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自進到卧室後,除了因為口渴出去倒過一杯水外,初一就一直待在卧室裏。

卧室裏有沙發有椅子,還有書和平板可以看。

不過,她膝蓋上放着攤開的書,注意力卻一點兒也沒在書上。

十點半,席時推開門進來。

他看到還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初一,随口問:“還沒睡嗎?”

沙發那邊的人淡淡應了聲:“嗯。”

他進到洗漱間再到出來,又是一刻鐘過去。

初一也已經側躺在床上了,面向牆壁那一側,捧着手機在玩。

席時走到床邊,瞥了床頭櫃上的東西。

卻是一愣。

那袋子還是自己下午到家時放着的位置,一動也沒動過。

席時又看向床上背對着自己的人。

偌大的床,她睡着最邊上,像是在和自己劃分界限似的。

他揮散去腦海中這個荒謬的想法。

“啪嗒”一聲,随之頭頂的吊燈暗了。

只留一盞小夜燈在床邊,這點光剛好照得人朦朦胧胧。

席時碰了碰她的手,有些冷,他轉身把空調調高兩度,然後回來,伸手想把她輕攬進懷裏。

還想和她說說那床頭櫃上的禮物的事情。

只是下一秒,初一的聲音卻忽然響起:“我困了。”

席時也下意識地頓住伸手去擁她的動作。

“好。”他說,“晚安。”

半夜下過雨,清晨還是霧蒙蒙的。

沒有陽光落進室內,不過初一仍然就醒了,還提早了半個小時。

她起身的動作放輕,但席時就在旁邊,胳膊随意地搭在她腰上,她反應過來時,他已經被她的動作弄醒了。

初一從浴室出來,拿出要穿的衣服。

今天周五,她有一門公開課,于是換上了很久沒穿的白襯和黑色長褲。

身後的目光全程盯着自己,想忽視也忽視不得。

穿戴好又理了理衣領,她回頭,平平靜靜地對視上,問他:“你不用起來上班嗎?”

“……起了。”

席時掀開被子下床,只穿了一條睡褲。

初一沒來得及挪開眼,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他裸着上半身起來。

怔了兩秒。

她把視線輕飄飄地移開,又對他說:“晚上有空嗎?”

席時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怎麽了?”

頓了下,他說:“下午我過來接你下班。”

這意思就是今天晚上有空回家了。

初一微笑地搖頭,“不用,我自己開車更方便。 ”

她補充道:“就是晚上有點事和你說。”

“好。”席時點頭,“那晚餐我讓高揚訂天府樓。”

初一又拒絕:“不用,你吃吧,我在學校用完再回來。”

晚上要說的那件事,她覺得她做不到邊吃飯邊講。

說完,也沒去管席時聽完會是什麽心情,一個眼神也沒給,初一直接轉身推了門就走。

留下席時怔愣地看着她走的方向,琢磨着她的話,眼裏閃過困惑。

席時剛出差回來,公司裏還有一堆事和會議。

一直忙到下午兩點,季越洲過來時,看到茶幾上他的午飯還在那兒,沒動過。

“你不是才剛回來,怎麽就忙得連飯也顧不上了?”

席時看了眼好友,沒答他的問題,“怎麽是你過來?”

他手上有個項目是季氏和天娛合作的,不過一直是季越洲他哥負責。

“我哥有點事,讓我先接着。”季越洲拉開他對面的椅子,坐下。

席時也放下手上工作,助理進來,兩人先談事。

半個小時後。

等兩個助理都出去了,季越洲還在那兒沒動,換了個姿勢,悠哉游哉地坐着。

席時瞥他一眼,“不送。”

季越洲一點兒也沒感覺到他趕人的意思,反倒是在對面笑得極燦爛,“禮物送出去了嗎?”

席時看他,眼神裏帶點探究,“……你怎麽知道?”

季越洲:“不然你買女表是自己戴啊。”

“……”

季越洲的母親也是席時的堂姑,前兩年被任命為該手表品牌的首席執行官,所以席時在選表時,也詢問過她的意見。

見席時什麽都不說,季越洲猜:“初一沒收啊?”

“是不是……生氣了?”

“你哄了沒?”

他問完,辦公室裏就挺突兀地安靜下來。

以往席時辦公時很滿意這份安靜,但此時此刻,心裏一股煩躁。

季越洲正打算起身走了,忽然對面一道聲音——

“怎麽哄?”

季越洲擡眼看向對面的席時,有些驚訝,不過還是沒忘記給他出主意:“這不簡單……初一喜歡什麽你就送她什麽。”

學校裏。

初一和往常一樣給學生上課、批改作業、下班。

今天年級有聚餐,她想到早上和席時的約定,以及晚上要說的那事,微笑着推了。

旁邊還有同事想勸她一起去玩,另一個上來勾住那同事的肩,揶揄道:“咱們單身狗就別打擾人初老師和她先生過周末了!”

周圍驟然響起了幾聲善意的笑。

初一邊收拾包,邊擡頭和她們笑了笑。

什麽也沒多說。

但她這副樣子,落在同事眼裏就成了不否認就是默認的意思。

辦公室的同事大部分都有見過初老師的丈夫,雖然也就一次,不過因對方相貌氣質過于出衆,即使過去多久,也讓人一眼難忘。

周五放學後的校園要比以往都安靜。

連教工食堂裏都沒多少人。

紅燈在倒數。

初一屈指無節奏地輕敲着方向盤,忽然,她視線微移,瞥向紅綠燈旁,那天邊的晚霞如火燒般熱烈。

車停在地面。

她出來時,夕陽的餘晖灑在她的身上,薄薄的一層金光,虛幻又柔軟。

初一以為席時會到七八點才能回來,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過準時下班回家了。

進門見他正靠在沙發上,西裝外套和領帶都扔在一邊,初一向他那兒看了眼,丢下句“你等一下”,然後轉身去了書房。

席時也注意到初一從進門到去書房,全程只看了自己一眼。

短暫的一眼。

他不知道她接下來想和自己說的是什麽事,但是這樣平靜的初一,讓他有些不适。

席時記憶中的初一,是永遠充滿活力與生機的,是永遠愛笑的。

可今天,或者說是近來,她似乎變了很多。

這時候,他忽然心生些許不安。

卻不明白這些不安從何而來。

沉悶的關門聲一下子把席時從紊亂的思緒裏喚醒,他看着從書房出來的初一,她手裏拿着幾張紙。

不過席時心裏揣着事,只看了眼便沒有在意。

等她走近,他先一步開口,順勢還把茶幾上的袋子推到她面前:“生日禮物,昨天晚上忘了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席時忽然想起季越洲的話——“這不簡單……初一喜歡什麽你就送她什麽。”

于是,他聲音輕了些,帶着點笑:“如果你不喜歡,我再……”

“謝謝,不用了。”

初一打斷了他接下去的話。

席時稍愣了下,見她垂眸看了眼那個袋子,卻沒有半分喜悅的神色。

下一秒,她擡頭看向他,目光溫涼如水,清澈、毫無一絲波瀾。

初一把手裏的協議遞給他,語氣平靜:“你看一下,如果有問題再改。”

席時下意識伸手接過,只是視線剛瞥過最上面的那幾個字,不敢置信地怔了好幾秒。

他擡頭看過來,眼裏明顯有幾分驚愕,“什麽意思?”

初一盯着他看,神色極度認真。

說出的話,也絲毫不帶任何感情。

“離婚協議。”

白紙黑字,寫得明明白白。

席時還愣在那兒,許久沒有回過神。

初一望着他,難得見着席時這副模樣,一時間心裏萬分感慨。

她原以為提“離婚”是個很難的事,她不知道該怎麽出口。

可是臨到這時候,她發現,原來提這兩個字也不是很難。

更甚至,她都沒有以“我們離婚吧”或者“我要和你離婚”這幾句話為開頭。

簡單到——

“離婚協議”四個字就足夠表明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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