非人類了……那恐怕根本就不是個人吧!莫非當時有天仙路過,自己調戲仙子,這才受了懲罰?!
這麽一想,老皇帝安心多了,再想想,據說自己被發現時,褲子半褪,直到這會兒下身都不大舒坦……咳咳,說不定自己已和仙子雲雨過了呢!
想到這裏,又連忙把天通道人請了過去,密密的說了些什麽,才算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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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了一天天過去了,天氣越來越冷,呂悅卻絲毫不覺得晚上有多難熬,倒不是宮裏火炕的功效神奇,也不是身上的棉被厚實,而是因為……她身邊就睡着個人形火爐。
皺皺眉頭,只覺得身上發汗,想往反方向滾一滾,卻被人勒得死死的……無奈睜開了眼睛,呂悅看着上面黑漆漆的幔帳,她……又被熱醒了……
這已經都多少天了?除頭一天是被葉女史起來後的動靜給弄醒的之外,之後的這些天,自己幾乎每天晚上都是被身邊這個人形火爐給烤醒的!
其實吧,一般來說剛進被窩時,她還是很歡迎葉女史抱着自己的……咳咳,她個子比自己高,身上又暖和,又從不動手動腳也一直沒有什麽不良的企圖,所以時間一久,呂悅哪裏還會怕跟她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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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睡到後半夜,身下的火炕、身邊的暖爐……她真的很想把葉女史用完丢,可問題在于,最多只有她丢自己的份兒,哪有自己丢她的?
“醒了?幾點了。”
“……不知道,沒聽見外頭的鐘打點呢。”
西面屋子裏頭有個大個兒的落地自鳴鐘,據說是太後收禮收的實在太多了,光大座鐘就收了十好幾口,挑了一口賞給葉女史使喚的。
葉女史嫌它吵的慌,又要用它看時辰,幹脆就丢到了西邊的屋子裏頭去。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一個鐘點兒一打響,夜裏聽得十分清晰。
既然時間沒到,那就不急着起床,葉女史繼續抱着懷裏的小包子,覺得她胳膊腿兒的十分之不老實,總是動來動去的,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你老動什麽?要方便?”
“不是……熱。”總算是說出來了!
“哦。”葉女史大手一揮……把上面搭着的一床被子揭了下去,“早說蓋兩層熱的慌,偏你非要蓋着。”要知道,他之前可是一向只蓋一層的!
“……”呂悅嘴唇動了幾動,也沒能發出聲音來,蓋兩層是因為……自己一個人睡時就需要兩層啊!!誰知道你這麽能散熱啊!!
“一會兒你還要去練功?”呂悅放棄繼續糾結蓋幾層被子才科學的問題,轉而跟她聊了起來,反正……反正人都醒了,哪還能睡得着?
“嗯。”葉女史閉着眼睛哼了一聲。
“那個……能不能……收個徒弟?”一想起某人大半夜的不睡覺,能在各處的屋頂上蹿來蹿去的樣子,呂悅就忍不住的心生羨慕,低頭對手指。
葉女史靜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練的功夫不适合你。”說罷,頓了頓,又道,“今天熬些鹹粥,上回你做的那個就不錯。”
……
于是,我這個太監果然除了陪睡的作用外,再開發出來的就只有做飯這一技能了麽?
悶悶的點點頭,算了,自己不都答應過她了?替她學好新娘課程,好歹讓她将來嫁人之後不至于被婆家鄙視……
外頭的鐘響了五下,兩人一前一後爬了起來,一個拿着劍到後面去練功,一個跑到小廚房裏頭熬粥。
自從葉女史企圖把太監培養成個廚子之後,就從太後處的小廚房處要了些東西,多是一些肉啊、菜呀、米呀的,量不多,一日最多動一回火。因都是熬煮的東西,所以只用平日裏坐水煮茶的小爐子就成,倒也不必開竈臺。
這邊粥熬得差不多了,那邊送食盒的人也到了,葉女史回了屋裏,正在洗漱。
呂悅端着煮放到桌子上頭,跟棉兒一起擺箸,那邊葉女史一邊擦手一邊從東屋走出來,就聽外頭有人過來:“女史大人可在?”
聽了動靜,棉兒忙過去打簾向外張望,見院門口兒站着個太監,忙轉頭向裏通報:“大人,陸公公來了。”
葉女史把手裏的巾子丢給呂悅,擡步走了出去,沒一會兒獨自回了來。
一道用過早膳,正預備着去太後處呢,就見葉女史那裏拿着張薄如蟬翼的紙,正看着上面的小字,似是覺出呂悅的視線來了,挑眼向她這裏一掃,淡淡一笑。
眨眨眼睛,忙低下腦袋,呂悅老實等在邊上。反正這會兒時候還早,等她忙完再過去也是一樣。
沒一會兒,看過那紙,就手丢到爐中燒掉,葉女史才起身去拿自己的鬥篷,呂悅忙把邊上早就備好的手爐拿上,等她出門。
“記着點兒,七月初六。”
“哎?”
“你生辰。”
……
“哈?!”呂悅一愣,詫異擡頭,剛才那張小紙上送過來的……莫非是自己的生辰??
心中激動感慨之餘,她又猛的覺得不對,臉色一變僵笑道:“那個……是……我的……生日?大人是怎麽知道的?”她是從哪兒打聽到的?莫非是……查到自己家中去了?!
葉女史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應道:“入宮時都有檔的。”
“哦……”不是查到自己家裏……就好……話說,這麽說那回真有個姓呂的男孩子也入了宮不成?那那個孩子?哪兒去了?聽說當時入宮時少了幾個孩子來着,莫非是偷偷跑了的?
心中有些慌亂,一路上都死低着腦袋,陪着太後去了素心殿念了半天的經,再回到慈恩殿時,就聽太後換過衣裳出來,跟皇後等人道:“前幾日事情多,偏皇上又病了……”
房間內一片寂靜,沒誰敢開口接話。
“那日皇後生日時說的恩典,這兩日得了功夫,就叫他們預備下去吧?”說着,看向皇後處。
皇後笑着微微點頭:“可說呢,這一忙一亂的……一會兒就叫人去太醫院,也給各處服侍的人來瞧瞧身子。這平安脈,便是他們,也當一時一查的。”
“皇後仁心,以後每逢換季之時,就給他們徹查一回,也免得再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沒人關切呢。”
下面衆捧場的妃嫔們一個個忙笑着點頭稱贊,一雙雙眼睛刀子似的飛向葉貴妃那裏,都抱着看好戲的模樣。
葉貴妃臉上的笑都快繃不住了,手裏捏着的帕子幾乎快讓她扯開了。上回那個繡女的事兒,偏因皇帝病了,自己沒處說理去!那繡女……自己幾次想下手,竟沒能找着機會!那天皇上發了道旨意出來,已經叫那繡女回家備嫁去了!
自家兒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哪能叫那等家境貧寒的女子給生生糟蹋了?她連之前皇帝許下來的那個都不如!
這幾日貴妃娘娘光顧着自家兒子的終身大事了,把葉女史那日沒去的事情完全丢到了一旁,暫時沒想起來。
衆妃嫔們應應太後的話,捧捧皇後的場,看看葉貴妃的笑話,就坐等散場。
到了中午,各處就傳來消息,太醫院今天開始集體行動,第一站——慈恩殿。
葉女史回了竹林小築,臉色微沉,不知在琢磨些什麽,挑眼看了看呂悅,忽開口問道:“我記得你之前在韶華殿時,也叫過大夫看過病?”
“呃……”呂悅臉上一僵硬,幹笑道,“是叫過兩回……”
“兩回?什麽病?”葉女史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頭……疼……偏頭疼。”呂悅低頭,就差找個地方把臉埋起來了。
眉毛高挑了起來,眼睛眯了一眯:“我倒不知,合着這算是你的老毛病了?”
“也不算、也不算。”
“都是哪位大夫給你瞧的?”
“是……一個姓何的小醫師,十四五歲的模樣,很清秀,全名叫什麽……我不知道。”
“清秀?”葉女史耳朵險些立了起來,磨磨牙,眼睛裏面帶着寒光,上下打量着她,沒想到,年紀小小,倒是個小色胚!不過見了兩回面,就記着人家的模樣好賴了!還有,她成日前叫自己“美人”原來卻是看見個長的順眼的就記到了心裏去了?!
心中恨恨,卻又強壓下火氣來,今天必是要叫人過來給她聽診的,自己還好說,只推說家中有常用的大夫,每回回家都要看上一回平安脈便能推過去,這宮裏也沒人敢硬着來。
可她卻不行,她不過是個小公公,一回兩回的好推,次數多了可就不便了。
想着,便起身走了出去,吩咐棉兒不知去了哪兒,叫來了一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跟他囑咐了幾句,這才罷了。
用過午飯,先是有人過來,私下跟葉女史報了什麽,她這才點點頭,臉色也松快了一些,回了屋裏,盯着呂悅在那邊練大字。
沒一會兒,太醫院的衆太醫到了,有些名望的人自然要給那些個有頭有臉的人聽聽脈,如太後身邊的幾大宮女們,都是太後重用的那些人。
剩下的,給低位的那些太監宮女們聽診的,就都是醫師學徒一級的了。
何栾帶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背着口藥箱子,跟在慈恩殿中的一位公公身後,一路向南走去。
那位公公面上帶着三分笑,低聲介紹道:“這處是葉女史的所在,女史大人家裏有常用的大夫,每十來日就回聽一回脈,倒不必費事,只女史大人身邊的一位公公、一位宮女,都是得用的呢。”
何栾忙點頭應下,心中明白。雖不是頭層主子,但這種二層主子,一般也都是有身份的,不能輕易得罪了。
心中又不由得想到韶華殿那邊,今天是到慈恩殿,韶華殿那裏怕要輪到明、後了,可偏偏這兩日自己休息,要不……想個法子,跟哪個調動一下?畢竟,那孩子……
心中剛剛冒出那雙好奇的眼睛、烏溜溜的盯着自己的小模樣,就聽前面道了聲:“到了。”
見迎出一位宮女,何栾忙半垂着眼睛,上前問好。
棉兒領着心裏直納悶的何栾進了正屋,一轉身,到了西間裏面。何栾心裏詫異,按理來說,既然不給女史聽脈,那就沒必要進正屋裏頭來了?在外頭那幾間小屋中,随便哪一間不都行麽?
正疑惑着,就見門簾擺動,一位宮裝女子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位。
何栾心中一愣,不是說只用給下人聽診麽?
“何醫師,請坐。”葉女史走了進來,上下掃了一眼何栾,果然是生得清秀,且皮膚白皙,看上去文靜得很,身上竟還帶着股書卷氣。眼色微沉,唇邊挂上一絲淡笑,擡手讓座,自己坐下時,還側身掃了跟在自己身後的呂悅一眼。
而呂悅,果然一臉詫異的在看這位小何醫師。
“女史大人。”何栾抱拳一行禮,端坐到椅子上面,眼觀鼻、鼻觀心。
“這兩人都是我身邊的,還牢何醫師費心。”
“不敢。”說話的個功夫,棉兒已經給兩邊都上好了茶了,這讓呂悅感覺無比愧疚——她倒是想幫忙呢,可貌似只要自家這位不點頭,自己幹啥都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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