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離婚。”

席時從未想過會從初一口中聽到這個詞，更沒想過她會和自己提離婚。

他們自小相識，兩家一直是鄰居，後來上同一所學校，二十多年，彼此習慣了對方的存在。

他們的感情，也是水到渠成。

席時以為，他們會永遠陪伴對方過一生的。

而“離婚”對兩人來講，在今天之前，他覺得很遙遠。

“為什麽？”

他皺起眉頭，神色從迷茫變為不解。

或許，一開始聽到“離婚協議”這四個字的時候，他眼裏有閃過一絲慌亂。

但很快，席時又冷靜下來。

仿佛，他覺得她就是在鬧着脾氣而已。

初一看着他，沒放過他臉上任何一點的情緒變化。

席時也在想——

是哪兒出錯了呢？為什麽她會忽然提“離婚”？

難道……是因為周一她過生日，自己卻沒有趕回來陪她，也差點忘了和她說“生日快樂”嗎？

下意識裏，席時覺得初一不會因為過生日這一件事小題大做。

但是，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又因為什麽呢？

“這幾個月公司新項目，我比較忙，你生日那天其實我……”

“席時。”

初一緩緩呼吸了下，忍不住，又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她一眼不眨地直視着他，嘴角扯出些弧度：“你覺得，我是因為你沒能回來陪我過生日，所以才提離婚的嗎？”

她語氣裏摻着些自嘲的意味。

席時自然是聽出來了，心裏微微一沉。

他語速略快，也染上幾分急切，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提生日，是想和你解釋那天的事。”

但初一沒什麽興致再聽那解釋。

她本就不是因為他沒有回來陪自己過生日所以才提離婚，所以無論他解釋什麽在自己這裏都已經無所謂了。

見到她這副樣子，席時再怎麽愚鈍也知道了初一已經不想聽他解釋任何關于生日的事，于是換了話。

“為什麽忽然提……離婚？”

只是，說到後面這兩個字時，他微頓了下，似乎對這兩個字很是難言。

初一将臉側過一旁，直言道：“我厭倦了，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

細聽語氣裏還摻着絲顫意，她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指甲掐着掌心的軟肉，不知絲毫疼痛。

“對不起，這半年是我太忙了。”看着她眼眶微紅，又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席時終究有些慌了，“是我不好。”

起身坐到她旁邊，席時牽起初一的手，動作和語氣間都透着些小心翼翼。

忽然清晰嗅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初一勻了勻呼吸，擡眸看向他的眼睛。

記憶中席時那萬年不變的臉上似乎永遠都是淡漠嚴肅的表情，無論是對下屬還是家人，可今天卻已經變了好幾回了。

更何況，現在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實在少見。

但饒是這樣，初一心中只是小小掙紮一番，便不再猶豫，“不是因為這半年。”

席時想不明白，只能順着她的話，很少會像今天這樣不過腦地就說了下去：“這半年新項目太忙，怪我不好，等結束這期，我們出去玩兒好不好？而且到下個月就是三周年了，我們這三年不是一直都很好嗎……”

初一聽着他的話，想笑，自嘲地搖搖頭。

剛結婚時，她也曾想過和席時一起出去玩兒，可結果，連蜜月都無限期推後，至今都沒有實現諾言。

她那時候還滿心為他着想，想他剛在天娛上任，實權難握，于是一切都以他為先。

“可是我累了，這樣的生活我不想過了，我煩了……不只是這三年，是這十多年，我過夠了這樣的生活！”

或許是這半年來讓初一想得很清楚，也讓她看清了很多以前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時候沒有意識到的事。

他們青梅竹馬的那些歲月裏，也都是她在主動。

初一眼裏不自覺地染上些悲涼，聲音壓抑着發出：“你覺得這三年挺好的，那是因為你一開始就沒有很期待我們結婚，沒有期待當然就沒有失望。我承認，是我自己想要得太多，當年結婚也是我提出來的，怪我自己太貪心……”

席時想說他并沒有不期待他們的婚後生活，但是這些話哽在喉間，他像是失聲一樣。

看着眼淚毫無征兆地從她的眼眶滑落，看着她滿眼通紅地望着自己，席時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摔扯。

記事來，席時就很少見初一哭了。

上一次，還是高中時籃球比賽中他被人撞得骨折，小姑娘當時直接從觀衆席上跳下來，跑到他旁邊一邊哭還一邊安慰他。

而今天……

“對不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他急切又慌亂地哄着，又用指腹擦着她臉頰的淚。

只是，那眼淚卻是越來越多。

而哭意愈發強烈的她，再也不會像高中時那般随性大哭了，如今即使自己止不住眼淚，也是無聲地任由它滑落。

哭過後，初一大腦都是空白，心神疲憊，連呼吸都覺得累。

她好想什麽都不用做，也什麽都不用去想。

她只覺得一想事情，頭就疼得厲害。

被他帶着回卧室洗漱完，初一躺上床，或許是哭累了，閉上眼後很快就睡過去。

那一瞬間，她忘了所有不開心，忘了讓她難受的事。

也忘了席時最後有沒有同意簽離婚協議。

入睡很快，但這晚初一睡得并不安穩，持續了大半時間的半夢半醒的狀态。

等到第二天醒，她的眼睛也毫無意外地腫了。

站在鏡子前仔細看，眼底還有明顯的血絲。

初一洗漱完出去時，聽到廚房傳來響聲。

席時在裏面煎蛋，但她一點眼神也沒分給他，徑自進去拿了兩個冰袋，然後又旁若無人地走了。

敷了沒五分鐘，初一就被凍得有些受不了了。

眼睛腫得已經沒有那麽厲害了，只是還有些幹澀，她放下冰袋，去吃早餐。

席時端着煎蛋、培根和吐司出來的時候，初一剛拆了瓶牛奶和個手撕面包。

他把那份放到她面前，然後又順手拿過她手邊的那瓶冰牛奶，什麽也沒說進了廚房。

初一用餐速度很快。

席時看了眼她手邊依舊還在的那份早餐，垂了垂眸。

不過還好，雖然她沒吃他做的早餐，但他後來進去熱過了的牛奶，她倒是全和着面包都吃完了。

初一心裏也是疑惑，又覺得好笑。

他在搞什麽？

一個長年累月都忙到會忘記吃早飯的人，在她提離婚的第二天早上，忽然下廚做早飯了？

但是，她最不喜歡早上碰吐司煎蛋這一類的西式早餐了。

客廳裏，那份協議已經不見了。

茶幾上東西被清理得一幹二淨，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難道他以為這樣做，就可以假裝昨晚她沒有提離婚了嗎？

初一盯着茶幾那兒看了好幾秒，心中低嘆，還是保持決定。

她回頭，對上一秒剛移開視線佯裝沒有在看自己的席時說：“如果你覺得沒有要修改的地方，那下周一，就帶着那份協議去民政局。”

席時起身，目光沉沉地對上她的視線：“真的，一定，要離婚嗎？”

他以為，她提離婚只是一時突然起的念頭，又或者，經過昨晚的那場坦白，她應該也會改變主意。

“是。”

初一平靜地點頭，除了眼睛還有些紅顯得人憔悴，席時覺出她身上多了幾分淡漠。

她補充道：“周一早上，麻煩你提前空出時間。”

看到她要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內，席時忽地開口，語氣略急：“那爸媽那邊呢？”

初一遲疑片刻，“爸媽那邊……等再過一段時間，我會說的。”

兩邊父母都是看着她和席時長大，當初結婚時，最開心的除了新人，就是兩邊家長了。

如今忽然告訴他們兩人離婚了，肯定會很難接受，所以這件事只能慢慢透露，讓時間緩沖。

但初一心裏很清楚，她現在不會因為任何的外界因素而放棄結束這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